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慶杰
鄉(xiāng)友劉君,某小鎮(zhèn)居民,喜好文藝。
一日,劉君忽發(fā)奇想,在鎮(zhèn)上開辦了一家卡拉OK歌舞廳,歌廳不設(shè)單間,只有一個二百平方米的大廳,進場不收費,每唱一首歌收費一元。由于鎮(zhèn)子地處偏僻,歷來無文娛活動,劉君的歌廳遂填補了小鎮(zhèn)上的文化空白,每晚來唱歌的人擠滿了歌廳,生意非常興隆。
劉君驚喜之余,發(fā)現(xiàn)來唱歌的雖多,但能唱準調(diào)的卻是鳳毛麟角,嗓音更是難聽至極,有的像北方的狼,有的像逃命的羊,有的像敲破的鑼,有的甚至慘不忍聽。但即使這樣,人們?nèi)匀慌d致勃勃,樂此不疲。尤其是鎮(zhèn)上的單身漢陳愛歌,每晚不唱個三五首不算完。
一日,劉君又忽發(fā)奇想:找一個專業(yè)歌手來抬抬場子,一則擴大知名度,使生意錦上添花,二則對當?shù)氐母杳詡円彩莻€促進,提高提高歌廳的檔次。
于是,劉君通過在市里當歌舞團長的同學(xué),借到了一位專業(yè)歌手。
當晚,專業(yè)歌手一曲《烏蘇里船歌》博得了滿堂喝彩聲。人們一邊鼓掌一邊大喊著“再來一個再來一個”,歌手只好一首又一首地唱下去,整個歌廳里掌聲不絕。
歌手唱了十幾首后,要求休息一下,任人們再怎么邀請也不上臺了。
歌手下臺后,主持人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有人上場,只好用甜潤的嗓音鼓動人們上來演唱,但整個歌廳上百人卻無一人應(yīng)聲。半個小時過去后,主持人沉不住氣了,提出誰唱頭三首免費的優(yōu)惠條件,但仍無人應(yīng)戰(zhàn)。劉君怕冷了場,只得給那位專業(yè)歌手塞了個紅包,請那位專業(yè)歌手繼續(xù)唱了幾首。這一晚,就成了專業(yè)歌手的個人演唱會。這一晚,成了這個歌廳開業(yè)以來歌唱水平最高的一晚,也成了開業(yè)以來唯一沒有收入的一晚。
第二天晚上,歌廳按時營業(yè),但一直沒有顧客上門。到了晚上九點,在門口徘徊的劉君見平時最愛唱歌的忠實顧客陳愛歌從門口經(jīng)過,就過去抓住他的手說,老陳,進去弄幾首,今晚給你免費。
老陳不但沒承他的情,反而一甩手說,別拿咱開心了,咱這水平,跟人家一比就像驢叫狗叫一般,想起以前唱了那么多,丟死個人了,直想上吊哩!
言畢,掩面而去。
明感覺到不妙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吱——”明剎住了車,迅速打開左側(cè)的車門,探身往后一看,頭“嗡”地大了一圈。
一個人直挺挺地倒在車后十幾米的地方。
怎么辦?前后無人,跑吧?不行!肇事逃跑,罪加一等。
明決定不逃跑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人動了動。沒死?明心里一動。明想起了很多司機對他說過的同一句話:“軋殘了不如軋死,軋死賠錢有數(shù),軋殘了一輩子賠不完?!睂Γ“衍嚨够厝?,軋死他,來個一鍋清,輕心。
明掛上倒擋,緩緩松開離合器,車慢慢向后倒去。五米、四米、三米……猛然,明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明看到了一雙眼睛。一張血淋淋的臉上,一雙飽含淚水的絕望的眼睛、求生的眼睛,正驚恐地望著他。
明想起了不久前被車撞死的弟弟,弟弟死后一直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令他傷心欲碎。
明的手顫抖了,心顫抖了,雙腳同時踩住了離合器和剎車板。
明將被撞者送進了醫(yī)院。
檢查結(jié)果大出明的意料。被撞者其實并未真的被撞上,只是被車掛住衣服重重摔倒了,造成了局部的皮肉外傷。
在觀察室里,明緊緊盯著“被撞者”那兩只黑黑的眼睛,長長松了口氣:多虧了這雙眼睛啊,否則……
狂風(fēng)呼嘯,大雨瓢潑。
路邊有一間低矮的土屋。沒有門,他連人帶車走了進去。
屋子里四處進風(fēng),他全身濕透,站在角落里發(fā)抖。
一陣拖泥帶水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又跑進一人一車。
他愕然一呆。進來的是位妙齡少女,濕透的白馬褲和天藍色蝙蝠衫緊貼在身上,雪白的皮膚清晰可見,胸前高聳的乳峰微微顫動,一張俏麗的臉蛋上掛滿水珠。他趕緊低下頭,心“怦怦”直跳。
她也發(fā)現(xiàn)了他?;艁y地看了下自己的全身,轉(zhuǎn)身想往外走,可一看外面密集的雨點,咬了咬紅紅的下唇,站在了門口。
冷風(fēng)夾著雨水從門口撲入,他和她都凍得瑟瑟發(fā)抖。
他脫下上衣,擰了擰雨水。忽然,他若有所思地從口袋內(nèi)掏出防風(fēng)打火機。
屋子角上有一堆麥秸,他抓過一把,一按打火機的“按鍵”,藍藍的火苗“忽”地躥了起來。
屋子里暖和起來。她仍舊在門口發(fā)抖。
他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她警惕的目光阻止了。下意識地往火里添了把柴。
雨越下越大,風(fēng)越刮越緊。她已嘴唇發(fā)紫,臉色蒼白了。
“你……過來暖和一下吧!”他硬著頭皮開了口。
她下意識地往里挪了半步,隨即又退了回去,眼望著外面的雨,不吭聲。
他往門口走來。
她驚恐地望著他,做好了往外跑的準備。這一帶一直不太平,經(jīng)常有婦女被壞人欺辱。
他的表情極不自然,面對著她又不敢看她,但語氣卻十分堅定:“到里面暖和一下吧!天太冷了?!?/p>
她重新打量了他一下,仍舊沒動。
他也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她又瞧了瞧他那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和微微上翹的嘴唇,遲疑地走到火堆旁。
她暖和了一陣,停止了顫抖。
他仍舊站在門口,門外飄來的雨水重新將他的衣衫打濕。
“你……過來暖和一下吧!”她怯怯地說。
雨越下越小了。
他和她隔著火堆面對面站著,都不時地彎腰朝火里添柴。
她臉色逐漸紅潤起來,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說什么,但終于沒說出口。
雨過天晴,明朗的太陽下,他和她默默地分手了。連“珍重”都沒說一聲。
走出了十幾米后,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了一個結(jié)實的背影。
這天徐大永百無聊賴,駕車緩緩在馬路上行駛著,他開著車窗,用眼睛的余光掃瞄著過往的美女們。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本市的一所大學(xué)門口,路邊步行的美女明顯多了起來。他咂了咂厚厚的嘴巴,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轉(zhuǎn)瞬之間,他忽然想起了有關(guān)這所大學(xué)的一個傳說:只要開輛好車,停在門口,然后在后車窗玻璃上貼一個寫有“請上車”的紙條,就會有女學(xué)生主動上車,然后……
徐大永開的是一輛新“邁騰”,在這個小城市,也算是好車了。他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然后用漂亮的行書寫下了“請上車”三個字,把它貼在了靠人行道一面的后車窗玻璃上。
徐大永打開音樂,又點著了一支煙,美滋滋地聽著音樂抽著煙,等著美女來上車。一支煙抽完后,他又續(xù)上了一支。就這樣,他等了近一個小時,車外的美女如過江之鯽,可就是沒人來上他的車。徐大永暗暗地笑自己了:這只是人們瞎傳的一個笑話,自己怎么就當真了呢?要是讓自己的那幫哥們知道了,還不笑死人!
徐大永發(fā)動引擎,想開車走。就在車被發(fā)動起來的同時,他感覺到后車門被拉開了,他從車內(nèi)的后視鏡里一看,天!上來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大眼睛美女。一剎那間,徐大永幾乎暈過去,傳說竟然是真的,真的有美女上車了,那他的艷遇就開始了。他強按捺住內(nèi)心的激動,像一個泡妞老手那樣,用平靜的口氣問:咱們?nèi)ツ睦铮?/p>
那女孩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去貴都。
徐大永暗自贊道,有檔次,貴都是本市最好的五星級酒店。
在路上,徐大永一邊暗暗從后視鏡里欣賞著女孩子的美貌,一邊和她搭訕:你家是哪里的?
青島的。
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
音樂。
問什么,女孩都用最簡短的語言回答了。徐大永越看越是喜歡,心想要是和這樣有品位的美女發(fā)生一段故事,即使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貴都大酒店很快就到了。為了顯示自己的紳士風(fēng)度,徐大永把車開到了高高的臺階上,在自動旋轉(zhuǎn)門前停下了車。立刻,就有服務(wù)生過來拉開了后門。
女孩卻不急于下車,而是盯著車上的儀表盤問,你連個計價器都沒有,肯定是黑出租了,給你十塊錢不少吧!
然后,在徐大永驚愕的目光中,女孩子將一張十塊的人民幣丟到前排座上,優(yōu)雅地下了車。
梁部長在這個城市里絕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不但是部長,而且還是市委常委,可以說權(quán)傾一方。因為他這個身份,無論是他的下屬還是基層各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干部,見了他都小心翼翼的,連大氣也不敢喘。
一天上午,部里的幾個中層干部正在梁部長的辦公室里匯報工作。中層們在這個頂頭上司面前都很拘謹,都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梁部長在他的位子上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地聽著下屬們一個一個的匯報。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一身淺灰色休閑服的青年闖了進來。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這個不知深淺的家伙竟然不敲門就闖進來了,這一下梁部長要大發(fā)雷霆之威了吧?那青年對屋里的人都不屑一顧,徑直走到梁部長面前,然后大剌剌地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一張臉陰得能擰出水來。梁部長站起來,堆了滿臉的笑容問,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來?我也好讓車去接你。那青年氣哼哼地說,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說吧,那件事給我辦了沒有?
一言出口,滿座皆驚。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出了一頭的冷汗,心說:這是哪來的一個家伙,竟然敢對梁部長出言不遜。
只見梁部長臉上仍掛著討好的笑容,柔聲細氣地說,別慌,這件事很麻煩的,得慢慢來。
眾人心下釋然:梁部長對他這么客氣,這個年輕人肯定大有來頭。
那青年仍然不“開臉”,帶著一臉的不高興說,要辦就快點辦,別這么婆婆媽媽的,煩人!說完,“騰”地一聲站了起來,然后大踏步往門外走去,對屋里的人仍舊視若無睹。
梁部長趕緊跟了出去。
梁部長的腳步聲遠去后,屋里的人就那個青年的身份展開了討論。
年輕有為、上進心極強的劉科長說,別看這小子年齡不大,可能是上頭要害部門的頭頭,這年頭提倡提拔重用年輕干部。
工于心計、擅長編織關(guān)系網(wǎng)的張科長說,看他的年齡,也就二十多歲,不會有太高的級別,很可能是上頭某個大領(lǐng)導(dǎo)的公子。
富于幻想且愛看推理小說的趙科長說,你們說得都太玄了,要我說,也可能梁部長有什么短處在這個家伙手里握著。
正議論著,梁部長垂頭喪氣地進了門。一進門就嘆了口氣說,唉!這小子,放著好好的機關(guān)不坐,非要去歌舞團唱歌,不答應(yīng)他吧,他就以離家出走威脅。
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了。
那青年是梁部長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