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煒

最近小王很糾結(jié)，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就指望著春節(jié)早點放假好回家陪奶奶過年，最重要的是，他還計劃利用春節(jié)假期登門向準(zhǔn)岳父母提親，結(jié)束和女朋友長達(dá)七年的異地戀?？墒乾F(xiàn)在廣播、電視、網(wǎng)絡(luò)到處都在倡導(dǎo)，因為疫情的原因，春節(jié)期間為減少人員流動，政府鼓勵外地員工就地過年。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單位的中層干部，他也一直在動員員工留廠過年，經(jīng)過他的努力，答應(yīng)留下過年的同事都有十幾個了，自己就更沒有理由不配合?。?/p>

考慮再三，他還是撥通了奶奶的電話：“奶奶，我想和您說個事兒……今年過年梅梅家去不成了！”

奶奶一聽就急了：“什么？去不成了？不去提親了？你為啥變卦？你小子變成陳世美了？我可告訴你，梅梅這女孩我可是認(rèn)準(zhǔn)了的，孫媳婦就她了！”

奶奶一連串的問號把小王差點兒打蒙，連忙解釋：“不，奶奶，您別誤會！是這樣的，最近政府都在倡導(dǎo)我們這些在外工作的人員春節(jié)不回家，就地過年，減少人員流動，就是在為抗疫做貢獻！我考慮再三，決定聽黨的話，乖乖地留在這里過年，奶奶您不是一直都這么教導(dǎo)我的嗎！所以……”

“什么？你、你不但不去梅梅家求親，你還不打算回家過年了？”

奶奶一聽孫子說不回家過年，瞬間眼淚就掉了下來。要知道，自從兒子媳婦在小王六歲那年車禍去世后，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靠著那點兒微薄的退休金把孫子拉扯大的。孫子畢業(yè)后留在杭州工作，還進了一家不錯的單位，拼搏幾年，如今已經(jīng)升職為單位的小頭頭了！這個寶貝大孫子就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和驕傲！

孫子也很孝順，盡管在外地工作，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和奶奶聊天，一兩個月也會回來看望她一次，身邊的親友提起來誰不羨慕！可這次因為年底工作忙，孫子已經(jīng)三個多月沒回來了，但是每天的電話還是要打的，所以思念倒也不是那么煎熬。

原本以為春節(jié)可以好好享受祖孫團聚的天倫之樂了，這會兒他卻告知不回來過年了，老人能不難過嗎？

情緒激蕩了一陣子，小王的奶奶逐漸恢復(fù)了平靜。

她原本就是個深明大義的人，退休前是街道社區(qū)的書記，市級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她深深明白政府發(fā)出“就地過年”的號召，作為老百姓就理應(yīng)支持！她當(dāng)然知道孫子和自己的感情，估計此刻孫子的心也不好受，于是強忍著淚水說：“行啊，孩子，不回家過年也好，反正假期一共也沒幾天，你也省得來回折騰，路上太辛苦了！只是從小到大，你每一個春節(jié)都是和奶奶在一起度過的，今年只有你自己了，大年初一早上，千萬記得給自己煮一碗年糕面條，吃了年年高興，長命百歲！”

說到這里，奶奶哽咽了，不說話了。

電話那頭的小王聽到奶奶的話，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從小跟著奶奶長大，每年大年初一自己還在被窩里，奶奶就已經(jīng)把一碗熱氣騰騰的年糕面條燒好，再看著自己把面條一口氣吃光，她才安心。

如今奶奶已經(jīng)八十三歲了，身體也不好，自己是她唯一的念想了，這一個人的春節(jié)她可怎么過啊？正在小王為奶奶難過時，奶奶在那頭又說話了：“哎，傻小子，我說，你這不回來過年，奶奶倒沒啥，可梅梅那邊該怎么辦??？”

小王不好意思地說：“還能怎么辦呢！我們倆雖說在談戀愛，可也是一年難得見上幾次，國慶我回去，正好趕上她單位派她出差，等她回來，我也走了！算起來我們有小半年沒見了。這次聽說我回不去，她說什么都不答應(yīng)，還說要來杭州陪我過年，我沒同意，現(xiàn)在正和我鬧別扭呢?！?/p>

聽小王這么說，奶奶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不少：“哦，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放心，梅梅是個好孩子，她也是在氣頭上才會這么說的，她會理解你的。你啊，就安心在杭州過年吧！奶奶這兒你也放心，一個人習(xí)慣了！咱們就各自安好，管好自己，免得讓對方擔(dān)心，好吧！”

見奶奶也用上了那么時尚的流行語，小王不禁破涕為笑。

轉(zhuǎn)眼到了年三十，從早上開始，單位就安排了豐富的節(jié)目，先是集體大掃除，然后是布置寢室和辦公室比賽，接著還有文藝節(jié)目和運動競技，總之怎么熱鬧怎么來，大家都玩得不亦樂乎。

晚上六點，年夜飯正式開始，同事們紛紛下廚，端出了一道道各自家鄉(xiāng)的美食，讓人大開眼界，小王也親自動手，燒制了一道奶奶教他做的紅燒魚，大家都說吃出了家的味道。

美食美酒當(dāng)前，可小王開心之余，心里卻不時掠過一團陰影。只要想到奶奶獨自一人冷冷清清過年的場景，快樂就打了一多半的折扣。

正在這時，小王的手機響了，是女朋友梅梅發(fā)來的微信視頻！小王先是一驚，隨即就激動起來，他迅速起身來到室外，接通了視頻，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是一大桌子菜，雞鴨魚肉、生猛海鮮什么都有，可謂十分豐盛。鏡頭里每出現(xiàn)一道菜，梅梅都會做一番解說，告知這是什么菜，還有個什么好聽的名字。小王連連答應(yīng)著。

梅梅的解說已經(jīng)結(jié)束，鏡頭一轉(zhuǎn)，視頻里出現(xiàn)了她的畫面，她依舊是那么靚麗！今天這美麗的面龐因為燈光的緣故又多了幾分嬌艷，看上去更漂亮了！

她突然嚴(yán)肅地問：“小王同志，在干嗎呢？”

“我……我在吃年夜飯呢！”

“和誰??？是不是和哪個美女啊？我可告訴你啊，一個人在外面過年，給我老實點兒！”

“不，沒有，我和單位同事在一起呢！”說著他切換了攝像頭，對準(zhǔn)了大玻璃窗里的聚會大廳，畫面里出現(xiàn)了熱鬧的聚餐場面。

梅梅說：“哇！好熱鬧??！看來你一點兒都不寂寞了！奶奶，這回你放心了吧！”

奶奶？梅梅的奶奶早就去世了呀！小王正在疑惑，鏡頭里出現(xiàn)了自己奶奶的鏡頭！她笑吟吟地說：“傻小子，過年好啊！原本這個時候奶奶要給你發(fā)紅包了，可今年你不在，我只能把紅包發(fā)給我孫媳婦了！”說著，奶奶把一個大大的紅包遞給了梅梅，樂得梅梅把臉和奶奶的臉貼在了一起，一老一少，兩張臉樂開了花！

看到這兒，小王頓時明白了，原來，梅梅此刻正在奶奶家，陪著老人家一起過年呢！這……這……這太讓人意外、太讓人感動了！

奶奶繼續(xù)說：“梅梅真是個好孩子，擔(dān)心我一人過年冷清，今天一大早就帶著她爸媽，一家三口拎著大包小包的來家里陪我過年了！還有社區(qū)的小孫和小李，他們聽說你不回來過年，也來陪我了呢！你看我們這一大家子多熱鬧啊！傻小子，奶奶我可真幸福啊！人民政府好，社區(qū)干部好，咱家的孫媳婦好，這親家公親家婆更好！”

隨即鏡頭里出現(xiàn)了梅梅爸媽的畫面，只見梅梅爸爸穿著圍裙正在燒菜，梅梅媽媽正在切水果。小王趕緊對著手機大聲說：“叔叔阿姨，梅梅，小孫，小李，謝謝你們了！給你們拜年了！”

聽到小王的說話聲，梅梅媽突然湊過來說：“什么？你叫我什么？”

小王愣住了：“叫您阿姨??！不對嗎？”

奶奶在一旁開口了：“說你傻，你還真傻！對什么對？還不快叫媽！”

小王先是一愣，隨即就大聲地喊起來：“媽！過年好！”

“哎！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