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雅詩
慢,緩緩看著晝夜,時針走完二十四個節(jié)點。黑夜遠去,晨曦升起,生息再次鼓噪。
日從東邊的山頭攀起,沿西邊的山頭鉆進昏夜的被。若是慢要在街上游蕩,它就化身奶色的霧,將樓房街道緊緊捆住,慢在這里觀察人間。前夜的衣服來不及收起,染滿了霧,她搖頭說“再晾一天”。霧困不住的,是慢眼下的異數(shù)。橙色的工作服在奶白色鎖住的空間里盡力移動,潤濕地面的是跌落地面的霧。掃把的沙沙聲打破了水汽的層層禁錮,長長的探出頭來的是樟樹的枝杈,綠色把四季的界限模糊。腳步聲漸近,晨練的人一腳踏進霧的迷宮。迷宮不像迷宮,更像坦蕩的通途。慢只得說,“他也不慢”。日色灑落,化冰解凍。時間終究是時間,不緊不慢,慢追不上進度。
慢,悄悄爬上高臺,俯瞰著這巴掌大的小城。摩托車、小車著急也匆忙,慢卻說它們的速度看著舒服,再著急也駛不出這塊地方。小城的人隨日色而興,伴暮色而寢。早便是早,晚便是晚。節(jié)奏有序,盡在掌控之中。緊鑼密鼓興建的高速路和鐵路在慢的眼皮子底下經(jīng)過,橫來豎往匯到這座小城。慢卻急了,急了也不慢。小城的夜黑得更晚了,慢容不得一點變奏曲,嘆了口氣,躺回了山谷。
在夏最盛之時,慢最為得意。毒日頭下,空氣分解成浮動的顆粒。農(nóng)人埋頭跟著影子,花兒草兒耷拉著腦袋想要午睡。只有蟬,抱樹的蟬,嘶鳴。好像是它的號令,讓萬物俱靜。待日頭褪去熱氣,夜便來了。啤酒里漂浮的泡沫和紅色瓜瓤淌出的汁水,都明白地告訴著慢:這時的歡愉,世間無與倫比。慢泄了氣,潛進夜晚后半場的神秘。長庚閃爍,在慢的眼底劃過弧線,這是夜幕上最安靜的音符。慢靠著群山而眠,晨風(fēng)拂動了山的波紋,慢的盹兒飄到了晨暉間。
群山說倦了,慢扛起鋤頭在日影下栽起秋菊。墾地松土,瞧著好不費勁!黃云邊的鶩飛來嘲弄他,什么時候才能讓貧瘦的土發(fā)芽?慢放上紅土最后一抔,你且走且看。積攢一季偏只有雨水一斗,探頭露出僅三寸維持光合作用。慢說“不急不急”。夏暑盡了,那只鶩去了南方。日頭偏斜,移居到了南方的南方。滴水未落,秋菊緊張地問:“我能開出花嗎?”“我是慢,你自得慢慢來?!庇谑乔锼獙⒅粒锞瞻丫o巴巴的謝意盤在將要盛放的花苞里。山影給它做了襯景,慢這才慢悠悠地走來,嘟囔一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慢就是慢,提防著世俗的放肆,游弋在歲月的安然里。他有時甘愿偏居一隅遠離世情,盼著一派寧靜又忍不住探出了頭。慢,筆下書寫著,生活生動著,若不是此刻街上嘈雜,只怕他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番得意!
(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8級漢語言文學(xué)創(chuàng)意寫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