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鐵軍
1968年參軍入伍(成都軍區(qū)獨立師),1973年轉業(yè),先后在四川電視臺新聞部和電視劇部從事記者和攝影師工作,1993年評定副高職稱,1998年入選四川省政府級專家,2009年退休,2018年到四川傳媒學院超高清研制中心工作。在電視臺工作期間,參與過多個大型電視節(jié)目的創(chuàng)作,有多部作品先后獲得全國新聞一等獎、專題節(jié)目一等獎、“飛天獎”、“金鷹獎”、“駿馬獎”、“戲曲片獎”、“全軍一等獎”及西南五省,遼寧省,山東省等省區(qū)一等獎,1998年榮獲全國首屆“德藝雙馨”優(yōu)秀電視工作者和四川省首屆十佳電視工作者表彰。
1973年,我從部隊轉業(yè)分配到四川電視臺(前身“成都電視臺”),那時文革尚未結束,“工業(yè)學大慶,農業(yè)學大寨”正如火如荼進行著,這期間,毛主席、周總理、朱老總等國家領導先后離我們而去,打倒“四人幫”,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等一系列關乎國家前途命運的重大事件接踵而來。時代的召喚,難得的機遇,把廣播電視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我們這一代人正是在這種情勢下成長起來的。
還記得那會兒全臺不到100人,也沒有很多欄目和頻道,就一個新聞部,做什么節(jié)目都是這十幾個人,用的是16毫米電影攝影機,編采合一,自己釆訪自己拍,片子沖洗出來后自己編自己剪輯寫稿,通過后再配音播出,周期較長。新聞部當時有三個領導,他們是我要感恩一輩子的“領路人”:新聞部主任林元有,電視臺初創(chuàng)時期元老,也是中央電視臺第一部電視劇的攝像師(后任臺工會主席);新聞部副主任馬龍驤,工作作風雷厲風行,要求嚴苛,在臺里有“拚命三郎”之稱(后任電視劇部主任,副臺長);新聞部副主任趙民俊,是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的老記者,作為戰(zhàn)地記者曾參加過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受過傷立過功(后任專題部主任,省視協(xié)秘書長)。從73年到83年,十年的磨礪成長,師傅們的以身作則,言傳身教,我至今感受頗深,受益良多,在我的心里,師傅就是自己的一面鏡子,是我人生的榜樣。
當時電視臺記者的標配,一臺攝影機,一臺放映機,一口帆布大箱,兩條膠皮電源線,四臺雙聯(lián)錪鎢燈,一個小電工工具包,一個裝卸膠片的暗袋和片包,除重大活動外,外出釆訪拍攝和事業(yè)單位一樣,乘坐火車和長途客車,爬坡上坎走路是家常便飯。
這個時期在我的成長中,有著非比尋常的重要性,它教予我的吃苦耐勞、執(zhí)著認真、追求出新、耕耘不停,成為激勵我前行的原動力,可以說影響了我一生。記得當時學習的途徑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從師傅那兒借閱書籍,馬師父和林師父是電影學院畢業(yè)的,借給我自學的教材大多是蘇聯(lián)電影學院的書籍,這放到現(xiàn)在不算什么,但就是這些基礎理論知識卻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影視藝術世界的大門;二是觀摩學習中央電視臺定期向各省市發(fā)送的國內外優(yōu)秀紀錄片和相關優(yōu)秀作品,那會兒我們辦公桌上會擱一臺放映機,以白墻為幕,大家集體看片,點評總結得失,“比學趕幫超”,達到共同提高,這臺機器也是修改檢驗自己片子成功與否的重要工具。至今我仍然有重視后期環(huán)節(jié),回顧反省前期工作得失的習慣;三就是做助理時外出采訪拍攝實地學習,布置燈光、放電充電、清潔機器、現(xiàn)場組織張羅,什么都干,特別是不放過每一次師父放手讓我實拍的機會。電視臺就這樣培養(yǎng)和帶出了一批電視臺的業(yè)務骨干,制作出不少在全國有影響力的好作品。
我參加過大大小小不少的采訪拍攝,作為親歷者,幾件小事也算自己在不同的時期的感悟。
1976年四川松潘-平武大地震。作為新聞單位的記者,我隨同中央、省慰問團一行奔赴災區(qū),當天晚上,汽車開到離災區(qū)還很遠的地方就沒路了,當時沒什么照明條件,又是山區(qū)的小路,黢黑一片。我跟著師傅加一個編輯總共三人,拎著攝影機等設備就走進去了。那會兒還年輕,沒有經驗膽子也大,就帶幾塊壓縮餅干揣兜里。就這樣徒步到第二天早上,才到目的地。到了現(xiàn)場緊跟著就開始拍攝,幫著慰問團給災民發(fā)放救濟款和物資。一天緊張的拍攝結束后,收到省里發(fā)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通知新聞單位的記者必須立即返回,中央慰問團的同志也得返回北京,我們一行馬不停蹄回返。我那時20歲出頭,正是身強力壯的時期,都累得不行。跟我一塊兒的編輯是個廣東人,走得呼哧帶喘的,說:“這個時候手里拿個一兩斤的東西都嫌重”,凌晨四點鐘,幾個人累得近乎虛脫,連說話的勁都沒有,挪到車前敲窗把司機叫起來,司機遞給我們倆蘋果,三五兩下啃完后才緩過點勁兒。
1981年,四川盆地發(fā)生了百年不遇大暴雨,成都府南河沿岸老百姓被沖毀,周圍縣區(qū)被淹。我們在結束市區(qū)拍攝后,又從抗洪救災指揮部了解情況得知金堂災情嚴重,第二天立即趕往,沒到縣城就已是一片汪洋,解放軍部隊開著沖鋒舟拉著物資正準備進去救援,我和同行的一位新華社記者請求解放軍同志載我們一同前往。金堂外面有條大河,河上大橋全部淹沒,沖鋒舟可以直接從橋上馳過,金堂縣城的主要街道水深已到5、6米,樓房普遍淹及兩層,平房大多沒于水下。被困群眾看見解放軍送水送食物,運送體弱老年人脫離危險,無不熱淚盈眶,歡呼贊揚。結束金堂的拍攝后,我?guī)е夭暮褪∈蓄I導們一起從齊腰深的洪水中涉水返回。隨后幾天,我又隨省里和成都軍區(qū)領導乘專機前往南充和重慶察看各地災情。
拍攝一結束我和同事們就把這些天累積的素材剪輯成一條新聞發(fā)給了中央電視臺,當天晚上中央臺便在頭條播放了,這條新聞想必大家還有印象——四川軍民奮勇抗擊百年不遇特大洪水。時長7分多鐘,播出后反響強烈。中央要求四川將有關情況匯報,電視臺便連夜將所有素材匯編為一部1個多小時長的匯報資料片呈送中央,中央領導和各部委領導清晰直觀地了解到四川的災害情況,也對救災和調集救災物資有了及時準確的判斷。
一條好新聞它的作用是巨大的,我們經受住了考驗,我作為其中一員感到自豪,這部匯報片現(xiàn)存于電影資料館,我個人也獲得了省委和省政府的表彰。
1982年日本登山愛好者松田宏野在攀登貢嗄山失蹤19天,在海拔2900米的海螺溝冰川舌城門洞,被上山采藥的毛光榮、毛紹軍父子,倪民全、倪紅軍叔侄發(fā)現(xiàn)遇救。省體委宣傳部門的一位同仁告知了我這一消息,憑著新聞直覺,我覺得這會是一個轟動大新聞。一個人如果沒有吃的,只有水的話,存活一個禮拜左右沒問題,但是松田宏野活了19天,在生命領域里這是個奇跡。得知日本登山隊隊員還活著,瀘定縣迅速組織了搶救隊,打著火把連夜上山,花了兩天兩夜才把松田宏野送到當?shù)蒯t(yī)院,用直升機緊急轉至成都,我全程跟拍。由于長時間的虛脫和凍傷,松田宏野被送到醫(yī)院時,已出現(xiàn)肢體部分壞死等狀況,幾乎是瀕臨死亡,華西醫(yī)院的搶救小組,硬是把松田宏野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這一創(chuàng)舉震驚了世界。這條新聞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后引起了轟動,松田宏野一直銘記感恩,把四川當成他的第二故鄉(xiāng)。
1983年,四川電視臺事業(yè)有了很大的發(fā)展,節(jié)目人員增多,設備也上了一個新臺階,我被調到了電視劇制作中心。
當時我已經有多年拍攝的經驗積累,基本功和對設備的運用都到了一個相對成熟的階段,就想在更大的舞臺上提高自己的藝術修養(yǎng),完成更多更大型的節(jié)目制作,為此我決心在實踐中努力前行。還記得第一部戲是和師傅一塊兒在紅原大草地拍的。那時的紅原氣候很惡劣,是紅軍長征過草地時最艱難的一段地方。當時劇組大概有二十多人,三輛車,自己撿柴燒火做飯、搭帳篷,用一臺笨重、需十幾個人拉的發(fā)電機發(fā)電。晝夜溫差很大,夏天早晚還得穿軍大衣,導演,演職員一起干活,一塊兒生活,團結互助。直到現(xiàn)在我都很懷念、向往那種氛圍。
幾年之后,我們這個團隊迎來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經歷生與死的創(chuàng)作考驗。1985年,西南交通大學一個叫堯茂書的年輕攝影員,決心單人漂完總長6000多公里的長江。此前不久,日本人植村單人漂完了全長6000公里的亞馬遜河,創(chuàng)造了世界紀錄,美國探險家肯沃倫正在準備漂流長江。堯茂書急切希望搶在外國人之前完成“長漂”,并打破日本人創(chuàng)造的紀錄,長中國人的志氣,不幸壯志未酬在長江上游的通天河段翻船遇難。他的事跡在全國引起了轟動,大批熱血青年在堯茂書的感召下,志愿組織長江漂流隊,完成堯茂書未竟的心愿。我又一次跟隨師傅馬龍驤導演,陳祖繼編?。ㄔ淮蠼處煟笕嗡拇◤V播節(jié)目報、廣播電視出版社總編輯,四川傳媒學院副校長)根據(jù)堯茂書事跡創(chuàng)作的電視劇《長江第一漂》的拍攝。在西藏工作了四十年,57歲高齡的四川廣播電視廳廳長鄭體仁親自帶隊,主要演員邀請八一廠朱時茂、珠影廠萬瓊和四川人藝李虎城參加,拍攝地選擇了唐古拉山主峰,海拔6600多米的格拉丹東冰川實地拍攝,這里地處藏北無人區(qū),屬永久性凍土地帶,寸草不生,氧氣含量相當于成都的三分之一,燒開的水僅有三十幾度,手都能伸進去,全體人員都面臨嚴重的高原反應,頭疼欲裂,四肢無力。在青海省地質局的大力支持下,我開著牽引車和九個人打前站開路,拍攝登頂那場戲去現(xiàn)場路上走就花了十幾個小時,期間因為其中一位演員高原反應嚴重,危及生命,只好把相應的戲份挪到了海拔4700米處的昆侖山進行,在巨浪中的拼搏的部分則是在大渡河里完成的。記得在通天河拍攝的時候,巨浪非??褚?,下水前我和老茂分別留下了話語交代,頗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氣,所幸有驚無險,但攝像機被激流巨浪打中,害得全組停機三天?,F(xiàn)在回想這段經歷覺得當時挺“玩命”的。把真實的雪域高原,把人跡罕見的世界屋脊,把中華民族勇攀高峰的豪情呈現(xiàn)給廣大電視觀眾,這也是我們電視人的豪情和精神。我覺得人一輩子有這么一段經歷,也挺寶貴。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劇里的一句臺詞:“格拉丹東,你的兒子來了!”
電視劇《長江第一漂》榮獲了國家級大獎,我拍攝老茂手持五星紅旗飄揚的劇照也被《中國年鑒》收錄,中宣部在北京為《長江第一漂》和《凱旋在子夜》兩個攝制組舉行了隆重的表彰大會,成為當年廣播電視系統(tǒng)的一件盛事。
我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勤奮好學的人,我相信“藝無止境”,“活到老學到老”是人生最大的精彩。在電視臺三十六年的工作中直到退休后若干年,我從未停止對影視藝術的鐘愛和追求,不斷去鉆研嘗試和探索,有成功有失敗。幾十年來,我先后和師傅,劉子農導演,謝洪導演,從連文導演,陳雨田導演,唐毓椿導演,毛衛(wèi)寧導演,閻建剛導演、李偉導演,姜魯導演,張蠡導演,朱正導演、倪紹鐘導演,賈剛導演及港臺導演等合作,拍攝了多部較好的作品,主要有:《長江第一漂》《海燈法師》《死水微瀾》《火紅的攀枝花》《長征號今夜起飛》《老磨房》《古船女人和網》《武訓》《一個生命的倒計時》《我不回家》《四川好人》《康巴漢子》《風云》《搏擊第五空間》《帥大姐》等,并獲得省級以上的獎勵和好評,為四川廣播電視發(fā)展增磚添瓦,盡了自己一份綿薄之力。
現(xiàn)在世界已經邁入信息化領域,電視也進入到了數(shù)字代的超高清時代,我從業(yè)幾十年也算是親眼見證了我國電視行業(yè)迅猛發(fā)展的重要階段,條件和技術今非惜比,可以說為年輕后來者的夢想插上了翅膀。作為和共和國同齡的電視人,我很慶幸自己選擇了影視藝術作為自己人生的道路,我珍惜所經歷過的歲月、感恩黨的培育,感恩川臺給我成長的平臺,感恩在這條路上遇到的所有良師益友。我現(xiàn)在雖然退休了,不能再到一線挑大梁,但我現(xiàn)在還在高校,在國家級超高清基地發(fā)點余熱,我覺得自己只是做了那個年代該做的事情,他真心希望年輕一代的電視人能珍惜現(xiàn)在的條件,奮發(fā)向上,為我們的電視電影發(fā)展多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