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任何一位書法家書風的形成,都是眾多因素促成的,而生平經(jīng)歷對書風的形成始終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李邕在唐代文名顯赫,也因文而被薦入仕。了解李邕的生平經(jīng)歷對研究其書學主張、書風的形成有重要意義。本文對李邕生平不做累述,只就其文人和仕人的身份與其書法作品風貌的關系稍作淺析。
關鍵詞:豁達;文名顯赫;沉著痛快
一、文人的李邕與其書法
李邕(675—747),字泰和,祖籍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官至北??ぬ?,世稱李北海。他生前文名顯赫,乃一代名士。其專述見《舊唐書》本傳中,言李邕早有才名,尤擅于寫碑頌。當時李邕處于盛唐時期,興碑頌之風。他的碑頌之文流行于朝野巷陌,杜子美贊其曰“干謁走其門,碑版照四裔”。
李邕天資聰穎、留心書翰,在文壇享有盛譽。公元694年(延載元年),李邕與少年時同學崔沔游學于洛陽,兩年后,經(jīng)崔沔引見,與秘書少監(jiān)李嶠相識。李嶠,字巨山,乃盛唐有名才子、文壇泰斗,他可謂李邕生命中的一位貴人,使李邕迅速立足于文壇并推薦其入仕。與李邕相識之初,李嶠便十分賞識這位晚輩,他讓李邕以秘書兼直事之名隨崔沔入內廷密閣讀書,這樣的學習經(jīng)歷對年少的李邕而言,是史無前例的。兩人不分晝夜地學習,秉筆研習甚為勤奮。不幾日,李邕便將李嶠閣中所藏奧篇隱幟都了辯如響,李少監(jiān)不禁贊嘆“子且名家”。在得到文壇大亨的鼓勵和贊美后,李邕更是信心大增,創(chuàng)作了大量格調高遠、氣勢恢宏的詩歌文集。雖在后世流傳中散佚嚴重,但也有部分留存下來供我們學習,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全唐文》中都收錄有其作品。言為心聲、書為心畫,作為藝術家內心表現(xiàn)兩端的詩文和書法,二者都是藝術家內心世界的寫照,只是呈現(xiàn)形式不同而已,最終都統(tǒng)一于藝術家本人,我們可以在研讀李邕詩詞的同時,分析欣賞他的書法作品。
李邕詩歌以詠物、行旅、游玩三類居多。詠物借物以表情達意,正如其《詠云》:“彩云驚歲晚,繚繞孤山頭”,借自然界中“云”的漂浮不定來表達自己身不由己的感慨之情。“風動必飛去,不應長此留”則表現(xiàn)了詩人豁達的情懷。同樣,他的書法藝術也表現(xiàn)出其性情豪邁的特點,唐末呂總《續(xù)書評》:“李邕書,華岳三峰,黃河一曲”,其氣勢恢宏,可見一斑。李邕的書法代表作《麓山寺碑》赫赫有名,《麓山寺碑》又名《岳麓寺碑》,題有:“前陳州刺史江夏李邕文并書,江夏黃仙鶴刻,開元十八年九月十一日”,黃仙鶴者,乃李邕之托名也,古人已有論證。碑文共二十八行,每行五十六字。此碑將真、行兩體融于作品之中,章法上雖字字獨立,而全篇筆斷意連之氣息貫穿其中,全碑字的大小、正側等對比關系強烈,卻又和諧統(tǒng)一。清代何紹基在《東洲草堂金石跋》中如是說:“北海書發(fā)源北朝,復以其干將、莫邪之氣,決蕩而出,與歐、虞規(guī)矩山陰者殊派,而奄有徐會稽、張司直之勝……其煊赫世間者,止陜《云摩》與《麓山寺》而已?!对颇Α奉H嫌多輕侻處,惟此碑沉著勁栗,不以跌宕掩其樸氣,最為可貴?!贝吮林纯焯幷缙湓姼枰粯?,而李邕書法作品的風格多樣化也正如他在詩歌中所說一般,總是不安于一種風格面貌,從《李思訓碑》到《麓山寺碑》,再到《李秀碑》《鄂州刺史盧正道碑》等,每一作品的面貌都風格迥異,通過讀北海的詩詞應該能感受到他對生活、對藝術的態(tài)度。
李邕一生四處游山覽石、登臨勝寺,他在此類間寫下不少名作,有《登歷下古城員外孫新亭》《游法華寺》《銅雀妓》等。
《銅雀妓》:“西陵望何及,弦管徒在茲。誰言死者樂,但令生者悲。丈夫有余志,兒女焉足私……頌聲何寥寥,唯聞銅雀詩?!辈懿偈藕螅z命每遇十五,歌妓登臺西陵江畔哭訴,以祭亡靈。詩中所惜之歌妓不能掌己之命深表同情,但后者感嘆更是對現(xiàn)實的反思。詩人借助“銅雀詩”這一主題,警策當朝統(tǒng)治者要以史為鑒,免為后代所嗤。全詩言辭大膽直露,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李邕詩文言辭犀利,足見其是有擔當意識、有抱負之人,這在他應用文體的奏議文中也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在《駁韋巨源謚議》言:“人為邦本,財富聚人,奪其財,則人心自離;無其人,則國本何恃!”他在奏議中毫不避諱地說出核心問題,氣勢凌厲,鋒芒畢露。他的書法作品下筆不凡,橫沖直撞,毫不拖泥帶水,將自己情感真實地表達,與他的詩歌作品遙相呼應,相得益彰!清人劉熙載《藝概·書概》中評及北海書勢高異,其書所難之處便在于點畫如落石墜地,毫無做作之勢,如其做官為人,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我們打開李邕書法成熟時期的作品《李秀碑》,用筆鏗鏘有力,雖然是行書,但基本以直筆為主,毫無猶豫,“北海如象”,已見端倪。
二、仕人的李邕與其書法
李邕因擅文而被薦走上仕途?!杜f唐書》有記,“北海少負盛名,初至長安,得御史張廷珪與內史李嶠并薦,后因諫諍之言詞高行直,召拜左拾遺。”此處需注意,李邕雖能面諫于帝,但“拾遺”實質上是帝王籠絡人心之舉,目的是為了讓學子感受皇恩浩蕩,從而死心塌地地為皇家服務,這些人終不是科舉而入仕,地位與中舉之類的官員還是地位不一。求仕之心十分急迫的李邕在門下省擔任“拾遺”一職,以諍諫之臣初露鋒芒,敢言直諫,曰:“不愿不狂,其名不彰”,如此一來,他因沒辜負張廷珪、李嶠的期望,更受他們所重,也因此受到朝野之中的官員們的敬重。但北海仕途之路未能如此坦蕩,據(jù)《兩唐書》記載,李邕雖頗有師才文情,奈何官運不濟,屢遭貶謫。最后他遭李林甫忌恨,在欲害太子事件中,李邕被牽連,最終被李林甫下令杖殺,冤死于青州。后終因李邕為人正直剛毅,于朝野間聲名俱高,在代宗朝時,工部尚書盧正已為李邕上訴訟理,為李邕平反,追贈為秘書監(jiān)。
北海一生剛強真摯,藝術天資悟性極高,同朝張鷟《朝野僉載》中稱其“文章、書翰、正直、辭辯、義烈皆過人,時謂六絕”,贊譽頗高。李邕一生中也遇到了幾位貴人,前文提到的李嶠便是李邕的第一位貴人,第二位即是“勵精圖治,重振唐太宗遺風”的唐玄宗。李邕深受唐玄宗器重,得到玄宗很多庇護,唐玄宗曾在李邕移官之際,親自為其作詩,如此殊榮可見一斑。作為臣子,李邕在藝術上趨主之好,來回饋君主的恩情。玄宗在位期間,李邕書風明顯地由流便向穩(wěn)實過渡,由瘦硬向豐肥轉變,正如康有為所言:“明皇極豐厚,故李北海、顏平原、蘇靈芝輩趨時主之好,皆宗肥厚。”此間李邕字的重心下降,筆畫明顯粗壯。行書作品如《麓山寺碑》,相較于早期的《李思訓碑》,筆畫粗壯很多,與唐玄宗喜歡“豐肥”的審美情趣趨向一致。
李邕的楷書作品更符合玄宗口味,有隸書風韻,古意盎然。如《端州石室記》(圖1),此碑據(jù)學者朱關田考證,著錄首見歐陽修《集古錄跋尾》卷六,是李邕現(xiàn)存唯一的楷書作品,翁方綱《蘇齋題跋》中謂此為“北海書第一,亦唐楷中之隸法”,可謂一語中的。全碑雍容渾穆,橫向取勢,字形古拙,線條圓韌,與唐初的楷書風貌截然不同,洋溢著盛唐豐腴之氣。此碑與玄宗隸書書碑《紀太山銘》(圖2)的豐腴美不謀而合。兩碑皆為摩崖石刻,《紀太山銘》是唐玄宗意氣風發(fā)、政績卓著之時所作,極具盛唐氣象,將李邕的《端州石室記》與此碑作比較,具有較統(tǒng)一的時代氣息,很明顯李邕受此風格影響。
《唐會要》提到的歷代書家,如鐘元常、王逸少、蕭子云、貞觀太宗、歐陽詢、褚遂良等,諸書家中不僅官居高位,而且聞名于書翰,兩者相互影響推動。李北海生平諸多精力放置在了官場仕途中,為人處世,俠肝義膽,雖時逢坎坷,但無疑也豐富了他的藝術造詣。北海的一生可能終有遺怨,但他將自身的性情賦予在詩文書藝之中時,后人無不為其動容嘆息。故而此處言及李邕生平諸多之事,透過其人性去定位書法風格的形成實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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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盧司茂,工作單位:四川文理學院美術學院,助教,美術學碩士,研究方向:書法創(chuàng)作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