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虎
老兵趙雷復員后分配到市民政局綜合科上班,科里七個人,數(shù)他年長。這天晚上,六個小青年非要拉著他去一家大酒店吃飯,原來他們得到小道消息,局里每科抽調一人到北京參加業(yè)務培訓班,為期三個月。
這幾個小青年知道趙雷仗義,席間一頓猛夸,然后各自訴苦連連,表示都不想接這“苦差”。一看這情形,趙雷拍著胸脯說:“明天一早我就向領導主動請纓?!币宦犨@話,小青年們以為計劃得逞。其實,局里早通知趙雷去參加培訓,趙雷故意不說罷了。
第二天,趙雷果真“爭取”到培訓機會,沒過幾天便高高興興去了北京。三個月時間,他和班上同學稱兄道弟,每天發(fā)到朋友圈的圖片精彩紛呈,小青年們后悔不迭,恨不得飛到北京替下他。
歡樂的時光過得飛快,轉眼間培訓班結束。趙雷乘火車回家,一出車站就見前面有個小伙子急著趕路,屁股袋里的大錢夾掉到地上也絲毫不覺。趙雷喊了好幾聲,小伙子愣是沒聽見,于是,趙雷跑過去撿起錢夾追上去說:“朋友,錢夾掉了,喊你也聽不見!”
小伙子十分激動,連連道謝,抽出三百元錢硬塞給趙雷。趙雷說:“知道我是誰嗎?活雷鋒!做好事從不求回報?!?/p>
一下車就做了一件好事,趙雷想用手機拍下來傳到朋友圈,下意識一掏手機,手機不在褲袋里,他掏遍身上所有口袋,又翻了旅行箱,還是不見手機蹤影。
看來手機丟了,趙雷發(fā)現(xiàn)遠遠有人向他揮手,是在火車上認識的老李,手里晃著一個手機。等來到近前,老李說:“你把手機落在臥鋪上了,一下車我就追你,要不是你背包上有個大‘N字母,這人山人海的,我還找不到你呢。”
老李就是趙雷的上鋪,下巴長著一個大痦子。趙雷是個自來熟加話匣子,愣是一刻也沒讓人家睡覺,好在老李特愛聽趙雷侃大山。
趙雷初見老李便不由得想起去年,局里安排他蹲點那個村的村主任,兩人穿著和做派簡直一模一樣,下巴還都有一個大大的痦子!臨走,村主任非讓趙雷拿上十幾個茶葉蛋,說路上餓了吃。剛一聯(lián)想到茶葉蛋,老李就從旅行包里掏出一大袋來,還是農村散養(yǎng)的笨雞蛋。趙雷索性猜一猜:“老李,你是不是在村里當過主任?”
“啊———是!這不,村里派我去參觀先進村鎮(zhèn)文明建設?!崩侠铐樦w雷的猜測說。趙雷自信地說:“我有包村經(jīng)驗,文明村建設這樣做……”趙雷滔滔不絕說起了一二三,老李拿出小本子都記了下來。
趙雷如遇知音,一股腦把壓箱底的東西都倒出來,還從包里拿出一瓶好酒請客。老李說從不喝酒,趙雷只好讓他以茶代酒。老李一杯茶沒喝完,趙雷倒把一瓶酒干了,有些飄飄然,掏出手機向老李顯擺培訓班上的精彩瞬間。
回憶到此,趙雷想起手機就是這個時候丟在鋪上的,火車一進站,老李忙著收拾東西,趙雷整理大包小包下車,于是,手機就忘了揣進兜里。
手機失而復得,趙雷熊抱老李,拍了幾張親密合影后說:“李主任,到咱家坐坐吧,讓我老婆炒兩個硬菜喝一杯!”
老李說:“聽你一車話,我得回去消化消化,以后一定到民政局找你!”說完掙脫趙雷熱情的雙手,向公交站點走去。
老李一走,趙雷忍不住“分享”的沖動,把兩人的合影編輯了“好人好事哥倆好”七個字,發(fā)到了朋友圈。
回家后,趙雷倒頭就睡,睜開眼已是中午時分,第一件事是摸手機看朋友圈,卻發(fā)現(xiàn)昨天發(fā)的消息一個“贊”也沒有,真是奇怪!
周一趙雷來上班,小青年圍上趙雷聽他說點見聞,而張局長一腳站到門口,大家立馬回到辦公桌前正襟危坐。張局長招呼趙雷說:“請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趙雷走進局長辦公室后,張局長親自遞上一杯茶,開門見山地說:“趙雷同志,你是咱們局的中流砥柱,勇挑重擔才行,局黨委決定任命你當辦公室主任,請你服從大局,服從組織?!?/p>
趙雷蒙在那里,心想,局里大學生一大堆,怎么會輪到自己?
當晚,趙雷把這事給老婆一說,老婆一本正經(jīng)地問:“培訓班上你遇到什么貴人了?”趙雷不解。老婆說:“你工作好幾年了還是科員,從北京回來就提拔重用,莫非這是書上說的有貴人相助?”
趙雷想了半天,找不出他的“貴人”是誰,張局長半年前才調來,兩人僅僅說過幾句話。老婆鄭重提醒趙雷道:“中央抓黨風政風不是走過場,今后外邊的應酬別參與,也少發(fā)無聊信息到朋友圈?!贝撕?,趙雷還真戒了酒,除了工作通知外,微信群里和朋友圈啥也不發(fā)。
信奉吃虧是福的趙雷在民政局人緣特好,當上辦公室主任后更像高級潤滑油,這不,兩個月以來,民政局“創(chuàng)建文明城”這項工作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條,一舉在市里的綜合評比中獲得了第一名。張局長喜上眉梢,暗贊自己慧眼識珠。
五一休息日,趙雷到單位更換新牌匾,同事小李也在單位趕寫一份材料。上午九點多,一輛自行車停在民政局門口,一個身穿休閑裝的中年男子填寫來客登記后徑直走進來。當他走進辦公樓時,正好碰到釘牌子的趙雷。
趙雷仔細一看,這不是老李嗎?下巴有個大大的痦子!趙雷迎上前說:“李主任,你還真來找我啊,真不湊巧我還得加班?!?/p>
老李說:“那我給你打下手吧!”趙雷也不客氣,指揮老李忙東忙西。
兩人邊干邊聊時,張局長突然從外邊跑進樓,一把搶過老李手中的工具箱,慚愧地說:“李書記,我不知道您來視察,沒做迎接準備!”
“不用準備,我就是隨便看看。怪不得民政局評比拿第一,細節(jié)抓得好!”李書記豎起大拇指。梯子上的趙雷納悶不已,心說:張局長為何稱呼老李為李書記呢?
“趙雷,你還不認識市委李副書記啊?快下來握個手!”張局長吩咐道。剛才還口若懸河的趙雷這時只會說:“歡迎,歡迎!”李副書記調來時,趙雷正在北京培訓,這一段時間工作太忙,他也沒空看新聞報道。
張局長為何趕過來呢?原來是常常參加市里會議的小李從窗戶里猛然看到李副書記,馬上給張局長打了電話。
趙雷撓著頭對李書記說:“火車上我瞎說的,李主任,不,李書記,您別當真!”
李書記笑著說:“管一個村鎮(zhèn)和管一個城市其實道理都一樣,不管是誰的好主意我都用得上!”話雖如此說,趙雷的臉卻騰地一下紅起來,他一個科員竟然培訓了人家李書記一路,扯不扯!
“張局長,該看的我都看了,我走了!”李書記說著邁步下樓,到了大門口他轉身握住趙雷的手,悄悄耳語:“今天我還有別的事情,要不,下回咱們再邊喝邊聊?”李書記是在提一杯茶一瓶酒之事。趙雷愧疚地說:“我把酒……戒了,下回該聽您給我上一堂課了!”
李書記騎車而去,趙雷望著他的背影,暗道:原來我的‘貴人就是萍水相逢的老李??!之前發(fā)的那條“哥倆好”的信息沒有人點贊,一定是同事弄不清楚我和李書記的關系,不敢動手指頭。至于被提拔,莫非張局長也看了朋友圈?
張局長仿佛看穿了趙雷的心思,笑著說:“趙雷啊,你這個主任是你工作能力換來的,別瞎想,干好工作是第一,現(xiàn)在咱們一起把牌子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