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瓔
我4 歲,第一次隨幼兒園上臺演出。
暗紅色掉漆的地板,在腳下?lián)渫〒渫枕?,舞臺上的燈光耀眼,讓人看不清臺下,我們表演的是《紅燈記》選段。臺前落下厚重的紅絲絨帷幕,我們再次鉆出去謝幕。大舞臺兩側和后身是密閉的換場空間,舞臺外面兩側墻壁,懸空有兩處劇務照明的小室,叔叔把我抱上照明室觀看。
母親曾經(jīng)是老評劇團的演員,老劇團解散之前,這里曾是母親背井離鄉(xiāng)之后的家。那位叔叔是留守下來的老演員,其他演員紛飛各處,叔叔因此認得我。它破敗的木質樓梯,讓我想到母親踩踏時會不會發(fā)生危險,我換場時要穿過舞臺后面幕布遮擋的通道,母親也一定如此嗎?我愛上文藝的朦朧,盤桓在老劇院的空間。小孩子的幻想很多,默默地留在了心里。
夏末初秋的一個夜晚,瓢潑大雨下了兩天,雨還沒有停的意思,河水漲到離橋面只差一尺的高度,滔滔浩大的眩暈令全城的人談水岌危。那一天晚上,爸爸帶回兩張電影票,一家人討論著要不要冒險越過橋面去看電影。最后,我和爸爸的勇氣占了上風,爺倆打著一把破舊的黑雨傘,在路兩邊小賣店人家的驚呼聲中,蹣跚地逆風前行。傘根本遮不了暴怒的急雨,爺倆進三步退一步地挨到了電影院。那晚放映《杜鵑山》,散場后初晴的星光下,我想象自己長著女主角柯湘一樣美麗的臉。
電影院的鼎盛,曾使萬人傾城而出。流行音樂,時髦裝扮,以及一個個愛情故事,統(tǒng)統(tǒng)圍繞著它。然而,1985 年左右,港式武打電視連續(xù)劇的驚險和纏綿漸漸風靡,二十集電視連續(xù)劇《霍元甲》播放時,連礦工都違令升井,萬巷皆空,都回家看電視劇了。
1995 年,影劇院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改為商場;同年,坐落在鬧市的電影院正式成為全城唯一的一家影劇院,裝修整改一新,卻勢頭不再。
它有時會成為大型會議的場所,車水馬龍一番。全場打開溫和的壁燈,主席臺上聚光燈明亮,領導的講話字正腔圓。我也曾在那臺上做過演講。有時也會舉辦大型文藝匯演,本地團體演出,水準不及電視上的,花花綠綠,湊個喜慶。即便有外來的劇團借場演出,大家愛來就來,不想看就走,沒了不舍的留戀。
倒是影劇院旁邊的一家小放映廳開業(yè),時常拉些散客,放映些言情、武打錄像,出演些二人轉什么的。大片,人們可以通過電視、電腦觀看。影劇院,每天無所事事地被保留著,等待著完成一次難得的大型聚會,沒有脾氣和棱角。
獨自回望影劇院的容貌,回溯少時光影,人間事,熱鬧與靜寂幾番輪回著,花落花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