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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王

        2021-10-21 16:01:22呂海濤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21年10期
        關鍵詞:雞子福林小偉

        呂海濤

        陳家莊陳福林一輩子沒有娶老婆,陪伴他的是一支槍。那槍擦得油亮油亮的。陳福林說,槍就是我的老婆。

        陳福林天生禿頂,一毛不長,加之個頭不高,這就讓他的相貌不免帶了幾分猥瑣。別看他其貌不揚,那雙眼睛卻精光四射,頗為犀利。林中再隱蔽的鳥,坡上再狡猾的獸,都逃不過陳福林的眼睛。作為一個好獵人,光眼力好,還不能算,你得有百發(fā)百中的模子。要說起這,陳福林也有一段佳話。

        獵槍都是村里鐵匠打制的,俗稱土裝,射程最多幾十米,越遠越容易失準。獵人們先是比打酒瓶子,然后打蘋果。一撥撥打下來,就剩福林和治子。陳治子也是好槍法,一心想和福林較高下。

        一個蘋果被掛在一百米外的桿子上。倆人忙著屯火藥,心里盤算著勝負。要說這種型號的獵槍,多下點藥,也能射到百米開外,可要說準頭,誰也不敢說。

        治子先射。治子瞇起一只眼,瞄瞄蘋果,咬咬牙扣動扳機?!斑恕币宦暎鸬么蠡飪憾湮宋隧?。蘋果沒打著,治子卻弄了個“老包”臉——原來藥屯得多了,從引信那里冒出了火。五爺說,治子服輸吧,福林也別打了,看著怪嚇人的。治子卻不依,說那可不行,冠軍不是這樣個拿法。

        福林笑了笑,拿了槍,比劃了一下,也沒有瞄準,對著蘋果就開了火。也是地動山搖的一下,槍后坐力把福林震退了大半步。再看那蘋果,擊得粉碎,就剩個梗,還在風里搖來搖去。

        陳福林當之無愧榮膺槍王稱號。那些年雞子不多,老鷹可不少。老鷹覓不到食物,就來村里騷擾。農戶的雞子都是散養(yǎng)的,門前屋后,滿山坡地跑。老鷹在半天空里,像架飛機,悠閑地盤旋,瞅機會,一個俯沖,抓起雞就跑。人們看見了,連喊帶叫,拿起石頭去投,哪里來得及,眼睜睜看著老鷹得意洋洋飛遠。

        莊上人都來求福林,說,出手吧,再不打雞子就要絕了。福林卻面露難色,說,不是我不幫忙,老鷹是圣物,打不得。眾人只好去尋治子他們。治子卻不推辭,和幾個獵伴忙活了一陣,打死了幾只鷹。有一只大鷹,特別靈性,治子他們根本靠近不了。不僅如此,那鷹也仿佛尋仇似的專盯著陳家莊,不僅襲擊動物,連人也襲擊。陳小偉的兒子在坡上放牛,老鷹來了,下來就是一啄,頭上就冒出了血。

        小偉請福林吃飯,福林只好去了。小偉舉起一碗酒說,福林哥,我先干了這碗,兄弟求你為民除害……那頓飯,福林和小偉都喝醉了。福林說,兄弟這是鴻門宴,回家卻開始收拾槍彈。

        福林在山崗子上堆了個草垛子,人躲在草垛子里,黑洞洞的槍口就瞄著那片草地。草地上,福林把自家的雞放在那里,腿上綁了細細的絲線。別說是鷹,就是精精細細一個人,也不容易發(fā)現(xiàn)里邊的“道道”。

        那鷹放開膽子俯沖下來,抓了一只雞就要溜??呻u腿被牢牢綁著呢,如何抓得起?說時遲,那時快,福林的槍響了。鷹在空中撲棱幾下,像個破麻袋墜落地面。

        那鷹受了傷,卻沒有死,惡狠狠瞪著福林。福林費了好大工夫才把老鷹制服,抱了傷鷹回家。

        陳家莊人聽說福林抓了鷹,都跑過來看。人群里有人嘁嘁喳喳,不知誰說福林該叫鷹王了。大家就一起高喊,鷹王,鷹王。福林那顆禿腦袋越發(fā)顯得明亮,嘿嘿笑著,給大家讓座。

        莊人都說,這老鷹太兇狠,趕緊處理了事。福林卻不依,說要給老鷹療傷。眾人都不言語,其實意思是明白的:老鷹不過是個畜物,哪能長顆悔過之心。

        福林請獸醫(yī)給老鷹治傷,甚至把自己的幾只雞子都宰了喂食。說來也奇怪,那老鷹收起自己高傲和敵視,安心在福林家住下來。

        放鷹那天,是個好天氣,全村人都來看熱鬧,福林抱了鷹來到當初打鷹的山崗子上。福林把臉貼在老鷹的羽毛上,用溫和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了朋友,回家去吧。一撒手,老鷹就飛上藍天。那鷹飛在空中,繞著福林旋了三圈,長鳴一聲,向遠處飛去了。大家都很感慨,卻不免擔心。

        小偉說,鷹王哥,代孩子謝謝你了。福林說,慚愧,兄弟不要那么叫了,以后再不打獵了,要折壽。

        以后福林竟然真的退出獵人行,那槍明晃晃掛在屋里。后來派出所收槍行動,福林把槍交給所長,那表情難分難舍,真和嫁老婆差不多。

        那放走的鷹再沒來騷擾過陳家莊。大家對鷹王從心里生了佩服。鷹王交了槍,日子更顯得落寞。直到村里建了自來水,村民一致同意把水長的“帽子”讓給福林戴,福林才恢復了快活精神,又忙忙活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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