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十月

上期預(yù)告：薄矜初來梁遠朝家給他送燙傷膏，卻因生理痛而在他家門口暈了過去。梁遠朝將她帶回家，給她煮了紅糖水，就在兩人關(guān)系緩和之時，薄矜初卻失手打碎了梁遠朝家唯一的全家福相框，被梁遠朝趕了出去。薄矜初自知理虧，她跑遍了全城，終于買到差不多的相框來梁遠朝家賠罪，卻不敢進門。梁遠朝開門后只看到裝著相框的紙袋，他看了一眼，將相框連袋子一起拋進了垃圾桶里。

1.薄矜初選梁遠朝

薄矜初照舊跑去周恒店里吃飯，順路從快餐店買了兩份盒飯，扔了一份給周恒。

周恒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來蹭空調(diào)那么久，從來沒給他帶過東西。

“干嗎給我？”

薄矜初撐起折疊桌，搬了凳子坐下，盒飯蓋子一開，菜香四溢：“今天有活動，買一送一。別扔了，浪費。”

薄矜初就差把盒子都吃了，這家店的快餐做得挺好，五星好評。

周恒才吃了兩口，見她起身，忙放下筷子叫她：“薄矜初，上回那個男人還會來找你嗎？”

那天她走后，三人坐在周恒房間里，傅欽問周恒：“你和那個女孩子很熟？”

周恒雙手向后撐在床上，搖了搖頭：“不是特別熟，但認識挺久了，她每天中午都會過來吃飯。”

傅欽覺得不可思議：“和你一起吃飯？”

周恒：“不是，她自己買了午飯，然后坐在店里吃。她話很多，我不知道怎么接，就索性不說話，她也不介意，下雨天也來?！?/p>

“那她……不會是看上阿恒了吧！”

周恒：“滾！”

“她在躲誰？”梁遠朝問。

傅欽這才想起來：“應(yīng)該是一個中年男人？感覺像是你們學(xué)校的老師，看起來五十多歲，胡子拉碴，個子不高，一米七上下。”

“他們老師不允許學(xué)生中午外出？”

“可能吧?！绷哼h朝應(yīng)道。

小店驟然靜謐無聲，只有頭頂?shù)牡跎瓤┲┲懼?/p>

王仁成嗎？薄矜初沒想到周恒會直接問她，她只好說：“不知道?！?/p>

高一的時候，王仁成的視線全在顧綿身上，高一結(jié)束顧綿就轉(zhuǎn)走了，王仁成又盯上了她。顧綿還在的時候，他讓顧綿當(dāng)班長，動不動就把顧綿叫去辦公室。后來顧綿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經(jīng)常生病，最后她父母給她辦了轉(zhuǎn)學(xué)。

“嘔……”

周恒見狀趕緊拿了瓶水給她：“你怎么了？”

“沒什么，吃太多了。”其實她是想到了王仁成對她說的話。

薄矜初漱完口，問周恒：“你畢業(yè)后有什么打算？”周恒比她高一屆，要畢業(yè)了。

“還在考慮。”

“職高不是第二年要出去實習(xí)嗎，你怎么沒去？”

“我是掛讀。”他只是混個畢業(yè)證，學(xué)校的其他安排都和他沒關(guān)系。

“阿恒?！眮砣耸歉禋J，還有梁遠朝。

傅欽打量著薄矜初，梁遠朝一眼都沒瞧她。

“這不是那天那個？”

“薄矜初，滾出來?！绷哼h朝一開口，冰封十里。

傅欽一臉蒙，看了一眼薄矜初，又看了一眼周恒，什么情況？

薄矜初跟出去，兩人走了十幾分鐘還沒到目的地，離學(xué)校越來越遠。

十三中在南城市偏北的郊區(qū)，薄矜初只對學(xué)校周圍熟悉。走了好久好久，前面的人才停下腳步。

面前是一間木屋，年歲久遠，屋前的院子很大，薄矜初隔著圍墻看見了院子里的香樟樹。南城正處于經(jīng)濟上升期，薄矜初經(jīng)常在飯桌上聽她爸媽抱怨，說北邊的人都要成暴發(fā)戶了，一片接一片地拆遷，幸運得不得了。不知道這院子還能存留多久。

院子里有個涼亭，亭子下是一張被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圓桌，桌上擺著瓷質(zhì)的茶壺和茶杯。

梁遠朝就近坐下：“去屋里拿茶葉?！?/p>

薄矜初收回四下張望的眼神：“哪兒？”

少年指了指門：“進去右手邊有個儲物間，一進門就能看見茶葉架，架子最上面有個黑色的罐子，夠不到的話，旁邊應(yīng)該有凳子?！?/p>

末了，他補充道：“茶葉很貴?！?/p>

……她能干吃茶葉還是怎么的？

“哦?！北●娉醴藗€白眼，毫無戒備地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走去。

梁遠朝摩挲著茶杯，看著虛掩的門被推開，薄矜初進去了。

屋子幾乎曬不到太陽，常年被樹蔭遮蔽，薄矜初剛踏進去，一股冷氣襲來，她打了個寒戰(zhàn)。環(huán)顧一圈，屋子的構(gòu)造頗有幾分武俠劇的感覺，茂林修竹，一方小屋。

右手邊確實是儲物間，門沒關(guān)，薄矜初走進去，和梁遠朝描述的八九不離十，木質(zhì)的茶葉架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大部分茶葉罐的罐身處都用毛筆標(biāo)注了茶葉的名稱，比如龍井、碧螺春等。視線往上移，她一眼看見了那個黑色的茶罐，只不過有兩只，而且都沒有標(biāo)注。

薄矜初踮起腳，一只手扶著架子，一只手使勁往上夠，就差幾厘米，死活夠不到，她只好去身后搬凳子，確定自己站穩(wěn)了才去拿罐子。

視野突然開闊，屋里的一切盡收眼底。薄矜初拿到罐子，抬眸的瞬間，對上茶葉架頂?shù)囊浑p狹長黑眸，翠綠細長的身子盤成一盤，蛇頭動了動。

薄矜初雙腿一軟，從凳子上翻下來，一聲悶響。她怕驚動那條午寐尚不清醒的蛇，驚嚇、疼痛全化成嗚咽壓在喉底。

靜謐的儲物間里，薄矜初護著茶葉罐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離蛇最遠的墻角。原本掛在窗子上的白色粗布被風(fēng)吹落，正好被薄矜初壓在了屁股下。

突然間，她的小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傳來一陣劇痛。她忘了例假這事。

她離蛇約莫有七米，若是激怒了它，她不確定自己能否完好無損地走出這間屋子。

呼救聲徹底憋了回去。幸好，蛇掉轉(zhuǎn)了頭，對著墻壁把自己纏得更緊了。

薄矜初深吸一口氣，顫巍巍地扶著墻壁起身，小心翼翼地挨著墻邊往門口走。

觸到門框的那一刻，她像個亡命之徒一樣瘋狂地往外跑，跑出去后靠在大門后劇烈喘息，方才克制的驚懼在這一刻噴薄而出，冷汗黏膩的掌心抹去額間的汗珠。

屋外的梁遠朝背對著她，彎腰在擺弄亭子下的煤爐，水壺里的水開始小滾，梁遠朝把大柴取出來，換了小柴進去。爐子里的火燃得更旺了。

薄矜初把茶罐遞過去：“是這個嗎？”話一出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啞了。她輕咳幾聲，繼續(xù)道，“最上面那層，黑色的有兩罐，我隨便拿了一罐?！?/p>

梁遠朝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耷拉著眼皮，像一個病秧子。

“放桌上。”梁遠朝繼續(xù)燒水，不一會兒，水沸了，他一邊倒水，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怎么這么久才出來？沒有亂碰里面的東西吧？”

梁遠朝水倒到一半，聽見一聲有氣無力的“嗯”。梁遠朝收起水壺，轉(zhuǎn)頭看見少女軟弱無力地靠在柱子上。他取過小茶壺，用木勺從黑罐里舀了幾勺茶葉放進去開始沖泡。

“梁遠朝，你還記得我翻墻那天嗎？”她的聲音輕得隨便一陣風(fēng)就可以吹散。

“梁遠朝，你那么厲害，一定知道那是什么蛇吧？”

梁遠朝手上的動作沒停：“翠青蛇?！?/p>

薄矜初好像站著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她能感知到梁遠朝的動作。

“茶泡好了，要來一杯嗎？”梁遠朝斟了一小杯遞給她。

薄矜初接過去，等到茶水半涼才緩緩放到嘴邊抿了一口，沒什么味道。她本身也不愛喝茶，放下茶杯后準(zhǔn)備離開：“太熱了，我先回去了?！?/p>

院門被拉開。

“薄矜初。”她回頭，梁遠朝背對著他，冷冽的聲音直穿鼓膜，“蟲茶好喝嗎？”

蟲茶又稱蟲屎茶，不喜歡的人就像吃蟲一樣惡心，比如薄矜初，雖然才抿了一口，聞言后卻感覺胃里翻江倒海。

她跑了。

梁遠朝把泡好的茶倒了，他本就不是抱著喝茶的目的來的。

周恒和傅欽來的時候，梁遠朝還坐在亭子里。

傅欽看到他，有些吃驚：“你把人帶到這里來了？”

周恒見門開著，問梁遠朝：“你進去過了？”

“沒，我讓她進去拿茶葉。”

周恒難得爆了句粗口，往里沖：“老頭子今天把蛇留在家里了！”

梁遠朝面無表情道：“我知道?！?/p>

儲物間里，凳子側(cè)翻在地上，墻角的粗布皺成一團，翠青蛇還盤在茶葉架頂上睡覺。傅欽把墻角的粗布撿起來，上面有一塊深紅的血跡。

傅欽和周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梁遠朝。

下一秒，梁遠朝大步流星地走了，帶著一股冷風(fēng)。他穿過高二教學(xué)樓去了醫(yī)務(wù)室，沒有見到薄矜初。從醫(yī)務(wù)室出來的時候，他聽到兩個女生在交談。

“王仁成對薄矜初可真是好啊，一個電話就可以曠了整個下午的課，太爽了。”

另一個女生意味不明地笑道：“誰讓人家長得好看呢？”

那天，梁遠朝沒有找到薄矜初。

薄矜初對摔壞梁遠朝的相框這事心懷愧疚，為了彌補，她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一個差不多的，結(jié)果梁遠朝用蛇嚇?biāo)?，還用蟲茶惡心她。這越發(fā)令薄矜初覺得，梁遠朝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她需要這種“狠人”，否則王仁成根本不會怕。

公主選騎士，小姐選保鏢，薄矜初選梁遠朝。

2

“九月節(jié)，露氣寒冷，將凝結(jié)也。”霜降之后，夏季校服褪去，秋裝上陣。

秋季運動會下周舉行，高二七班的報名表一直拖到這周還沒上交。

班長被上面催得急，一拳頭捶在講臺上：“安靜！運動會是下周四和周五，運動員的名單最遲今天中午十二點必須上報，我們班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有幾個項目沒人報。一個是一千五百米，一個是三千米。還有一個四乘一百米的接力現(xiàn)在也沒人報名。此外，標(biāo)槍差一個女生，鐵餅也差一個女生。學(xué)校規(guī)定每個班都必須有人參賽?！?/p>

七班是理科班里女生最少的一個班，一共四十個人，只有九個女生。

女生都報了項目，除了薄矜初和她的前桌。

前桌叫錢可可，看著柔若無骨，性子也悶，平時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班長又問了一遍：“一千五百米、三千米和鐵餅誰報？”

錢可可埋頭舉起了手：“我……我……報一千五百米。”這已經(jīng)超過她的極限了，平時連八百米都跑不下來，這一千五百米跑完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從跑道上下來。

“三千米和鐵餅，哪位？”

何之插話：“薄矜初唄，女生里就她沒報項目了?！?/p>

何之將炮火對準(zhǔn)她：“薄矜初，麻煩你有點兒班級榮譽感。”

薄矜初微笑著說 ：“那這次你上啊，給我做個表率，我高三再向你學(xué)習(xí)。”

“每個人最多報兩個項目?！焙沃畾獾媚樁技t了，“剩下兩個項目只能你去！”

班長和何之的關(guān)系好，班長也不怎么喜歡薄矜初，所以最后的報名表上薄矜初的名字后面被填上了三千米和鐵餅。周三中午，體育部的部長把名單送至各個班級。

雖說薄矜初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名單上，不過錢可可覺得，以她的性子，極有可能會棄權(quán)。她道：“跑三千米的人比跑一千五百米的少了一半，他們說三千米是男女一起跑?！?/p>

名單傳到薄矜初手里，上面記錄了兩天的比賽安排，幾點到幾點是什么比賽，預(yù)賽還是決賽，運動員的名字及所屬班級，寫得一清二楚。

她跳過前面的內(nèi)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頁，三千米在周五的早上。高一沒有三千米這個項目，高二、高三一共四十個人參賽，隨機分成了四組，男女都有。

薄矜初掃了一眼，正準(zhǔn)備合上冊子，忽然瞥見角落有個名字——梁遠朝，他竟然也報了三千米。

一開始就打定棄權(quán)的想法，在這一刻被薄矜初收了回來。

運動會之前，薄矜初一次也沒碰見過梁遠朝。

運動會前一天，薄矜初去周恒店里吃飯，問他：“你那兩個朋友呢？”

周恒沒搭理她。少頃，他問：“你怕蛇嗎？”

薄矜初拿筷子的手一抖：“怎么？你家還養(yǎng)寵物蛇了？”

“沒。”他家沒養(yǎng)，但他爺爺養(yǎng)了一條，“你很怕蛇？你被蛇咬過？”

薄矜初索性放下筷子看他：“非得被咬過才能怕嗎？”

“沒有?！北凰淳昧耍芎泸嚾荒樇t。

“喂，周恒，你不會喜歡我吧？”

周恒猛一抬頭：“沒有！”她胡說什么？

薄矜初走近：“你跟別人打架的時候，他們知道你這么容易害羞嗎？”

這時，店里來了幾個顧客。她撤到一旁，繼續(xù)扒著米飯。今天的米飯有點兒硬，她硬塞了兩口，趁周恒不注意，去冰柜掏了只小布丁。棒冰在嘴里化開，奶香抹去夏日的炎熱。

“這種米只有小袋的嗎？”

周恒：“還有大袋的在后面，您要的話我去搬?！?/p>

“那給我來一袋大袋裝的?！?/p>

店里就他一個人，他去屋后搬米需要一點兒時間，前面沒人看著。薄矜初自告奮勇地走進他天天坐著的收銀臺。她在這兒混了那么久，東西放在哪個位置，一般顧客常買的東西是什么價格，她差不多都有數(shù)。她幫著收了四位顧客的錢，周恒扛著大米出來了。

女人過來結(jié)賬：“這米多少錢一袋？”

“阿姨，大米四十五，醋四塊，一共四十九?！?/p>

女人給了一張五十的紙幣，薄矜初找零一塊。

“原來當(dāng)老板收錢的感覺真不錯，怪不得你不去學(xué)校，換我我也不想去了。”

周恒不知道怎么解釋他掛讀這件事，索性閉口不言。

“你們?nèi)齻€是怎么認識的？”她在問他和傅欽，還有梁遠朝。

“小學(xué)同學(xué)?！?/p>

“你們是哪個小學(xué)的？”

“第一小學(xué)。”

哦，她是第三小學(xué)的。

“小學(xué)的時候你們就那么要好了？”

“差不多?！比嗽谛W(xué)一年級就認識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梁遠朝成績那么好，為什么沒去一中？”

“我不知道?！?/p>

薄矜初搖了搖頭：“周恒，你一點兒都不擅長撒謊?！?/p>

他不肯說，薄矜初就換了個話題：“那你為什么去了職高？那天幫你看店的朋友說你很用功的?！?/p>

薄矜初其實也知道他很用功，除了飯點兒，她每次路過他都在看書。

“他有名字，叫傅欽?！彼忠淮伪荛_了她的問題。

“周恒，你平時會跟人聊天嗎？”

“不會?！彼簧蒲赞o，除了面對傅欽和梁遠朝，他在父母面前都不怎么說話，不過和梁遠朝相比，他算能說的了。

“那你怎么會跟我聊？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周恒這次連耳朵都紅了。

“你話很多，一直不搭理你顯得不太禮貌?！边@是周恒的心里話。

薄矜初被逗笑了：“時間差不多了。”

她終于要走了，周恒松了一口氣。

“周恒！”她走回來，一只手拍在收銀臺的玻璃面板上。

又怎么了？

“我剛偷吃了你家的小布丁，你不會介意吧？”

“沒事?！庇植皇堑谝换亓恕?/p>

“哦，對了。”她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點兒，周圍壓根沒人，她靠在他耳邊悄悄說，“千萬別喜歡上我，我要的是梁遠朝?！?/p>

這一幕正好落入百米之外的梁遠朝眼里。

3

秋季運動會于周四早上開幕，升旗手升旗，各位領(lǐng)導(dǎo)發(fā)言，各個班的啦啦隊走方陣，最后運動員上場，一個開幕式前后耗了兩個小時。

十點的時候，廣播響起：“十分鐘后，高一男子組一百米預(yù)賽準(zhǔn)備檢錄?！?/p>

薄矜初看了一會兒短跑，沒了興致，趁著下一場比賽還沒開始，穿過操場溜了。

十三中一共有四個小賣部，一個在體育館附近，一個在高一、高二教學(xué)樓旁，一個在高三教學(xué)樓邊，還有一個在食堂對面。由于運動會的緣故，體育館旁邊的小賣部被學(xué)生擠爆了。薄矜初想買東西，直接繞過體育館，去了高三教學(xué)樓那邊。相比于體育館，這邊冷清多了，老板娘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面墻上的電視機，手里還織著毛衣。

雖說到了秋天，但只要氣溫一天不降，冰柜里該有的一樣不缺。她從冰箱里拿了瓶水，又去另一邊的冰柜拿了支甜筒，本來還想挑包薯片，余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一塊五，校園卡還是現(xiàn)金？”

“校園卡?！?/p>

眼看著校園卡就要放下去了，一只白皙的手橫過來，蓋在感應(yīng)區(qū)。

梁遠朝低頭瞥了一眼，薄矜初壓根沒看他，對著老板娘道：“阿姨，一起算！”

老板娘：“甜筒三塊，水一塊五?！?/p>

梁遠朝直接放了兩枚硬幣在桌上，越過薄矜初走了。

薄矜初反應(yīng)迅速，趕緊拖住他：“我忘帶卡了，借我刷一下?！?/p>

梁遠朝冷著臉看著她，“不借”兩個字還沒說出來，薄矜初瞄準(zhǔn)他左手上的校園卡伸手去奪。他把手臂輕輕一抬，卡被舉到她夠不著的地方。

薄矜初踮腳，眼看著就快碰到了，梁遠朝又往上舉高了一點兒。

她下頜緊繃，梁遠朝卻氣定神閑，動了動唇：“滾?！?/p>

薄矜初一咬牙，整個人往他懷里扎，左手抓著他背后的衣服，右手去拉他高舉的左手。梁遠朝穿的是短袖，她柔軟的掌心貼上他的手肘，他肌肉一僵。

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剛進來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縮在零食架的后面偷看，竊竊私語地猜測兩人的關(guān)系。

薄矜初笑著踮起腳，和他對視，距離拉近了許多，右手還握著他的左手。他聽到她說：“我們這樣，像不像在調(diào)情？”

下一秒，梁遠朝把她的手扯下來，將校園卡塞到她手里，轉(zhuǎn)身走了。

老板娘也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年輕人的這點兒趣味她絲毫不在意，看到薄矜初拿卡過來，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收四塊吧，男孩子多給了五毛?！?/p>

薄矜初刷完卡，看到上面顯示的余額，竟然還有四百多。

她追上去把卡還給他：“刷了四塊。你怎么存那么多錢在里面？校園卡沒有密碼，要是丟了，錢被人刷完怎么辦？”

他沒有理她。

薄矜初不依不饒：“你下次別存那么多了，不安全?！?/p>

梁遠朝驟然停下腳步，一字一句道：“我有能力保管好我的校園卡，不勞你費心?！?/p>

薄矜初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兜里的校園卡掉了出來，她的證件照暴露在明晃晃的陽光下。她撿起來干笑了兩聲，好尷尬。

“甜筒好吃嗎？”他突然問。

薄矜初有點兒蒙：“還不錯。”

梁遠朝伸出手，薄矜初睜大雙眼望著他。

他要吃？可她已經(jīng)舔過好幾口了。薄矜初難以置信地遞過手上的甜筒。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梁遠朝就把它丟入了旁邊的垃圾箱，也不回地走了。

“梁遠朝。”

他越走越遠。

“梁遠朝！”

薄矜初看著自己心愛的甜筒在垃圾箱里化成一攤水，心里有點兒冒火。

剛才在小賣部圍觀的幾個女生出來了，晃到薄矜初旁邊，刻意放大說話的聲音：“昨天陳雅怡和梁遠朝是不是一起回家的？我在路上好像看見他們了。我當(dāng)初還想梁遠朝這樣的人，哪個女生入得了他的眼，不過想想也是，陳雅怡那么優(yōu)秀?！?/p>

“可不是嗎？梁遠朝年級第一，陳雅怡年級第二，不優(yōu)秀的自覺靠邊站唄?！?/p>

薄矜初原定的計劃是悄無聲息地闖入他的世界，攫取他的心，眼下看來是行不通了。要是被人搶了先，那就意味著沒有下一個目標(biāo)之前，她還要獨自對抗生活。

絕對不行！

放學(xué)回家和舒心說過一聲后，她又出了門，在水果攤候了兩個小時，才見到梁遠朝的身影。他不是白天在學(xué)校的裝扮，而是換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條黑色的運動短褲，短寸黑發(fā)在夕陽余暉下泛著淡淡的光。

他還沒吹頭發(fā)就出來買水果了。

水果攤已經(jīng)不賣西瓜了，這次他買了半個哈密瓜。

薄矜初瞅準(zhǔn)時機跑過去，搶下他的瓜就往回跑。

梁遠朝三兩步趕上去，抓著她的肩膀一把將人扳過來：“還我。”

薄矜初第一次搶他的瓜真的就只是為了瓜，而這次是為了他。

“不還?！彼压喜氐缴砗蟆?/p>

“你覺得不還我，你能跑得了嗎？”她今天沒騎車，他邁一步抵她兩步。

薄矜初梗著脖子，死活不肯還。梁遠朝沉著臉，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最多忍一次。他一點兒一點兒逼近，薄矜初下意識地往后退，一慌神，摔倒了。

她整個人往后仰去，還沒來得及向梁遠朝求救，人已經(jīng)倒下，不過她的脊背最先接觸到的不是碎石滿地的水泥地面，而是……那個瓜。此時瓜四分五裂，汁水濺出塑料袋。薄矜初有點兒蒙，傻坐在地上，回頭看看瓜，又抬頭看看梁遠朝。

梁遠朝臉上寫著兩個字：活該。他沒有半點兒要攙她的意思，反而挑眉戲謔道：“瓜送你了，別浪費?！闭f完，不等薄矜初回應(yīng)，他就走了。

“喂！梁遠朝！”他裝作聽不見。

“咝——”屁股好疼，好像又是尾椎骨疼……一動就扯到背，背也疼得緊。他買的是鐵瓜嗎？薄矜初在心里抱怨，一瘸一拐地回去了，這回付出的代價有些慘烈。

運動會第一天進行得很順利，好幾個項目被破了紀(jì)錄，體育組的老師高興壞了，還在這次運動會中發(fā)掘了幾名體育健將，準(zhǔn)備說服他們報考體校。

少年時代的驚喜是什么？是考卷上的高分，是忽然宣布的假期，是暗戀的人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是發(fā)現(xiàn)夢想接近了些，是薄矜初發(fā)現(xiàn)三千米長跑和梁遠朝一組。驚喜可能會突如其來，意外也許會接踵而至。

運動會的第二天，上午的田徑項目，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的長跑上。

一千五百米結(jié)束，緊接著就是三千米。薄矜初檢錄的時候剛好看到錢可可被兩個女生扶著走出來，她全身癱軟，手抖得握不住水瓶。

四十個三千米的運動員，除掉棄權(quán)的，最后只剩下十五名參賽者，十名男生，五名女生。體育老師怕他們中途放棄，把所有人混成一組跑——一大群人一起跑可以降低一點兒絕望值。

薄矜初看了一眼其他十四個同學(xué)，從校服來看，高三的居多。除了她認識的梁遠朝，還有一個名字有點兒耳熟——陳雅怡。

不就是昨天小賣部門口那群高三女生嘴里的那個人嗎？巧了。

她走在隊伍最后，看著前面的一男一女。因為兩人是同班，女生偶爾找男生說幾句話，他也會偏頭去答。

少年背對著她，她不知道梁遠朝回陳雅怡話的時候是不是在笑。

長跑沒有專屬跑道，所有人站在曲線起點處，聽到槍聲撒腿就跑。

薄矜初站在梁遠朝的右邊，她從來沒參加過運動會，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站在賽場上的感覺和想象中的不同，還沒劇烈運動，她的心已經(jīng)跳到嗓子眼了。

薄矜初默默往右邊跨了一小步，生怕梁遠朝聽到她不尋常的心跳聲。

裁判鳴槍，白色的煙還未散去，十五個人如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女生咬牙往前沖都趕不上男生保留實力的速度。四百米的跑道，第二圈的時候男生超過女生半圈，第三圈的時候就拉開了一圈的距離。

男生隊伍里跑在最后的是一個胖男生，一直在咬牙堅持，哪怕被五個女生超過去，也沒有一點兒放棄的念頭。薄矜初經(jīng)過他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加油！”

槍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眾人抬眸，第一名的男生跑最后一圈了。

第六圈的時候，接連有三個女生倒下，兩分鐘后都沒有爬起來，最后被同班同學(xué)抬出跑道。

惋惜聲響起，歡呼聲緊隨其后，體育生和梁遠朝前后邁過終點，兩人僅差一秒。

梁遠朝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了。

旁邊的男生說：“沒有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一直是我的遺憾，本以為會帶著這種遺憾畢業(yè)，現(xiàn)在看來，我挺幸運的?！彼戳艘谎哿哼h朝的號碼牌，“你前兩年怎么沒參加長跑？”

“累?！?/p>

梁遠朝的長跑技能是梁晉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梁晉在警隊里的時候就是運動健將，經(jīng)常帶著梁遠朝拉練。他一直夢想成為一名英雄，那是第一步，他做得很好。

“老師，有人暈倒了！”

體育生和梁遠朝同時抬頭，氣還沒順過來。

“梁遠朝，過來扶一下陳雅怡?！闭f話的是他們班的一個女生，她抬不起陳雅怡，有些焦急，只好喊幾步之外的梁遠朝來幫忙。

梁遠朝眉頭緊皺，看到的不是陳雅怡，而是倒在陳雅怡前面的薄矜初。

相比于陳雅怡臉上的緋紅，薄矜初臉色蒼白，像一具死尸躺在地上。很快，陳雅怡周圍聚集了一堆女生，薄矜初卻像是被大海丟棄的海星，無人問津。

“梁遠朝，你快來啊，把陳雅怡送去醫(yī)務(wù)室?！?/p>

第一個去扶薄矜初的是裁判老師：“你還好嗎？”

薄矜初雙目無神，裁判老師剛準(zhǔn)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王仁成就過來了。

“王老師？這是您班上的學(xué)生？”

“對，我來吧?！?/p>

王仁成刺耳的聲音傳來，薄矜初的耳朵嗡嗡直響，一瞬間什么都聽不到了。

梁遠朝！梁遠朝！腦海中全是這個名字，她去尋找他的身影，那人正好抱起陳雅怡從她身旁走過。薄矜初的太陽穴抵在粗糲的紅色塑膠跑道上，她看到了他的鞋帶，伸手去抓——鞋帶散了，人也走了。

她的頭快要爆炸了。

突然，她被人從另一個方向抱起來。

體育生笑了笑：“老師，我來吧，我跑得快。”

說罷，體育生抱著她飛快地沖出王仁成的視線。

下期預(yù)告：

梁遠朝被觸碰到了禁區(qū)，和陸鐵功等人爭吵了起來。

薄矜初通過周恒才了解到，原來梁遠朝的爸媽都已經(jīng)不在了。

數(shù)年后，薄矜初想起她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的壓迫，就是在周恒家的卷閘門門口。

十六歲的薄矜初沒參加過一次喪事，十七歲的梁遠朝父母雙亡。

她以為的梁遠朝是個身后有城，出征無畏的肆意少年，從沒想過少年是站在萬丈懸崖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