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冬

懷 柔

與所有高昂閃亮不同

她的光在低處

持續(xù)照著堅硬的事物

江湖風(fēng)大浪急。每個人

都是舵手，都忙著鍛造盔甲打磨刀具

直到頭頂上的詞根越來越薄

最終，依賴這微光穿過幽暗秘境

而很多年，并未有一個人

與她一起打開理想之門

孤零零的麥子

五月，它和黍谷高粱一起

和成群結(jié)隊的魚兒一起

和鼓滿衣襟的母親一起

和1982的夏天一起

喊我回家

棗花香了

杏等不及發(fā)黃

布谷鳥撥快時令

靠天吃飯的人們啊

從不言及沒完沒了的憂傷

杏子滾落滿地

村子被巨大的綠毯子覆蓋

一片麥子孤零零地向天空發(fā)問

孩子們的歡笑和牛羊都去哪兒了

父親，這是2021

您和鐮刀，在墻上

面無表情

唯蒼茫河流可與孤獨匹配

必須是一個人

一個人背著大雪逆風(fēng)行走

踉踉蹌蹌的腳窩

轉(zhuǎn)瞬便被巨大的白布覆蓋。

親愛的人，這與命運的洪流多么相似……

不必呼朋喚友，不必高歌取醉

在河岸，“你能說的已經(jīng)足夠多，

你要守住那些不需要交談的時刻”。

愈簡愈靜。泥沙俱下往往伴隨著躁動

河流的啟示

相比于已經(jīng)述說的，更多的

是教會我們沉默——

沉默吧。

我們終將要一個人，去

承接這從天而降大寫的

干凈的詞。

進 山

似乎得了一種病

隔一段時日就要進山問藥

這個方子的配伍分別是：

霧山，溪水，田野，谷子和玉米

三葉草，階前菊，婆婆納，小葉女貞

白楊，黃櫨，落葉松。還有

輕手輕腳的風(fēng)，心無旁騖的云

在它們身邊坐下來

聆聽它們。親吻它們

噓，它們安靜得像一本書

寫滿從塵世匿跡的密語

你必須慢下來

必須一再低下去

才能成為安靜的一部分

親愛的它們一定不知道，自己居然

治愈了一個心有暗疾的人

老夏天

暮色像個大袍子

從山頭披下來。

開始下雨，很細。

水聲響亮。緩緩和著

母親的高音。

忽然想寫一封信。只寫

親愛的

這是我熱愛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