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必定多情鋪開來這一紙素箋

必定是大手筆窮盡一生都在登高望遠(yuǎn)

必定寫下初戀有一個

童話般的女子走得慢趕不上行云流水

必定西北望發(fā)配一匹白鹿

含數(shù)枝梅暗香浮動去往天涯

必定沙場點(diǎn)兵那些腳印

是大篆是小楷是行草是迷魂陣

必定吐露心得草木有余生

飛禽有秘境冷暖自知

必定先小寫意后大寫意給山河一夢

留下多么遼闊的空白與懸念

必定自己給自己做信使一騎絕塵

一片冰心寄予二月春風(fēng)

雪面對

摘下眼鏡嵌入雪里

突然就有了一雙來自于

另一個世界的目光

望住我打量我直逼我的浮生

那是誰隱形人

天外來客抑或是靈魂之中

一團(tuán)脫竅而出的幻影

倚靠著一地潔白他不動聲色

仿佛懷有天大的秘密

卻又欲說還休仿佛視我

若有若無卻將小虛空看作大實(shí)相

這一刻我被活捉了

我虛擬了一個自己

雪化冰消之后甚至后半輩子

都將面面相覷

內(nèi)質(zhì)

可以小于一朵雪花

也可以大于一場雪

都具有愛的內(nèi)質(zhì)

那么晶瑩圣潔純粹

一朵雪花一生飛揚(yáng)

染青絲成白首

一場雪帶來永放光芒的覆蓋

從肉身到白骨

悲白發(fā)

那么多秋霜冬雪

都被娘吞下了

多年后發(fā)酵出來

竟白了一頭青絲

娘啊請容我輕輕捧住

你高貴的頭容我

用發(fā)自肺腑的愛——為你染發(fā)

每一根都是鞭子呀

抽得我三魂七魄痛

每一根都是銀針呀

扎出了我心頭失色的血

而你是多么安詳

眉峰舒展眼角的笑紋重重疊疊

任我的手指走過你

頭上累積的歲月

任你的兒子深深吮吸

久違了的發(fā)香

此刻陽光是白的

云彩是白的蟬娘不倦的歌吟

也是白的只有

娘的白發(fā)和我愧歉已久的心思

在漸漸轉(zhuǎn)青

看一隊螞蟻浩浩蕩蕩的儀仗

黑盔黑甲在烈日

熏烤的石板路上轟隆隆隆推進(jìn)

首尾相銜仿佛正

趕著去赴一場生死之約

唱響自己的軍歌

冷兵器一般的旋律細(xì)微若無

卻攪動了整個地磁場

步調(diào)一致的士兵

力大無窮的搬運(yùn)夫

不達(dá)目的決不罷休的殺手

以命為墨點(diǎn)以一生為青箋

筆意靈動把曲曲折折的征戰(zhàn)史

寫給人寰

零度之下

鐵路橋橋墩和它身邊

回不到從前的河水在零度之下

飽經(jīng)磨難的石頭鐵銹味濃厚

一樁樁心事在零度之下

石頭上的苔蘚猶還綠著

許多食古不化的感觸在零度之下

深潭中的魚發(fā)出喋水之聲

離東邊近些離西邊遠(yuǎn)些在零度之下

雨雪趕路步幅小而無當(dāng)

搖搖晃晃像醉了酒在零度之下

又一列綠皮火車過去了

你為什么還沒有回來

在零度之下怎樣才能掰開神秘的外殼

聽到我一聲聲熱切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