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青2019年學生為王滿惠老師慶賀80歲生日斗室,是我初中班主任、語文老師王滿惠的家,坐落在南京城風光秀麗的莫愁湖北岸的莫愁新寓"/>
文>>>周世青
2019年學生為王滿惠老師慶賀80歲生日
斗室,是我初中班主任、語文老師王滿惠的家,坐落在南京城風光秀麗的莫愁湖北岸的莫愁新寓小區(qū)。
這是一套很小的兩居室,約50 平方米,建于上世紀90年代。房子建好后,王老師一家搬到這里,至今已30 年了。每年春節(jié),我們班同學一行二三十人都會來給老師拜年,一年不落。每逢此時,那斗室里擠得滿滿的,大家有敘不完的師生情、談不完的知心話。
我們這屆同學1966 年小學畢業(yè),被“文革”耽誤,1968 年10 月才進入初中。1970 年2 月,我隨父母下放到蘇北,提前離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歷經(jīng)了農(nóng)村勞動、回城上學、進京深造、埋頭事業(yè),很少和初中同學聯(lián)系,也一直沒見過王老師。
1993年春節(jié)前夕,我突然接到張建同學電話,約我去老師家拜年。回到同學中間,特別是見到了闊別23 年的老師,我激動不已。在我眼前的王老師,舉止端莊、器宇不凡,更迭了我記憶里神采飛揚、健步如飛的青年才俊形象。
那天老師留我們吃火鍋。因為客廳太小,桌子只能三面坐人,20 多位同學分了好幾撥吃。大家站著擠著吃,邊吃邊聊。我和老師及同學恨不得把分別后的話都說完,很晚才離開老師家。
那以后,我每年都去給老師拜年。有時因為公務(wù)繁忙,或晚到,或早走,但老師家總必到。其他活動的場所也許挺講排場,但老師家里更親熱、更溫馨。有一年,我和同學們約定正月初六下午去王老師家拜年,那日中午,我在某五星級賓館參加一個聚會,雖然包間設(shè)施、菜肴口味、酒水檔次、服務(wù)水平無可挑剔,但席間有人或高調(diào)吹噓、或虛偽做作,讓我很不自在,甚至有一種逃離感。下午來到王老師家,我似乎變了個人。
在斗室里,我們師生共同回憶在校時的情景。王老師帶著我們在工讀課堂上課、所街麥田收割、肥皂廠里學工、江心洲頭高歌……
王老師在教學中下的功夫最多,經(jīng)常在課前做好大量板書,以便把更多的課堂時間用以講授。他常常嚴肅地走進教室,掃視全班。無論你在教室的哪個角落,都會被他溫柔而有力的目光觸及,教室里馬上就安靜下來了。
當時語文教材里只有毛主席詩詞和魯迅文章文學味較濃。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王老師在江心洲的田間地頭教我朗誦毛主席寫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
在斗室里,我們聆聽王老師如數(shù)家珍般地回憶往事。他1964 年從南師中文系畢業(yè)后,埋頭奉獻于一所普通中學,帶了17 個班、做了27 年的班主任,加上當了10 年的中層干部。他在學校默默奉獻、辛勤耕耘了37個年頭,這正與后來的校名(市37中)相合。
在斗室里,我們交流人生道路上的酸甜苦辣。1970 年初我們班同學陸續(xù)離校,有的隨家下放去了農(nóng)村或原籍,更多的進了工廠。王老師是我們班大多數(shù)同學的最后一任班主任,他的言傳身教是對大家步入社會的最好啟蒙。后來的幾十年里,不少同學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難,還時常向老師請教。我后來也做了教師,和王老師是同行,話題自然就更多一些。每年我去老師家,除了帶些水果和營養(yǎng)品,還要帶上近期發(fā)表的文章和編著的書,向老師匯報,老師很高興。
2001年,是王老師退休的第二年,他患上了尿毒癥。患病后的前幾年,他還能和我們一道去飯店聚餐;后來不能走遠,只能在家門口的飯店就餐;再后來,下樓也不便了??粗蠋煹牟◇w,我們做學生的都很心痛。然而,我們卻奇跡般地發(fā)現(xiàn),王老師在病魔面前表現(xiàn)得格外堅強。當我們來到王老師身邊聽他回憶過往、笑談人生,他思緒綿延、妙語連珠、聲音洪亮,完全想象不出他正在與疾病抗爭。
王老師75 歲以后,健康每況愈下,各種并發(fā)癥接踵而來。那些年去老師家拜年,我們都是提著心去的,期盼給老師過一個80歲生日。終于等到了這一天。2019年1 月20 日,我們?yōu)槔蠋熍e行80壽宴。在這之前,王老師的病情已經(jīng)很重,為了滿足同學們的心愿,老人家可是強打著精神啊。原定的菜館已經(jīng)無法再去,我們決定就在老師家里為他祝壽。
當天,王老師希望我代表同學在他的生日聚會上作個簡短發(fā)言,這又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記得我們到學校報到的當天傍晚,王老師下班后來到我家,通知我第二天代表全校新生在開學典禮上發(fā)言。此時,我不在家。媽媽建議換個人,王老師不同意。我回家后按照媽媽轉(zhuǎn)達的王老師的要求認真準備,圓滿完成了任務(wù)……50 多年后的今天,王老師又一次要我發(fā)言。這種穿越半個世紀的師生情緣,源于老師對學生的熱愛,更源于老師對職業(yè)的摯愛。王老師是我中學的老師,也是我南京師范大學的學長。我和老師既是師生又是校友還是同行,這應(yīng)該是老師指定我發(fā)言的原因吧。
在發(fā)言中,我簡要回顧了與王老師半個世紀綿延不斷的師生情誼,概述了青年王老師以教學給我們以解惑、中年王老師以多年堅守給我們以人生示范、退休以后的王老師以與疾病抗爭的頑強意志給我們以精神的啟迪和心靈的震撼。我的發(fā)言引起了同學們的共鳴。
在王老師家里為他過80 大壽,是我們在斗室里進行的最難忘、最有意義的活動。然而,沒幾天,王老師病情急劇惡化,又住進了醫(yī)院,從此再也沒能回到斗室。2019 年2 月9 日,我的恩師王滿惠永遠地離開了他所鐘愛的家人和學生。
那天清晨,我們在斗室集合,為老師送別。我默默環(huán)顧斗室四周,這里是我們接受老師教誨、增進師生感情的寶地,是我們師生的精神家園。斗室狹小的空間、簡陋的設(shè)施與曾經(jīng)滿堂的師生歡笑、豐富的精神享受形成強烈的反差。30 年來,南京市民的住房條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而王老師卻一直住在這狹小的兩居室里,這不正是老師一生耕耘、無私奉獻而不求回報的真實寫照嗎?“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詩句不正是對王老師所居斗室的褒獎嗎?
王老師走后,我與同學們相約每年過年還要去斗室,去年因疫情阻斷,今年如約而至。與老師相濡以沫的師母還住在那里,那溫馨的斗室在我們心中有著割舍不下、揮之不去的特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