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永旎
前幾天回娘家,在鎮(zhèn)上又遇到了江虹的母親。
江虹是我初中到高中的同學,高中時期還做過同桌,關系不錯。開家長會時,因為是一個鎮(zhèn)上的,也經(jīng)常見到她母親。畢業(yè)后,江虹沒考上大學,我們天各一方,那時沒手機,網(wǎng)絡也還沒普及,便失去了聯(lián)系。
我照例向阿姨打探江虹的消息,阿姨說,她在貴州嫁人了,把孩子也帶過去了。聽到嫁人,我為她高興,感嘆終于有人敢違抗封建迷信娶了她。我說:“恭喜恭喜,總算遇到良人,以后也有個人幫襯她,不必那么辛苦了?!彼赣H嘆口氣,說道:“男人都五十多了,又沒什么錢,手還有點殘疾,也不知江虹怎么偏要嫁給他。好在對方?jīng)]結過婚,沒有孩子,倒把孩子當親兒子待?!?/p>
回想三年前見到江虹的樣子,我想我能明白江虹為什么愿意嫁給那個五十歲而又身患殘疾的人了。
那也是高中畢業(yè)后第一次見江虹。那年過年,我和母親在鎮(zhèn)上買東西的時候遇見了她。她牽著個六七歲的小孩,也和她母親一起挑選著年貨。
上學時候的江虹雖算不上漂亮得出眾,但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苗條的身材,還是算班里排得上名的漂亮了。而眼下的江虹我是真沒認出來,她的臉上寫滿了滄桑:皮膚暗黃,臉上布滿斑點,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原本胖胖的臉已然不再圓潤飽滿,瘦削了不少,只是那雙大眼睛還有著當年那黝黑發(fā)亮的光彩。若不是這雙眼睛,我絕對想不到這就是學生時代那個漂亮的江虹,甚至想不到這是一個僅僅三十來歲的女子。
“嘿,江虹。”我喚了她的名字。
“哎?!彼悬c不好意思地回應著,捋了捋凌亂的馬尾。她看了看我,“哦,你是王藝雯。你真是一點沒變,還那么年輕。看看我,簡直一個中年婦女了?!?/p>
時隔十年再見,雖算不上興奮,總還要寒暄些過往。她說,她高中畢業(yè)后便去廣東打工,四年后因母親害怕她遠嫁廣東,才應母親的強烈要求從廣東回來。回來之后,便相親認識了丈夫,不久便結婚了。哪想在孩子六個月的時候,丈夫騎摩托車遭遇意外,當場死亡。自此,她在村里背上了克夫的罪名,還被公婆趕出了家門。大家都勸她把孩子留給爺爺奶奶,方便以后再嫁,可她堅持將孩子帶在身邊,說自己有口飯吃,就不會扔下孩子。
孩子一歲的時候,她將孩子托給母親照顧,跟著朋友去貴州工地打工。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她拼命工作,每年最盼望的就是過節(jié)回家看看孩子。而因為背著克夫的名聲,幾年了她也沒能遇到良人,孤單一人支撐著整個家。
“都什么時代了,怎么還有人那么封建!”我憤憤不平。
“也能理解,誰愿意為了一個無才無貌無錢的人而賭上一生呢?再說我還帶個兒子,誰又愿意給別人養(yǎng)兒子?!彼α诵?,有些無奈,“只是苦了孩子,生下來還沒叫過一聲爸爸,還總被人嘲笑是個沒爹的小孩。也苦了我的老媽,辛辛苦苦幫我?guī)н@么多年的孩子,卻沒享過什么福。”
看著她有些愧疚的神情,我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她似乎也覺察到了什么,便說她還要去其它地方買點東西,我們就匆匆告別了。
去年,我在鎮(zhèn)上再次見到江虹,簡直認不出她了:一把年紀,竟梳了個大波浪。穿著鎮(zhèn)上很顯眼、不多見的花旗袍,身材挺拔。她老遠看見我,高聲喊著:“藝雯 !”我有些吃驚地問:“你和那個人是不是發(fā)財了?”
她的臉色有些暗淡:“什么呀,他得肺癌死了,現(xiàn)在我又變成了一個人?!?/p>
“什么?”我真想哭,“你的命怎么這么苦??!”
沒想到,她竟笑了:“苦是苦,但也要活人啊!”
她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望著遠方:“人生,都會有磨難,但總不能彎著腰過日子啊,我相信,沒有過不去的坎,挺一挺,前面就是大路了!”
她的身后,陽光燦爛。
點評:
小說寫了一個“祥林嫂”式的女子,歷經(jīng)了種種磨難,但畢竟時代不同了。更主要的,是作品昭示了一種生活的觀念。每個人生活在世上,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有各種艱難,不會一直一帆風順。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念,有不同的作為。小說寫出了一個敢于面對困難,并堅強地生活下去的人。她不一定多么高大,但足以值得我們欽佩。
她給了我們力量,讓我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