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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11-24 08:07:14陳年
        當代人 2021年11期

        孩子讀大學(xué)后,我結(jié)束了七年的陪讀生活,回歸社會。我去應(yīng)聘作文班的老師,當看到另一個年輕女孩子也等著應(yīng)聘時我慌慌張張地退了出來,我給自己的解釋是她比我更需要那份工作。

        那天下著雪,路上的積雪很厚,我摔了一跤,手掌擦破了皮,我爬起來把手上的泥水血水在衣兜里悄悄擦干凈。其實七年的全職媽媽生活,已經(jīng)讓我蛻化成一個完全沒有社交能力的人,我社恐。

        五月份時,我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她問我愿不愿意去印刷廠工作。愿意的話,她可以幫忙。我說,我啥也不會,去了干什么?朋友讓我考慮幾天,想好再回話。我知道朋友想幫我,幫我走出自我圍困的死局。我記起另一個寫作圈的朋友是在印刷廠工作的,她叫趙蓮芝,我平時喊她趙姐。她一定知道些廠里的情況,我便給她打了電話。趙姐在廠里工作了三十多年,她對廠子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家,她和我講了具體工作,廠里的工人以及不錯的收入。最后她說,你是寫小說的,只有深入一線和更多的人接觸才能有一手的材料。她的話對我猛的一擊,這幾年我其實一直在吃老本,寫作題材上沒有新的突破。我下定決心走出去。

        我當年的工作關(guān)系并沒有完全丟掉,原單位一直給我交一份最低的社保,這就意味著我還是一個有工作的人,只是集體工的調(diào)動手續(xù)繁瑣。經(jīng)過漫長的工作調(diào)動過程,我終于辦理了入職手續(xù)。

        因為寫作,幾個月后,我被借調(diào)到了報社工作,連著做了幾期人物訪談,效果還不錯??晌沂谴蠹w工,所以并不能正式調(diào)入報社。工作的事一直懸著。

        幾年后,報社人事調(diào)整,工作調(diào)不進那就只能退回原單位,我不得不回到印刷廠。這次回來我進入了生產(chǎn)車間,領(lǐng)了墨綠色的工作服,還有手套、袖套、圍裙,我成為生產(chǎn)一線工人。我工作的車間是裝裱車間,主要做掛歷做榮譽證書裝裱字畫,還有做報紙的合訂本疊檔案袋等。當然我并沒有資格去學(xué)習(xí)字畫的裝裱,這些大活兒需要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我只能給師傅做下手打雜,我的師傅只比我大一歲。她從1990年進入廠子,一直工作到現(xiàn)在。

        裝裱車間原來很熱鬧,據(jù)說人多時有八九個人,等我到了裝裱車間時,只剩下師傅一個人。我們倆每天面對面地工作。她會給我講她剛參加工作的事情,講她的師傅,講那些已經(jīng)退休的工友,講她的工作經(jīng)歷。從裝訂車間到裝裱車間,和她一起參加工作的那批工人中,只剩下她還在一線工作,其他人差不多都或多或少地獲得了提升,進入管理層。不過師傅從來沒為這些事感到過遺憾。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老員工的素質(zhì)在那兒放著呢。

        給我?guī)椭内w姐癌癥復(fù)發(fā),我去醫(yī)院看她,她倚在床頭還在堅持做校對工作,這是她退休后在廠里找的一份臨時工。我們集體工退休,要兩年后才能拿到退休金,我不知這是什么政策,誰也沒有追問過,只是耐心地等著,總覺得錢遲早要給的。那些女工們就是這樣,很少為自己的利益去爭去吵。一個月后中秋節(jié)的第二天,趙姐去世。我難過哭泣,等她走了,才想起趙姐講過的那么多的故事我都沒有記錄。

        后來我因為身體的原因也離開車間,在醫(yī)院等待手術(shù)時,我想了很多,最遺憾的是幾個小說都沒有動手。趙姐的離去,師傅的堅守,讓我有了寫一寫普通女工的打算。《歲月忽已晚》只是這個系列小說的開始。

        (陳年,先后在《天涯》《長城》《山花》《西湖》《作品》《芳草》等發(fā)表小說散文若干。多篇作品被選刊轉(zhuǎn)載并收入年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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