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春 劉美淇

(湖南工業(yè)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7)

20世紀80年代，為了對抗以武俠片為代表的娛樂電影的興起和第五代導演以揭露人性為重點的藝術電影的沖擊，1987年的電影局會議首次提出了主旋律的概念。進入20世紀90年代，隨著大眾文化的蓬勃發(fā)展，主旋律電影的說教功能和模式化故事，已逐漸失去價值和意義，主流電影的概念應運而生。主流電影在宣揚國家正統(tǒng)思想和主流文化的同時，以商業(yè)化的制作模式運行整部電影。“新主流電影是主流電影在新時代自我嬗變的一種新形態(tài)”，最大的特點是堅持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統(tǒng)一。但無論是主旋律電影，還是主流電影或者說是新主流電影，基于主流價值體系的“中國敘事”都是最大的母題。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電影也在時代大潮中狂飆突進。作為承載國家意志、建構民族想象、講述中國故事的“中國敘事”主流價值電影，經過多年的發(fā)展，在這幾年被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新思維，涌現(xiàn)出一大批又叫好又叫座的影片。從《建國大業(yè)》《智取威虎山》、《戰(zhàn)狼》系列，到《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xiāng)》《中國機長》《奪冠》，宏大的“中國敘事”電影在挖掘呈現(xiàn)新時代新方略、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在題材選擇、藝術探索和群像生成等方面，更是不斷呈現(xiàn)三個方面的新變化、新趨向。但與此同時，從主旋律電影到新主流電影，也在保持著一個“不變”的價值趨勢。

一、變化一：多樣題材表達新時代

主旋律概念的提出，是國內文化界對娛樂片媚俗傾向的一種反撥。概念提出后，中國電影在聚焦國家宏偉大業(yè)、把握時代進程方面果斷出擊，相繼推出了《開國大典》《周恩來》《重慶談判》等一系列經典電影。進入新世紀以后，主流電影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建國大業(yè)》《建黨偉業(yè)》和《紅海行動》、《戰(zhàn)狼》系列，分別開創(chuàng)了歷史題材和戰(zhàn)爭題材的新趨向?！凹婢摺讱狻汀貧狻默F(xiàn)實主義電影之于當下中國電影觀眾而言依然是一種剛需”，因此，隨著大眾媒介的不斷革新、文化語境的不斷變化，宏大的“中國敘事”電影逐漸走出拍攝的舒適區(qū)，在現(xiàn)實題材方面深入挖掘，不斷展現(xiàn)時代洪流的橫截面。

多元的內容和題材為主流價值觀電影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安还苁鞘裁磿r候，對電影企業(yè)來說，內容為王依然是電影競爭的關鍵，也是電影產業(yè)長期發(fā)展的手段”。縱橫捭闔的革命史、氣吞山河的發(fā)展史、波瀾壯闊的建設史，都是“中國敘事”電影的關注重點。重大歷史題材又是重中之重。除前期的《建國大業(yè)》《建黨偉業(yè)》《建軍大業(yè)》，近年來的《攀登者》《半條棉被》《黃花塘往事》在關注重大歷史事件外，還將愛情線索貫穿其中，生動形象地展示“重大歷史”的另一面?！段液臀业淖鎳贰段液臀业募亦l(xiāng)》既是獻禮片，更是高概念，成為重大歷史題材影片的佳作代表?，F(xiàn)實主義題材在這些年的異軍突起，也觸動主流價值電影的現(xiàn)實元素不斷加碼，當然最具代表性的是扶貧題材電影的不斷升溫，《十八洞村》《一點就到家》表現(xiàn)得很接地氣。與此同時，適應于后疫情時代的大環(huán)境，《戰(zhàn)役之2020我是醫(yī)生》《你若安好》等講述醫(yī)者的影片走紅，《火神山》《平凡世界之全民抗疫》等多部醫(yī)療題材的影片也正在制作。其他類型題材也開始崛起。《流浪地球》成為我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片，它所表達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精神和情懷，通過影片更加深入人心。

類型的擴展也對主流價值觀電影的廣泛傳播產生了積極作用?！耙浴稇?zhàn)狼Ⅱ》《紅海行動》等為代表的新主流電影的類型化創(chuàng)作已經體現(xiàn)為一種包容和融合。警匪片、愛情片、災難片、驚險片、武俠片等各種類型片的元素都可以在新主流電影中得到體現(xiàn)?！钡窃跉v史的洪流中，構成歷史發(fā)展的不單單是戰(zhàn)爭，還有每個人對歷史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值得被記憶的也不僅僅是戰(zhàn)爭時期的軍人，更有戰(zhàn)爭年代之后社會發(fā)展中的反思、建設和進步，以及在社會主義建設發(fā)展時期做出突出貢獻的人。以往“中國敘事”電影中被忽視的群體與事件也就被大量呈現(xiàn)，比如《音樂家》就講述了我國著名音樂家冼星海，在阿拉木圖極端惡劣的環(huán)境下艱苦創(chuàng)作的故事?！吨袊{盔》首次涉及維和軍事題材，書寫維和小組作戰(zhàn)成員冒著生命危險嚴格執(zhí)行任務的偉大事跡。《最美逆行》是我國第一部抗疫題材影片，片中以“我”講述哥哥嫂子的故事開始，書寫了廣東援鄂醫(yī)務人員們在支援武漢的過程中發(fā)生的一系列感人的故事，展現(xiàn)了當代社會平凡人的家國情懷。在內容和題材逐漸多元化的今天，主旋律電影注重時間的橫斷面，立足現(xiàn)實主義的同時不斷呈現(xiàn)我國發(fā)展階段多元的價值觀，這些都為主旋律電影的擴容奠定了基礎。

二、變化二：多元形式擴展新內涵

“新媒體環(huán)境下，主旋律電影在積極探索藝術與商業(yè)的平衡點，中國電影觀眾呈年輕化趨勢，新主旋律電影在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同時，注重敘事多元化?！痹跀⑹陆Y構方面，以往的主旋律電影如《十月圍城》《智取威虎山》等，都是以戲劇性敘事模式為主，在影片中制造一個個矛盾沖突，實現(xiàn)先抑后揚的大團圓式結局。如今，電影質量日漸提升，影迷對觀感的要求逐漸增強，老套的敘事手法已經不能吸引廣大影迷的注意力，約定俗成的結局也不能滿足觀眾對電影的期待視野，人們迫切需要一些新樣式來建構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變化。

短片作為電影的試驗田，往往是導演成名之前的嘗試性作品，但在大眾觀賞和閱讀日趨呈現(xiàn)碎片化的新背景下，短片集錦開始成為承載龐大故事內容的一種新形式。從前些年的賀歲片《甲方乙方》《私人訂制》，到這幾年的《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xiāng)》，短片集錦的敘事方式顯得頗具匠心。特別是在主旋律的視域中，這些以不同導演創(chuàng)作的主題相同、風格相異的短片集錦，強化了宏大主題中個性化的主體認知以及多樣化的表達。與此同時，《金剛川》采用復調化的敘事，展現(xiàn)抗美援朝最后階段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的各方視角，以及不同視角下對戰(zhàn)爭的不同理解，影像的穿透力非同尋常?！睹髟聨讜r有》則以人物訪談的形式來串聯(lián)整個故事，現(xiàn)代回憶部分的黑白形式，入木三分地凸顯出年代的厚厚質感。《厲害了，我的國》第一次以紀錄片的方式將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的重大建設和成就，以及在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論述，以圖像視頻資料展現(xiàn)，很有看點。這些新的敘事模式的并入，突破了戲劇性敘事的傳統(tǒng)，更加生動地呈現(xiàn)出時代進程中的故事，以及受眾對于歷史事件或者是影像主體的不同理解。同時，《我和我的祖國》中的《北京你好》是典型的寧浩式黑色幽默的喜劇風格，《奪冠》則是徐崢典型的“囧喜劇”風格，不同風格的置入，也豐富了故事的內涵。

除了敘事方式的變化和風格的借代，與影像呈現(xiàn)緊密相關的是攝影方式的創(chuàng)新。此前，主旋律電影受限于整體的技術發(fā)展、專業(yè)化工業(yè)流程的缺失和團隊的參差不齊，影像的介入與呈現(xiàn)一直缺乏富有創(chuàng)見性的探索，所幸的是，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中國電影工作者們在影像技術方面與時俱進，在拍攝手法上注入了新的動能，取得了比較大的突破?！稇?zhàn)狼Ⅱ》《紅海行動》在非洲實景拍攝，國家實力背書下的重型裝備彰顯，以及水下一鏡到底的打斗戲、海陸空三線調度等拍攝方法，都極大地豐富了影像的生成效果?！栋税邸纷鳛閬喼奘撞咳淌褂肐MAX攝影機拍攝的影片，通過現(xiàn)代派繪畫風格的色彩，真實還原了淞滬會戰(zhàn)的場景，給觀眾帶來了沉浸式的視聽感受?！读骼说厍颉酚媒?0萬平方米的實景搭建，2200個特效鏡頭將劉慈欣原著中的文字描述轉化為具有可視性的科幻場景，呈現(xiàn)了未來想象的高科技視感。這一切都說明，技術的發(fā)展，帶來的是藝術的擴容，大量新技術新方法的使用，改變了主旋律電影畫面單調的窠臼，拓展了主流價值觀電影“中國敘事”的藝術空間，推動了人們的觀影熱情持續(xù)高漲。

三、變化三：多重鏡像折射新認同

能否塑造藝術真實并富有戲劇性的人物形象，是衡量電影好與壞的重要標志?！耙粋€圓形人物必能在令人信服的方式下給人以新奇之感?！痹谝酝闹餍呻娪爸?，人物形象扁平化、圖譜化現(xiàn)象十分嚴重，即使是像《周恩來的四個晝夜》《郭明義》《鄧稼先》這樣的經典影片，也難免有著對人物豐滿表現(xiàn)缺失的遺憾?！督▏髽I(yè)》《建黨偉業(yè)》《辛亥革命》等影片，雖然眾星云集、氣勢恢宏，但每個人物出場時間過短，臉譜化也非常嚴重。隨著電影觀眾的日趨多元化，主流價值電影“中國敘事”的人物形象塑造也已多元生動，多重鏡像里的折射，是對時代發(fā)展的新認同。

國慶70周年獻禮片《古田軍號》以紅軍小號手的視角，講述了紅軍在年輕的革命領袖的帶領下，克服重重困難，最終找到正確的革命道路的故事。片中的毛澤東與朱德都有著自己的個性，這樣的偉人形象更貼近生活，也更接近真實?！读一鹩⑿邸分邢狸犻L江立偉的形象也塑造得頗為成功，這一英雄人物因為有了對其家庭的刻畫而顯得更加真實感人?！督夥拧そK局營救》中的國民黨軍需官是一個逃兵，也是一個父親，在影片中作為一個小人物，他實現(xiàn)了在紛亂的戰(zhàn)爭中的自我救贖。

即使是在英雄主義電影《戰(zhàn)狼》系列中，冷鋒的形象也是極具生命力的，他心心念念自己的愛人，使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形象帶有一絲柔情，英雄形象被融入大眾情感，因而也更加撥動觀眾的心弦，也更符合當代人們的精神需求。同時期的主流價值“中國敘事”電影，如《南哥》《十八洞村》塑造了現(xiàn)代扶貧干部為了人民事業(yè)鞠躬盡瘁的形象，《攀登者》《中國機長》《奪冠》將視線轉向了現(xiàn)代社會中登山員、飛行員、運動員與教練等多種職業(yè)，都是比較成功的。

“人物承載著影片的主題意蘊，處于電影敘事的中心位置。”近年來的新主流電影也開始更多地刻畫平凡的小人物。這是因為通過平凡人的視野書寫宏大敘事更加能夠引起觀眾的共情，達到主流價值“中國敘事”電影想要表達的效果。比如，《血戰(zhàn)湘江》中跟隨毛主席多年的林裁縫出場戲份不多但是足以表現(xiàn)出其豐滿的人物性格。《一點就到家》中的三個主人公是當代年輕人的真實寫照，三個人因為自身性格的原因和目標的不同，經歷各種各樣的考驗，最終創(chuàng)業(yè)成功?！段液臀业淖鎳贰段液臀业募亦l(xiāng)》更是以小人物云集的短片集錦，在兩部影片中都出現(xiàn)的張北京，善良熱心、積極生活但也有著很多的缺點，這樣有血有肉的圓形人物，讓我們看到了百姓有笑有淚的生活，感受到了“我”和“祖國”“家鄉(xiāng)”的情感關聯(lián)。

四、主流價值觀“中國敘事”電影的三個不變

(一)主流價值觀“中國敘事”電影的市場需求沒有變

20世紀80年代后期，第五代電影“異軍突起”，占據了中國電影的半壁江山。除此之外，逐漸多元化的價值觀和從國外進入的各種思潮，使得一些媚俗的、粗制濫造的電影開始興起。以低端當作搞笑，以粗俗當作娛樂的現(xiàn)象多有發(fā)生，這些現(xiàn)象與當時的主流意識背道而馳，主旋律電影旋即而生?！白匀娈a業(yè)化改革以來，得益于政策利好積累與各路資本推動，中國電影以超過30%的復合性增長速度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躍升并穩(wěn)居全球第二大電影市場?！毙轮髁麟娪白鳛榭梢詫⒄芰康臍v史及現(xiàn)實主題轉化為大眾可以討論話題的這一存在，對于大眾歷史觀的普及、價值觀的構建和市場的綜合實力提升都有著積極意義。在如今快速發(fā)展的時代中，世界聯(lián)系緊密，大眾的話語權開始提升，多元的文化已經呈現(xiàn)，小眾的概念開始興起，在紛繁復雜的社會話語中，我們仍然需要不斷弘揚國家、民族、人民的“中國敘事”存在，新主流電影只有立足于當下的現(xiàn)實語境，以嶄新的姿態(tài)宣傳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才能更易于被觀眾所接受。

(二)“中國敘事”電影承載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沒有變

主旋律電影自始至終都承載著愛國主義、集體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在早期的主旋律電影中，多以真實歷史故事加上英雄的人物形象來承載意識形態(tài)，以戰(zhàn)爭和英雄書寫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從而教育觀眾擁有良好的精神品格。而隨著文化進程的改變與發(fā)展，新主流電影改變了以往生硬的說教方式，逐漸邁向藝術性、商業(yè)性與真實性的融合?！耙蚨?，新主流電影需要用更大的創(chuàng)作智慧、更睿智的生活發(fā)現(xiàn)、更自覺的人文追求，來表現(xiàn)中華民族在實現(xiàn)自立自強過程中體現(xiàn)出來的追求真理、追求美好生活、追求道德理想的崇高進程?！毙轮髁麟娪暗霓D變是創(chuàng)作者積極探尋歷史，力求靠近現(xiàn)實人物的真誠度的體現(xiàn)，也是中國電影制作初步進入規(guī)?；?、工業(yè)化的新經驗的提升，其加入現(xiàn)實生活中小人物的真實事跡以及在歷史橫截面的不同時段的故事，以多角度的民生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及發(fā)展變化過程進行傳承與再講述，再次強調了愛國、集體、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使觀眾形成源源不斷的凝聚力。

(三)主流價值觀“中國敘事”電影作為意識形態(tài)載體的功能沒有變

“在新中國成立70年的過程中，電影作為一種媒介，一直承擔著傳播傳統(tǒng)主流價值觀、弘揚中華文化、彰顯國家文化軟實力等重要的歷史責任?！敝餍呻娪皠倓偺岢鰰r，其實是左翼電影和“十七年”電影的延續(xù)，新時代的主旋律電影在今天仍然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一部分，其通常在國慶檔、春節(jié)檔這樣具有廣大受眾群體的時間段上映，制作的方式也逐漸向主流電影方向靠攏，以大制作和戲劇化的故事吸引人們的注意，將傳統(tǒng)價值觀以及正確的意識形態(tài)隱含于其中。這樣的制作方式一方面針對國內觀眾進行了精準的定位，符合國內受眾的心理需求，在國內多平臺、多渠道的傳播中可以獲得更多的流量與關注，有利于正確意識形態(tài)以及正確理念的傳遞與推廣；另一方面，這種制作方式也符合了外國“大片式”的制作模式，對有效進行中國文化的輸出以及國際化的表達都有著一定的促進作用。因此，新主流電影依然是我黨作為宣傳意識形態(tài)、普及宏偉歷史以及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增強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手段。

正如?？滤裕匾氖侵v述神話的年代，而不是神話所講述的年代。在內容為王的時代，好故事往往決定好未來。近年來，從主旋律電影到新主流電影的新趨向，恰是中國傳奇被不斷演繹的“現(xiàn)實漸近線”。胸懷千秋偉業(yè)，恰是百年風華。站在“兩個一百年”的歷史交匯點，中國電影人更應秉承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理念，不斷增強文化自覺，堅定文化自信，聚焦發(fā)展方向，把握時代脈搏；不斷推出謳歌黨、謳歌祖國、謳歌人民、謳歌英雄的精品力作；不斷把中國講述、中國故事、中國聲音傳播得更廣、更遠；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切實把中國電影推上一個新的更高臺階。因此，從主旋律電影到新主流電影的變與不變，是國產主流價值觀電影自我革新、自我創(chuàng)變、自我拓展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