安寧

有人為什么喜歡開會呢？大約太孤獨了。感覺天天坐在家里，不去見見人群，非得憋出病來，于是便從一個房間匯聚到另外一個房間，把心里翻江倒海的那些觀點全都傾倒出來，而且唯恐不讓自己發(fā)言似的，喋喋不休地說啊說，都已經(jīng)過規(guī)定時間了還要說，抓住一切機(jī)會說，當(dāng)然也說很多的虛話、假話、奉承話。

我坐著聽了一會，覺得無聊，偷偷溜出門去，看到天空大朵大朵自由飄蕩的云，它們不諂媚、不逢迎，靈魂獨立，自由豐盈?？上?，世間大多數(shù)人，連一朵云也成不了，于是只有攀附，試圖借此成為參天的大樹。那被攀附的樹，始終一臉鄙夷。

會后照例是聚餐。吃到酒足飯飽，飯局切換到單獨私聊的頻道，熱烈中忽然現(xiàn)出一點無聊。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也沒有人跟我說話，于是看著面前的滿桌狼藉，慢慢將喧嘩的人聲屏蔽，滑入自我靜修的隧道。竊竊私語、借此機(jī)會加深感情的人，絲毫注意不到我這樣的孤獨者。我放空自己，任由靈魂生出翼翅，破窗而出，在寂靜的城市上空自由地翱翔。

回程的路上，無意中打開朋友圈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即便多年不見，朋友圈的人依然在那里，曬書的曬書，晾娃的晾娃，吹牛的吹牛，奉承的奉承，狂歡的狂歡，孤獨的孤獨。總之，大家像開會一樣，一團(tuán)和氣，客客氣氣地維持著這種世俗的關(guān)系。朋友圈也是一個宴會廳，處處喧嘩，人們端著酒杯走來走去，一雙眼睛專盯著那個腦門上貼著對自己有用的標(biāo)簽的人?？墒牵鐣⑷?，人們還是恢復(fù)如初，仿佛石子落入湖中，那湖咕咚響了一下，又陷入平靜。一顆石子終究只是石子，彼此不在一個場域，即便偶爾碰出一個“贊”來，又能如何？

朋友總是問我，你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為什么從不見你發(fā)朋友圈？我笑：我不喜歡發(fā)朋友圈，冷暖自知，你的幸福，只有最親密的朋友和家人才會真心關(guān)注，并喜歡你的分享。不相干的人，不過看看熱鬧罷了，即便點贊，也可能只是出于一種習(xí)慣、無聊或者禮貌，甚至贊美中會夾雜著嫉妒和失落。

人們?yōu)槭裁措x不開朋友圈呢，不過是因為忍受不了孤獨罷了。可是孤獨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東西，以至于我如此珍愛它，不希望任何人打擾。我只想將這寶貴的孤獨留給自己，用來看云、讀書、寫字，或者跟女兒阿爾姍娜說說閑話。

就在此刻，我和阿爾姍娜躺在一起，肌膚相觸、親密無間。黑暗中，她突然溫柔地親我，而后重復(fù)那句幾乎每天都要對我說的話：“媽媽，我愛你?！?/p>

“我也愛你?！蔽一匚撬崧曊f道。

我們同時閉上眼睛。慵懶又幸福的睡意，正像一只大鳥的翼翅，緩緩降落我們身邊。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敏寶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