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軒
糖衣
如果一生所能寄托的
就是為了當(dāng)初的那抹甜,短暫停留
忘記內(nèi)心深處無比沉重的苦澀
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一道小小的門,封鎖住哀怨、惆悵
換得公平與體面
疾病的質(zhì)感瞬間下降
像那蝴蝶薄薄的羽翼
謹(jǐn)慎、小心,低入塵埃
紙上還鄉(xiāng)
終有一天,我將變得
比我的村莊還要古老
河流改道,山野中
水花制造的溝壑已被機(jī)器填平
新的道路替代蛇的欲望四處延伸
眾多的野花野草我已叫不出名字
童年熟悉的一部分戛然而止
僅剩的執(zhí)念就這樣被時間悄然抽走
在生活的軌道里,我羞于說出
遺忘即是背叛
目睹大片的土地獨自荒蕪
那些我曾熟悉的故人
已走向更遠(yuǎn)的地方
我只能在紙上寫下無關(guān)輕重的一句
“孤獨的時候,你就回憶”
獨白
大聲讀過的文字我都已忘記
海誓山盟,金戈鐵馬不過歷史一瞬
讓生活回到清晰的,是案板切菜的聲音
孩童吵鬧的聲音,是身邊人問你何時回家
帶著一顆滿面灰塵的心,乘月色趕路
重新打量這世間充滿雜質(zhì)的愛
貧窮、病痛、分離,哪一種不是自卑
烏鴉飛過,帶著警示的密語
黃昏的微光里藏著一粒塵土
白天已然浪費,夜晚被無限分割
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值得珍惜
情與愛,黑與白,時間的交叉地帶
模糊的逐漸模糊,所幸萬物自成格局
北極村
黃河在這里留下最后的寬闊
也留下少有的沉默、孤獨
以及歡樂中的不安與隱憂
自此離開寧夏一路北上
對這位偉大的自我放逐者
我們內(nèi)心滿懷感激
在麻黃溝以北
游子懂得了出發(fā)的另一重含義
流水經(jīng)過,現(xiàn)實與生存的真相
復(fù)制了無數(shù)村莊中的一個
黃昏里,無盡的石子迎接著夕陽
保留下一抹溫暖的底色
柔軟的河床繼續(xù)柔軟
永遠(yuǎn)的開始,永遠(yuǎn)的出發(fā)
所有的村莊都是一瞬,都有相同的名字
而這迷人的最后一站
周身爬滿荒涼
真相
我們探求糧食的由來
就像探尋我們自己,復(fù)雜而多變的
命運,全然交付一件件農(nóng)具
只要一想到那生老病死的一生
年輕時的一切錯誤都好像值得被原諒
包括那些在詩歌里丟失的榮耀與屈辱
藏匿在星光下的承諾
都會在一粒糧食里尋到蹤跡
沒有誰真正了解糧食的由來
人們也就看到最后的那一切都?xì)w于一場大火
在不遠(yuǎn)處高高的山崗上
堆起的秸稈一點點一點點消失
它們又重新回到了風(fēng)中
回到一種僅有的簡潔與虛無
玉米地
玉米在地里無聲地拔節(jié)
天空孕育著它的飽滿
誘人的綠向四面展開
我們試圖寧靜下來
但一切的未知都令人著迷
無關(guān)秋天的到來
在陽光、土地、水分的組合作用下
一粒種子自會分解
無限放大也無限縮小
隨時都演繹著內(nèi)心的清白
夏至
這一天,故鄉(xiāng)的鳥鳴正式成熟
我們沿著聲線看見枝頭泛黃的杏子
那些早年隱藏的心事
退卻了一切膽怯與羞澀
鳥聲一遍又一遍地掠過,熱浪加劇
直到暮色低垂
云朵成為雜草和樹的一部分
村莊的四周才更顯寂寥,幽深
炊煙下,一只鳥的眼里只剩自己
只剩下飄蕩的夢在低語
這一天,姑娘曾捧出最新鮮的果實
但已很少有人記得其中的滋味
誘人的水分早已干涸
我們能寫下的
除了絕望的贊歌
還有遙遠(yuǎn)的追尋
夜市
夜暗了下來,那么多匆忙趕路的人
你一個也不認(rèn)識
在渾濁的黑里,你能認(rèn)出的
只有你自己
你靜靜地等待
在慌亂的人群里尋找那個唯一
可誰并沒有為你突然放慢腳步
在黑暗的邊緣徘徊
偶爾回頭的,也瞬間遺忘
千年一瞬,那么多飄忽不定的燈
究竟哪一盞是為你照明
但你依然相信,在這十字街頭
定有一人和你一樣,默然前行
在這緩慢發(fā)酵的黑里
在今夜這溫?zé)岬娘L(fē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