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霽雯

《孫權勸學》是一篇敘事類文言文。確切地說，是一篇史事，按照從略的原則根據(jù)史書改寫而來。在敘事上，文筆精練，剪裁精當，以119字既保留了故事的完整性，也突出了人物的風采。在內容上，通過人物對話展現(xiàn)了孫權勸呂蒙學習的過程以及呂蒙學有所成的表現(xiàn)，概括而言分為“孫權勸學”“呂蒙就學”“魯肅贊學”三部分。下面本文嘗試從“一二三四”著手，即關注“一個中心”“兩條線索”“三種語氣”“四位人物”來解讀《孫權勸學》。

一、圍繞一個中心統(tǒng)攝文思

貫穿本文的中心問題是，司馬光為何將孫權勸呂蒙學習這一故事編入《資治通鑒》中。這也是本課的教學難點。解決這個問題，一方面需要結合文本分析孫權勸呂蒙讀書的用意、勸法及結果；另一方面需要結合背景資料了解《資治通鑒》這部書，跳出文本，從這一故事的意義層面去看孫權勸學帶給人的啟示與思考。

對于前者，首先需把握孫權勸學時所說的兩句話。第一句話“卿今當涂掌事，不可不學！”表明了勸學的原因是“當涂掌事”，即呂蒙如今當權掌管事務，身處要職，也必須要通過學習來提升自身能力。第二句話“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但當涉獵，見往事耳。卿言多務，孰若孤？孤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边@句話按照標點可分為四句，前兩句孫權明確了讀書的目標，告訴呂蒙，讀書的目標并非要他成為研究儒家經典的學官，只是粗略閱讀了解歷史。這樣就從心理上降低了呂蒙對讀書這件事的畏懼，使勸說成功了一半。后兩句則借力打力，借呂蒙前面推辭的原因徹底消除他的顧慮。呂蒙顧慮軍中事務繁多，孫權就以己為范，既從反面證明了“多務”不影響讀書，又從正面強調了讀書能夠帶來大益。因此推動呂蒙下定決心“就學”。其次，在勸學的結果上，要關注魯肅與呂蒙的一問一答。從二人對話中得知，呂蒙通過讀書在才略上已取得很大進步，讓魯肅都刮目相待，甚至拜蒙母、與蒙結友?？梢娮x書帶來的益處之豐。最后還要思考：讀書有益和司馬光編纂這個故事的目的存在什么關聯(lián)？這就涉及到下一個問題。

對于后者，需要先理解“資治通鑒”四個字的字面含義?！百Y”本義為錢財，此處用作動詞，引申為“給予、提供”；“治”意為“治理”；“通鑒”意為“通用的、可廣泛使用借鑒的資料”。連在一起，“資治通鑒”的含義即為“提供給當時（北宋）統(tǒng)治者通用的、可廣泛使用的借鑒性的歷史資料”。書名的由來，就是宋神宗認為該書“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而欽賜。作者編纂《資治通鑒》的目的，是希望統(tǒng)治者能夠觀古知今、以史為鏡，從歷代王朝的興衰中總結經驗、吸取教訓來鞏固統(tǒng)治?！耙娡隆本褪恰坝^古知今”的最好途徑。此外，對于學生而言，看到呂蒙從被稱“吳下阿蒙”到受到“刮目相待”這一變化，也能夠更深刻地領悟到“學有所獲，讀書為徑”的道理。

二、鋪設兩條線索梳理文脈

在具體的分析路徑上，還要把握全文的兩條線索，一條是孫權勸學的“勸”，一條是魯肅贊學的“贊”?？磧蓚€看似不相關的情境，卻分別扣住了“勸”的過程和“勸”的結果，共同展現(xiàn)了孫權善勸的形象。全文共分成兩層，第一層從開頭到“蒙乃始就學”，是直接寫孫權勸學的過程和結果；第二層從“及魯肅過尋陽”到結束，通過寫呂蒙的進步表現(xiàn)間接反映孫權勸學的效果。對文本的梳理即可圍繞這兩層展開。

先看直接寫孫權勸學的這條線索，可從寫法上關注文章的留白之處。開篇第一句孫權便一針見血地指出“不可不學”的必要性，引起呂蒙重視。而呂蒙的反應一筆帶過。接著孫權繼續(xù)勸說，表明要求并現(xiàn)身說法，讓呂蒙無可推拒，呂蒙的反應再次被一筆帶過，僅用一句“乃始就學”就交待了勸學的結果。呂蒙是如何在軍中多務的背景下勤學讀書的則完全省略，不過從“勸學”的主線出發(fā)就很容易明白，這是因為敘事的重點在于展現(xiàn)孫權的善勸。但如果不寫學得怎么樣，又該如何表現(xiàn)“勸”之后的效果呢？

再看第二條寫魯肅贊學的線索?！凹棒斆C過尋陽”交待對話發(fā)生的背景，然后一句“與蒙論議”概括了兩人對話的內容，緊接著便是魯肅震驚之下情不自禁的贊嘆。這一部分直接省略了呂蒙那些令魯肅刮目相待的言論，而在《三國志·吳志·呂蒙傳》中呂蒙為魯肅獻計是有詳細呈現(xiàn)過程的。按理說，如果交待“論議”的內容更能夠表現(xiàn)呂蒙進步的真實性，但本文只字未提，另辟思路巧妙地截取了魯肅由衷的贊嘆、呂蒙自豪的調侃，并以魯肅“拜蒙母”“結友別”為結尾戛然而止。不寫勤學也不寫才略，而是另取情境從側面著筆寫呂蒙勤學之效，實在高明！要知道魯肅的地位和學識都高于呂蒙，寫魯肅的稱贊不僅有力地增強了呂蒙才略取得突出進步的可信度，也更能暗合“勸學”的主線，進而證明了孫權勸學的效果顯著。

三、品析三種語氣揣摩文意

全文以對話表現(xiàn)人物，語言描寫十分豐富，孫權勸學部分，著重于孫權的勸說之言，魯肅贊學部分也是通過二人富有風趣的問答來側面凸顯呂蒙的驚人進步。之所以能有言簡意豐、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的效果，和句中語氣的作用密不可分。

第一，反問語氣。反問語氣增強了孫權希望呂蒙讀書學習的迫切之心，如“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一個“邪”字，準確地傳遞出了人物反問時的不悅神情和責備意味?！笆肴艄隆钡姆磫?，簡短有力地強調了呂蒙與自身在軍務上的對比。

第二，限止語氣。孫權勸說產生效果也在于他勸說時語氣的收放自如。嚴肅迫切的同時也能做到言辭懇切，如“但當涉獵，見往事耳?！薄暗币鉃椤爸皇恰T了”，明確了勸呂蒙讀書的要求只是要求他粗略地閱讀了解歷史罷了?！傲T了”一詞展現(xiàn)出人物說話時的語重心長和真誠懇切，傳達出孫權作為君主對下屬呂蒙的關心愛護，也讓呂蒙對于讀書這件事建立了信心。

第三，感嘆語氣。就身份而言，魯肅從地位到學識都高于呂蒙，能讓魯肅由衷稱贊，可見進步之大，如“卿今者才略，非復吳下阿蒙！”在敘述上，感嘆語氣將人物的驚訝贊嘆傳遞得更加生動可感。

在課堂教學中，指導學生準確體會人物對話的語氣情態(tài)，能夠幫助學生更有效地建立對人物形象的初步感知。此外，借助齊讀、單讀、對比朗讀、角色朗讀等形式，通過人物豐富的語氣表達能夠幫助學生沉浸到文本中，設身處地地感知人物說話時的口吻、神態(tài)和心理，進而把握人物形象特點。

四、把握四位人物勾勒文貌

這篇文言文涉及到四位人物，分別是勸說者孫權、聽勸者呂蒙和證勸者魯肅，第四位是編者司馬光。

文中對孫權的著墨就是四句勸言。四句話就內容指向而言，從重要性、目的性到可行性，句句切中“勸”的要害，使得呂蒙的態(tài)度從“辭以軍中多務”轉變到“乃始就學”，其中既有作為君主的威嚴與堅決（如“不可不學”“孰若孤”），又有對臣子的親切與關懷，從“卿”這一愛稱可反映出孫權對呂蒙之器重，寥寥數(shù)語，一個恩威并施、以身作則、知人善任、善于勸導的君主形象呈現(xiàn)出來了，而這一形象與編者想要樹立的君主形象是完全相符的。

呂蒙的形象在后半部分更為凸顯，他聽取孫權的勸說勤學讀書，對于如何勤學雖未有絲毫敘述，但借與魯肅的對話，我們看到了他從“吳下阿蒙”到令人“刮目相待”的進步了的結果。其中，“吳下阿蒙”指一個人的學識淺薄，試想，呂蒙發(fā)奮讀書前，“吳下阿蒙”的稱謂定然已存在，且經人調侃并流傳，但彼時的呂蒙的確無文化，也許只好一笑了之，如今已學有所獲，再聽到這一調侃，此時的呂蒙便可自豪地反駁“大兄何見事之晚乎！”借助反問語氣我們能更直觀感受到呂蒙進步后自得坦然的態(tài)度。

魯肅在文中扮演的是一個見證者的角色。他的神情和行為是對呂蒙才略進步的最好佐證，從“大驚曰”抒贊意到“拜蒙母”示尊重，再到“結友別”表重視，一個敬才、愛才的形象躍然紙上。此外，魯肅這一人物也給我們帶來了“要用發(fā)展變化的眼光看待他人”的啟示。

就作者作品而言，《資治通鑒》這部書卷軼浩繁，共294卷，300多萬字。司馬光從發(fā)凡起例到刪削定稿都親自動筆，耗時近19年才成就了這部心血之作。公元1084年成書時司馬光已六十六歲，他在《進資治通鑒表》中說：“臣今筋骨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旋踵而忘。臣之精力，盡于此書?！彼抉R光立志編纂此書，目的是作為封建統(tǒng)治的借鑒，這部書得到當時宋神宗的關注，神宗以其“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而定名為《資治通鑒》。了解編者及作品的背景信息，從而在人物形象與編者意圖之間搭建起一座解讀的橋梁。

五、結語：勸君勤讀書，觀古乃知今

總體而言，《孫權勸學》篇幅雖短小，看似是一則不起眼的小故事，卻多層面地充分體現(xiàn)了孫權知人、用人、育人的治國理念。以史為鏡、觀古知今的治理經驗顯然是司馬光認為值得借鑒因而編纂到《資治通鑒》中去的。短短119字，字字皆無閑筆，是匠心深耕之作，在教學的過程中，須以“勸”法為出發(fā)點，借助對寫法的分析來探究“學”之效果，從而明意圖，獲啟示，感悟勤讀之益，方得“勸學”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