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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莠莠

        2021-10-15 07:57:51侯建臣
        百花園 2021年11期

        侯建臣

        海海舉著個(gè)毛莠莠在田野里跑。

        夏天的風(fēng)一吹,毛莠莠前后左右飄。

        海海的腳一動(dòng),他的頭發(fā)也前后左右飄。海海的頭也成了一個(gè)大大的毛莠莠。

        海海邊跑邊喊:“毛莠莠,禿手手;毛莠莠,禿手手?!?/p>

        跑著跑著,海海被腳下的土堆絆倒了。毛莠莠折斷了,毛莠莠頭上的籽粒也給壓散了。海海看看天,看看毛莠莠,海海咧開了嘴哇的一聲號起來。

        哭著哭著,海海覺得自己的跟前飄來一片云。抬起頭來,他看見在他面前站著一個(gè)人。

        海海擠了擠眼睛,不哭了。海海抓了一把地上的土,一扔。他看著曹燈,曹燈也看著他。曹燈彎下腰來,把海海拽了起來。

        海海擦了擦鼻子下邊的“長蟲”,嘴咧了一下,又咧了一下,說:“大?!?/p>

        “我不是你大?!?/p>

        海海不管,海海又咧了咧嘴:“大?!?/p>

        “我不是你大。”

        “大?!?/p>

        …………

        海海沒大。海海媽不知道海海的大是誰,村里頭的人也不知道。

        海海的姥姥姥爺看著海海媽,眉毛總是擰著。海海的姥姥姥爺不知道他們走了誰管海海媽,他們想給海海媽找個(gè)男人,老男人也行,殘疾男人也行。海海的姥姥姥爺怕海海媽像街上的那條流浪狗,從村子的西墻根跑到東墻根,再從廟院跑到爛河灘……

        東街的老光棍兒看上了海海姥爺?shù)你y洋槍,說他會(huì)照顧海海媽。海海姥爺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行!”

        海海媽生下海海,老光棍兒咬了咬牙,生硬地說出幾個(gè)字:“我不要了?!?/p>

        海海的姥姥姥爺擔(dān)憂加上生氣,沒過多久就都睜著眼睛死了。

        沒有人知道海海的爹是誰。

        海海媽傻,但知道疼海海。海海媽真是像街上的那條狗,把海海當(dāng)成一只小狗又疼又愛。村人見了海海跟在他媽后邊,總會(huì)開玩笑地做出要欺負(fù)海海的樣子,海海媽就瘋了般追著護(hù)著。連那條狗見了她,眼睛里都流露出異樣的東西。

        曹燈在村里下鄉(xiāng),曹燈把舊衣服拿給海海媽,曹燈還把吃剩的飯給他們送來。海海媽看著曹燈,海海媽的眼睛里有了特殊的光。海海媽看著看著,臉竟紅了。海海媽經(jīng)常在街上追著人打,海海媽看見人盯著他們,就表現(xiàn)出焦躁的樣子。不知道為啥,曹燈走過的時(shí)候,海海媽總會(huì)安靜下來。

        海海媽朝曹燈喊:“大?!?/p>

        海海跟著海海媽也喊:“大?!?/p>

        曹燈說:“不是,我不是大?!?/p>

        海海媽還喊:“大?!?/p>

        海海還跟著喊:“大?!?/p>

        慢慢地,曹燈不管了,海海媽再叫“大”的時(shí)候,曹燈就應(yīng);海海叫“大”的時(shí)候,曹燈也應(yīng)。

        下雨了,曹燈會(huì)想那個(gè)小破屋子是不是漏雨了。天冷了,曹燈會(huì)想那兩個(gè)人的屋子是不是很冷。

        曹燈也參加村里的勞動(dòng),曹燈干活兒的時(shí)候,海海經(jīng)常會(huì)突然跑到他跟前,把一把毛莠莠塞到他手里,然后跑掉。曹燈看著毛莠莠,會(huì)在手里握好長時(shí)間。村里人說:“你‘兒子對你好?!辈軣舨徽f啥。村里人說:“那傻子也對你好?!辈軣暨€是不說啥。

        曹燈手里的毛莠莠一晃一晃,曹燈眼前的那個(gè)影子一晃一晃。

        曹燈離開村子的時(shí)候,村里人來送他。在一個(gè)地方待得時(shí)間長了,也有感情了,曹燈覺得那樹那老舊房子那雞和狗都是親的。曹燈就感覺心雜雜的。曹燈一直期待著什么,他一直朝四處看,一直看。走出了村子,曹燈還在回頭看。

        曹燈的一只手里拎著包,另一只手里,是一大把已經(jīng)干枯的毛莠莠。

        其實(shí)曹燈不知道,在離村口不遠(yuǎn)處的一堵墻的后邊,有兩個(gè)人羞羞地趴在墻邊往路口看,他們的嘴里都喃喃念著:“大。”

        他們的嘴里一直喃喃地念著:“大……”

        [責(zé)任編輯 晨 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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