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廣
摘 要 “真實性”是敘述者的不懈追求。虛構的小說如何才能顯得更真實?以《植樹的牧羊人》為例,從人物行為的抒寫,敘述節(jié)奏的把握,細節(jié)的邏輯照應三個方面,闡明小說真實生命力的具體體現。
關鍵詞 人物行為;敘述節(jié)奏;細節(jié)邏輯
《植樹的牧羊人》是1953年讓·喬諾應美國《讀者文摘》約稿,為雜志專題“你曾經見過的最非凡、難忘的人是誰”而寫的。由編輯的初衷來看,這是要“寫真實”,但卻讓·喬諾虛構了一個人物,如果不是深受震撼的編輯不遠萬里實地調查,還有作者后來發(fā)表聲明,估計沒幾個人會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主人公布菲的故事顯得那樣真實,布菲精神所蘊涵的那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和洞見肺腑的感染力,激勵著很多人“為世界各地的森林再生做出了貢獻”。
與之相反,學生習作經常是“寫真實”,但讀起來卻讓人心底存疑,癥結何在?深入探討讓·喬諾的這篇作品,會帶給我們很多的啟示。
一、人物行為切合性格設定
作為典型的人物小說,形象的真實性主要取決于人物行為和性格品質的切合程度。要想增強讀者真實性的感受,人物行為就要最大程度上和設定的人物性格相契合。
福斯特指出,“一個作家如果想竭盡全力去扣動讀者的心扉,扁平人物對他是十分有用的。原因是這類人物不用重新介紹,不會離開正道,以致難以控制。它自成氣候,宛似早已安排在太空或繁星之間的光環(huán),那樣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會令人滿意。”[1]扁平人物是指作品中性格較為單一突出的人物。讓·喬諾正是采用了扁平人物的塑造方法來提升布菲這個虛構人物的真實性的。作者在開篇就感慨這是一個“慷慨無私,不圖回報”“難得的好人”,為布菲性格作了整體設定,這也為謳歌其豐功偉績奠定了行為基礎。因為,擁有這種品質的人不計付出地去植樹,情節(jié)上不會顯得突兀。在詳述布菲三十多年“沒有任何動搖和懷疑”去植樹之前,作者再次給布菲的性格貼了標簽——“他顯得自信、平和”。接著,作者先用生活瑣事來渲染他的行為風格:“房間里收拾得很整齊,餐具洗得干干凈凈,地板上沒有一點兒灰塵,獵槍也上過了油?!吹贸觯麆偣芜^胡子。他的衣服扣子縫得結結實實,補丁的針腳也很細,幾乎看不出來?!边@樣的描述,既是對“自信平和”的呼應,也為布菲執(zhí)著植樹的場面和成就的可接受性作了心理上的鋪墊。在這樣的層層設定和渲染之下,下文描述的諸如三年種了十萬顆橡子只有一萬顆扎根、因為羊吃樹苗就不養(yǎng)羊而改養(yǎng)蜜蜂、堅持三十多年植樹而讓荒廢的村莊變成了生機勃勃的幸福之城等情節(jié)就顯得情理之中。一而再,還有再而三。作者在篇末再次以呼號式的抒情第三次強化讀者的認同:“人的力量是多么偉大啊”“他做到了只有上天才能做到的事”,這些贊譽之辭在激發(fā)閱讀者情感共鳴的同時,也讓布菲的故事?lián)碛辛苏鎸嵉纳Α?/p>
單一事件所體現出來的人物品性具有偶然性。查特曼認為人物的特性是“在隱喻的意義上被看成一個與構成情節(jié)的橫向事件鏈交叉的垂直集合體?!?sup>[2]布菲的品格就是在以植樹為主要情節(jié)的多個交叉行為中逐漸鮮明立體起來的。布菲是在什么時候開始堅持植樹的呢?“他說,他五十五歲”,這是個回歸自我向內審視的年紀??鬃诱f“五十而知天命”,這個年齡已經不用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可以“選擇一個人生活,與羊群和狗做伴,平靜地看著日子一天天的流走”。于是,原本“有自己農場”的普通農民布菲選擇枯燥的種樹工作也就屬意料之中了。那布菲為什么要選擇植樹呢?“他先是失去了獨子,接著,妻子也去世了”,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奪去了親人的生命,也讓他有了最樸素的思想認識——“沒有樹,就不會有生命”。經歷了坎坷的命運,但懷著對妻兒的念念不舍,帶著對故土的深深依戀,生于斯長于斯的布菲“既然沒有重要的事情做,那就動手種樹吧”。布菲植樹的動機和時機與植樹行為的因果性,為故事的真實性增添了不可或缺的一筆。
二、敘述節(jié)奏契合讀者心理期待
接受美學理論認為,敘述者在敘述時總是存在著隱含讀者,并與之進行溝通交流。另一方面,讀者是帶著自己的閱讀經驗和生活體驗來欣賞作品的,是一個能動的主體。于敘述者而言,要想讓讀者接受敘述并產生情感上的同頻共振,就得想方設法滿足并超越讀者的心理期待。對敘事節(jié)奏的把控,就是敘述者調動讀者心理期待最為直接和有效的手段之一。
敘述節(jié)奏主要是指敘述的快慢。按照敘事學的觀點,敘述文體的時間有故事時間和敘述時間之別。故事時間是客觀的,是故事發(fā)生的原始時間;敘述時間是主觀的,是敘述者言說時的時間。為了調動閱讀者的情緒感受,敘述時間可以等于、長于或者短于故事時間。敘述時間長于故事時間,敘述節(jié)奏就慢;敘述時間短于故事時間,敘述節(jié)奏就快。
布菲的故事時間跨度37年,敘述節(jié)奏快慢相間、錯落有致。全文共有四次慢節(jié)奏的敘述,集中在1913(兩次)、1920和1945年三個時間點上,首尾兩個慢節(jié)奏用對比來突出布菲植樹帶來的環(huán)境變化,中間兩個慢節(jié)奏用來刻畫布菲的形象。四個慢節(jié)奏比較起來,中間兩個最慢,這樣做是為閱讀時調動讀者內心的波瀾。
先來看首尾兩個慢節(jié)奏敘述。開篇,慢節(jié)奏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無邊無際的荒野、坍塌連片的房屋、早已干涸的泉眼和野獸般呼嘯的狂風等場景。面對這些環(huán)境破壞帶來的惡果,讀者內心是緊張焦灼的,會有一種急切想改變現狀的沖動和渴望。這兒的慢節(jié)奏既營造了壓抑悲凄的氛圍,也制造起心理沖突,讓讀者對改變現狀人物的出現充滿期待。于是,布菲出現了。英雄人物的出現總能給人帶來憧憬和期待。于是,結尾的慢節(jié)奏描繪了一幅生機勃勃、幸福祥和的生活畫面:茂密的樹林、潺潺的泉水、健康的男女、歡快的笑聲……這個場景和開頭的“慢鏡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溫馨和諧的氛圍讓讀者之前焦灼的心緒變得雀躍,也讓讀者在輕松釋然中觸摸到了真實的布菲。
再來看描寫布菲的兩個慢節(jié)奏。第一個慢節(jié)奏是為了突出布菲的品質,第二個則是為了表現隨著環(huán)境的改善,布菲為進一步擴大植樹成果所采取的具體措施。作者對布菲的刻畫是由遠及近、由淺入深的。由表及里地去刻畫一個人,既符合認知規(guī)律,也能讓讀者在不斷積聚的敘述中達成對形象的認同。在廣袤的廢墟上,“遠處有一個黑影”,“原來是個牧羊人”,布菲的出現波瀾不驚。接著,房子嚴嚴實實、餐具干干凈凈、衣服整整齊齊等細節(jié)描寫,卻讓這個生活在廢墟上的人顯得那樣與眾不同。更能彰顯他執(zhí)著品質的事件是對挑選橡子和種樹的描寫?!澳裂蛉四贸鲆粋€袋子,從里面倒出一堆橡子,散在桌上。接著,一顆一顆仔細地挑選起來”,“他挑出了一小堆好的橡子,每一顆都很飽滿。接著,他按十個一堆把它們分開。他一邊數,一邊又把個兒小的,或者有裂縫的揀了出去。最后,挑出了一百顆又大又好的橡子”,“用鐵棍在地上戳了一個坑,然后,輕輕地往坑里放一顆橡子,再仔細蓋上泥土”。隨著樹苗的生長,布菲為了不讓羊吃樹苗,就不養(yǎng)羊而改養(yǎng)蜜蜂;隨著環(huán)境的改善,他不只種橡樹,還種山毛櫸和白樺樹。作者之所以將節(jié)奏放得如此緩慢,就是為了滿足閱讀者的好奇與探究心理: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才能三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植樹?他是如何植樹的?在常年的植樹生涯中,他遇到過什么困難嗎?那兒的環(huán)境是怎么一點點地改善的呢……閱讀中,讀者想了解的作者都有交代;讀者想仔細了解的,作者就放慢節(jié)奏敘述,情節(jié)敘述上必要但讀者不感興趣的內容就用快節(jié)奏一筆帶過。這樣做正如哈特所言:“對節(jié)奏的控制是講述者最有利的敘事技巧。當內容枯燥乏味的時候,需要加快節(jié)奏,而精彩有趣的時候,故事發(fā)展的較快,需要放慢速度。你減速是為了讓讀者能夠感受、處理并且融入到場景中去”。[3]
三、細節(jié)上的邏輯自洽
這篇小說在敘述上前后照應、首尾圓合,禁得起邏輯的仔細推敲。
首先表現在真實的歷史背景。文章開頭對普洛旺斯地區(qū)荒蕪頹敗景象的描寫,和讀者的普遍認識存在很大差距。法國東南部的普羅旺斯緊挨著阿爾卑斯山,又靠近地中海,是薰衣草的故鄉(xiāng),如今這里風光旖旎,怎么會是一片廢墟呢?事實上,早期的法國是一個以農立國的法蘭西,18世紀后半業(yè)開始的歐洲工業(yè)革命對法國產生了重要影響,隨著工商業(yè)的發(fā)展,“19世界五六十年代法國農村人口外流成為大勢所趨”[4]。加之粗放經濟發(fā)展導致對環(huán)境的破壞,20世紀初的普羅旺斯部分地區(qū)正如文本所描繪的:無邊的荒野、廢棄的村莊、坍塌的鐘樓、呼嘯的狂風……
其次是清晰完整的時間線。在和布菲初次的交談中,作者嵌入了一個時間詞“三年來”,這讓讀者可以推測出布菲植樹行為始于1910年。“那是在1913年”,作者將此作為敘述故事的起始時間。“這樣過了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了。我應征入伍,在軍隊里待了五年”,一戰(zhàn)1914年爆發(fā),持續(xù)了四年零三個月,作者所敘述的和歷史也相吻合。讀者據此也可以推算出兩人第二次相遇該是1920年,文本恰好也如是敘述——“從1920年開始,我?guī)缀趺磕甓既タ赐@位種樹的老人”。文本最后提到的時間是“1945年”,從1920到1945這二十多年的時間,作者沒有交代布菲的任何狀況,那怎樣才能顯得可信呢?作者自有辦法——“那年,他已經87歲了”一句,又正和1913年“我”初次遇到牧羊人得知“他五十五歲”相呼應。文本的時間線看似若有若無,然而內在卻照應得天衣無縫。
此外,像熟知的第一人稱敘述視角、敘述中融入真實的感受等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性。
“在文學視野中,無論虛構還是非虛構,文學的真實性與真實的文學性都是其生命力,一旦喪失了這種真實性與文學性,它也就失去了立足的根本。”[5]文學的真實并非一定要“寫真實”,虛構的人物只要能被精細刻畫并讓人有種“現實的觸摸感和親切感”,就能顯得真實。同樣,即使“寫真實”也需要關注人物性格、敘述節(jié)奏和細節(jié)上的前后照應,只有這樣才能讓讀者感到真實。
〔本文系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課題“指向思維提升的初中語文閱讀教學實踐研究”(編號:E-c/2020/23)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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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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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查特曼.故事與話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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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熊芳芳.“鄉(xiāng)村的復興”:19世紀以來法國鄉(xiāng)村的城鎮(zhèn)化和城鄉(xiāng)關系的轉變[J].歷史教學問題,2018(2).
[5]晏紅.文學的真實性與真實的文學性——關于文學的虛構與非虛構[J].當代文壇,2019(6).
[作者通聯(lián):江蘇宿遷市鐘吾初級中學]
問:《方案》中關于加強監(jiān)測結果運用有哪些具體舉措?
答:強化結果運用是《方案》的一大亮點,也是新一輪監(jiān)測的主要改進方向,主要提出了以下舉措:一是豐富了報告類型。新增了政策咨詢報告和區(qū)縣監(jiān)測診斷報告,發(fā)揮監(jiān)測服務政策調整和改進一線教育教學的作用。二是明確了使用方式。《方案》專門增加了“結果運用”部分,指出要從服務決策咨詢、督促問題改進、支撐督導評估、引領質量提升4個方面運用監(jiān)測結果,明確了向省政府反饋監(jiān)測發(fā)現的主要問題清單,建立監(jiān)測預警機制,將監(jiān)測結果作為縣域義務教育優(yōu)質均衡發(fā)展督導評估、義務教育質量評價等工作的參考,宣傳推廣典型地區(qū)經驗案例等具體舉措。三是強化了地方責任。提出各地要探索監(jiān)測結果與政策調整的聯(lián)動機制,建立省級統(tǒng)籌、區(qū)縣為主的監(jiān)測結果運用制度,注重有關部門間的協(xié)同聯(lián)動,加強地方監(jiān)測機構建設等要求,強調監(jiān)測結果要下沉到區(qū)縣和學校,切實發(fā)揮監(jiān)測服務教育教學改進的作用。
——《中國教育報》2021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