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立喜
大河鄂博臺子
一座鄂博
幾間被雨漚黑了的木屋
兩個牧民,碰了碰袖筒
一只藏獒看了看天空
一根繩子足矣
一片草地足矣
一群羊,和白云混在了一起
老虎山
其實更像一匹匹馬
從山頂俯沖
順著斜坡飛了起來
一河的銀子,嘩啦啦,嘩啦啦
裝進(jìn)了時間的口袋
尼瑪堆上
鷹舞經(jīng)幡
平山湖丹霞
我回溯了一下,又瞭望了一下
我知道,你肯定是我的前身
那個放飛太久,那個五彩的大鳥
我是一直順著山谷下去的
一再留戀,一再迷離,又遠(yuǎn)眺了一下
巨大啊,我的平山湖丹霞
峽谷彎曲,一直伸向不確定性的空曠
像我前世的隧道,時光的縵
垂直的疊起很遼闊,但不一定是我的遠(yuǎn)方
此刻,水的波紋刻在時光上,已不可能一一取下
但肌理清晰可見
就如我長久流蘇的經(jīng)年
千瘡百孔了,一個部落
最原始的經(jīng)典
情侶峰,是我的一次宗教般的愛情
九龍匯海,那肯定就是天光雷鳴交匯后,神的再次清晰的呈現(xiàn)
將軍石又奈何,金龜問壽本來就是非分之想
那個鉆進(jìn)洞穴,又奔跑在前面的石兔
回望了一下,又消失在更前面的沙洞
一棵樹,茂盛的立在拐彎處
被一些崩潰后的山石簇?fù)碇?/p>
羊群穿過迷茫處,又陷入了深深的溝槽
群體咩了一聲,又咩一聲
仿佛放羊老漢沉悶的干咳
掛在了崖壁上
和著青草,動了動,又動了動
快速又飄上了谷頂
這時,一只老鷹在盤旋,在起伏
就是不能抵達(dá)谷底,我站的那塊褐黃色的巖石上
長唳了一聲,飛逝了
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仿佛是早就埋設(shè)好的一個隱喻那么淡定
河西:夏至
一再被古歌磨損,時間
磨損了
浩浩湯湯的洼地
風(fēng),起底式侵入
倒灌曲折莽撞的原野
山巒,草木,樓群,布谷,和我
都伏下了身,一低再低
已是堅澀到一百八十度了
還要壓得再低
似乎被拎起來了
梨花,鬼魅一樣搖曳
越過風(fēng),瞭望復(fù)辟的山河
虛幻
一百零三歲的導(dǎo)師走了
說實話,我有些寂寥
更有些悲涼
順著銀河的燈帶一路攀援
一路打撈,曾經(jīng)投丟的石子根本無法一一撿回
以為飽滿的大腦,以為明銳的思想
繁云密布,星漢瓦亮
故事的藍(lán)本一日消瘦一日
麥子、玉米清澈起來
河口的橋板清澈起來
那個曾經(jīng)衣裳襤褸的青澀少年清澈起來
虛幻一一呈現(xiàn)
掠過故鄉(xiāng)燈火闌珊的低矮屯屋
門前,拴在老榆樹下叼起我脖襟
一再撕咬,被祖母決然抱下
一再雄起的那匹棗紅兒馬,嘚嘚嘚跑來
獻(xiàn)詩
果子攀上枝頭
那是根的奉獻(xiàn)
你無需告訴風(fēng)霜
螞蟻爬上山崗
那是坡度的奉獻(xiàn)
你無需告訴霧嵐
飛天塑進(jìn)洞窟
那是神的奉獻(xiàn)
你無需告訴星漢
溪水穿過罅隙
那是石頭的奉獻(xiàn)
你無需告訴泉眼
萬千世界,花花草草
皆是緣
緣起,暗陡生,鳶飛草長
仿佛我和曾經(jīng)嬌美的母親
祁連山下
連綿的草甸
雪山,雪山一樣寂靜
一群山雞和烏鴉在電線上排排而坐
八月最初,不是我的聲音
牦牛閑適在草坡上,反復(fù)反芻
打著噴鼻,哞叫著空曠
羊群和白云翻滾著,緩緩飄過了雪線
一再回望,一再翹首
雪峰,太陽的銀鏡
月亮一樣照亮了,遠(yuǎn)方
不是青海啊,是祁連山北麓
雪崩一樣的愛情,從皇城灘,鸞鳥湖,扁都口,馬蹄寺,九排松,巴爾斯,文殊山
庚續(xù)而下,飛越高崗
北部荒漠,在焦渴、炙烤中
再次獲得了垂淚,而成長為數(shù)千年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