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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藏百味撩人醉

        2021-11-02 08:23:52非珍
        金山 2021年10期

        非珍

        一次偶然的機(jī)會,我讀到了相老師的《看座》。那篇小小說當(dāng)時獲得“中駿杯”《小說選刊》雙年獎。其語言云淡風(fēng)輕,人物形象飽滿,細(xì)節(jié)獨(dú)特生動,多以“小”見大,有中短篇一樣的容量與內(nèi)涵,讀著讀著,我便喜歡上了。

        同樣是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得到相裕亭老師的三本小說集,看到相老師新書封皮上的頭像,我怎么也無法與相老師的文字聯(lián)系在一起。一個山東大漢模樣的人,卻寫出如此細(xì)膩的文字,我忍不住想探詢其中的奧秘。

        之前在各種期刊上,看了無數(shù)遍《看座》,當(dāng)捧著散發(fā)書香的書的那一刻,我還是禁不住心花怒放。當(dāng)然此《看座》非彼《看座》,“她”是作為相老師的《鹽河舊事》之二的系列小小說集子出現(xiàn)的。也許,這是相老師極喜歡的一篇,就像父母總是以自己長得最俊、最有才華的孩子引以自豪,寫作者恐怕都會把自己最好的一篇,在最為顯眼的地方呈現(xiàn)給讀者,或者直接以“她”作為書名。

        當(dāng)然,《看座》當(dāng)之無愧!書中一篇篇精美的文字,反復(fù)讀過之后,就會覺得自己也站在了鹽河邊上。此時此刻,一串串“舊事,就像鹽河里蕩起的層層細(xì)浪,撩撥得你如癡如醉?!?/p>

        《看座》里,鹽河邊打魚的汪福和大鹽商沈老爺、大太太這樣對立的人物角色,在相老師的系列小小說里比比皆是,例如:《夜宴》里偷食的女人和吳家大太太;《銀鳳》里二姨太的丫頭銀鳳和吳家老爺、太太;《替身》里的馬夫汪九和沈老爺;《大喜》里吳媽的女兒紅玉和沈家老爺、太太;《報(bào)喜》里的小丫鬟杏兒和鹽商葛老爺及葛家的大太太;《威風(fēng)》里的大管家陳三和東家;《忙年》里的田嫂和吳家大太太;《汪家父子》里會木匠活的汪家父子和泰和洋行的大東家楊鴻泰等等。一篇篇讀下來,就會發(fā)現(xiàn),相老師擅長把視角對準(zhǔn)大背景下小人物的辛酸命運(yùn),然后用犀利的筆尖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讓讀者總會隨著文字跟著更多的“汪福們”,時喜時怒時哀時樂。小說是寫人性的,書中的“汪福們”如從畫中款款走來,也許他們的命運(yùn)不盡相同,但大都是那個社會的犧牲品,讀了總會讓人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地痛!

        相老師除了把人物對立地書寫外,還把筆墨集中在蘇北鹽區(qū)沈、楊、吳、謝四大家。小說中有這樣一說:“謝家的花園楊家的樓,吳三才的鹽坨氣死牛?!边@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都生活在同一個背景下,這也許就是相老師總會把人和事放在一個相對集中的“點(diǎn)”上來寫的緣由,這個“點(diǎn)”就是鹽河。

        相老師的鹽河系列小說,總是以“舊事”為著力點(diǎn)。曾經(jīng)看過一篇談魯迅小說的文章,說:“究其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寫自己熟悉的生活,并且從不滿足,一生中堅(jiān)持探索、堅(jiān)持實(shí)踐,不斷地開拓新的生活領(lǐng)域,擴(kuò)充新的題材,力圖使自己永遠(yuǎn)扎根在沃土中。”而相老師筆下的沃土,便是他的“鹽河”。

        那些“鹽河”里的舊事,一定是他熟悉的生活,或者熟悉的老輩人口口相傳的舊事;那些左鄰右舍、街巷弄堂總有說不盡的故事;那些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本身就有一籮筐的往事。相老師寫起“舊事”來,是那樣的得心應(yīng)手,讀者讀起來就像發(fā)生在家門口的尋常事。如“田嫂”,是相老師“鹽河”系列里《忙年》中的一個形象鮮明的人物,她的命運(yùn),如魯迅《祝?!分械南榱稚┮粯?。但田嫂才“二十出頭歲,她瘦高個兒,雪白的脖子,干活很利落,殺雞、宰鵝、油炸獅子頭,樣樣都能拿得下來,尤其是揉饅頭壓卷子時,她把兩只衣袖高挽著,揉起面團(tuán)來,總踮起腳尖往下用力氣……”這樣一個窮苦人家的媳婦,偏偏又生出個小豁嘴丫頭,接下來,她丈夫的腿又在那年秋天運(yùn)鹽的時候磕斷了。年三十讓她到吳家?guī)蛷N,原認(rèn)為吳家能賞她幾個包子,帶回家過個年。沒料想,風(fēng)雪之夜,大太太卻說:“窗臺上的棗兒,給她幾個吧……”

        吳家大太太口中的那幾顆棗兒,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讓田嫂的生存希望破滅了,致使田嫂在回家的路上投井死了。

        田嫂以及相老師筆下的眾多人物,立足于廣闊的歷史背景下——晚清至民國。但,相老師筆下的每一個人物與故事,都深刻地揭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國錯綜復(fù)雜的階級矛盾,再現(xiàn)了當(dāng)時社會各個階層中小人物的悲慘命運(yùn)。鐵凝主席曾說過,“作品中的苦難,讓讀者感到寒徹顫栗,卻也包含了巨大的生命力。”這也許即是相老師講述的故事打動眾生,也是最耐人咀嚼的地方,讓讀者鐘愛和不舍,忍不住一讀再讀。是不是相老師的作品都是來自“鹽河”,難道相老師一提筆就是“舊事”嗎?

        我的手里還有一本集子,是1996年9月由國際新聞出版中心出版的相老師的第一本集子,淡綠色的封皮,共計(jì)188頁,拿在手里,每翻過一頁,就會像小溪邊的流水般流淌出悠悠歲月里的陳年往事。

        相老師說,集子《落雨》是他早期的作品,對于初學(xué)小小說的寫作者來說,是多么珍貴,如果那些“舊事”是遺落在鹽河里的顆顆珍珠,那么“落雨”便是灑落在空中的晶瑩的水花;如果“舊事”寫的是“我”眼里的別人,那“落雨”記錄的就是別人眼里的“我”。

        小說中的“我”,每一次幸福的團(tuán)聚、痛苦的分離、無辜的誤解、有趣的巧合……而這個“我”,是接到大學(xué)女友安子電話時,去還是不去赴約的“一平”;是接到兒子的來信,既驚喜又心酸的“曹大叔”;是被抽調(diào)去羊兒洼扶貧的縣供電局的“老顧”;還是《落雨》里“果果”和“明玉”這對姐妹花,等等。相老師總是能把“我”的身份角色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寫誰自己就是誰,一言一行,一舉手一投足非他莫屬,自己是主角極盡諷刺之能事,自己是配角絕對不搶主角的戲份兒。每一篇妙筆生花,妙不可言。

        三本書通讀后,我在想,相老師是如何從量的積累,到質(zhì)的飛躍的呢?似乎是品出一些滋味,但仍然難解其中的“鹽藏百味”。只曾經(jīng)聽相老師說過,其實(shí)小說可以隨意寫的。

        我想,這里的“隨意”并不是任憑自己的意思,想怎么寫就怎么寫,而是不要過度追求構(gòu)思的安排和辭藻堆砌,這讓我想起了汪曾祺汪老的“平和簡靜”。而相老師說的“隨意”,是不是可以解釋為:過度用力反而會失去美。

        相老師筆下的“鹽河”,位于江蘇省東北部,寫到了淮北鹽運(yùn)航道。那里的漁民在鹽河邊,打魚,扳罾,垂釣,就像汪福那樣,一輩子都生活在小島上,鹽河水滋潤著那里的漁民,一方山水養(yǎng)育著一方人。在那里待久了,生活脾性也變得溫和平淡。我想,相老師筆下的文字是這樣的,人也一定是溫和平淡的。

        那么,相老師究竟是如何從小漁村里的《落雨》,到“連通”大江大河的“鹽河”呢?答案應(yīng)該就在他那鹽區(qū)的“舊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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