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霞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6）

一、引言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边@是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名句，常被視作漢語通感表達的經(jīng)典。通過比喻句的方式形成的這種通感，是一種修辭手法，用來營造詩情畫意，深化文學意境。日語中自然也有「刺すような香り」[1]58這種通過明喻修辭方式體現(xiàn)的通感表達，但語義學視閾下研究的通感主要是指某一詞語在五感之間進行的語義擴大或轉移的語言現(xiàn)象。如「明るい聲」「暖かい色」這樣的表達，視覺形容詞「明るい」用來修飾聲音的洪亮，觸覺形容詞「暖かい」用來修飾色調的柔和，此時日語將修飾方稱為「共感覚」，被修飾方稱為「原感覚」，上述的兩個用法可分別視為“視覺→聽覺”、“觸覺→視覺”的語義轉移，屬于典型的語義學中研究的通感用法。

二、通感表達中感覺轉移的方向性及認知原理

“共感覺→原感覺”的修飾關系中感覺轉移的方向性一直是被關注的焦點，英國語言學家Ullman認為感覺分化度由低到高的順序為“觸覺<熱覺<味覺<嗅覺<聽覺<視覺”，通感語言現(xiàn)象中感覺轉移的方向呈現(xiàn)由低級感覺修飾高級感覺的分布規(guī)律，反向的轉移則難以成立。美國語言學教授Williams將視覺分化為色彩感覺（colour）和空間感覺（dimension），并將Ullman提出的方向性問題通過圖示更直觀地表現(xiàn)出來。圖1從左往右感覺的級別依次變高，通感表達呈現(xiàn)低級感覺更易修飾高級感覺的規(guī)律，視覺（色彩感覺）和聽覺同屬于高級感覺，兩者之間可以雙向轉移。該圖示在日語學界被稱為「共感覚比喩の一方向性仮説」[2]。

圖1 共感覚比喩の一方向性仮説

在英語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日語語言學學者進行了一系列針對「一方向性仮説」問題的驗證、反證或補充，并在感覺類別的界定上各抒己見。代表性的有山梨（1988）、岡本（2007）、武藤（2008、2015）等。如岡本（2007）[3]對71個日語五感形容詞定語結構的通感用法進行了分析，揭示出圖2所示的五感之間的修飾關系，這與最初的「一方向性仮説」相比較，無論是在感覺類別的界定上還是在感覺修飾的方向性上，都顯示出了諸多不同。語言中的通感現(xiàn)象是個很大的課題，任何一項研究都不可能窮盡所有的數(shù)據(jù)來統(tǒng)一說法，本著求同存異的原則概觀這些研究結果可以得知，正如「一方向性仮説」所揭示的規(guī)律一樣，通感式表達中由低級感覺向高級感覺進行的語義轉移更具有普遍性，同時高級感覺修飾低級感覺的反向用法也并非不可能。

圖2 日本語の共感覚形容詞の転移の方向

除了針對方向性問題的探討，關于通感成立的認知原理問題是另一大研究焦點。池上（1972）指出通感是隱喻的常見類型之一，也是引起語義變化的本質原因之一[4]247。楠見（1996）將通感直接定性為通感隱喻（「共感覚メタファー」），認為其成立的原因在于五感意義空間在「快－不快」、「強－弱」等層面上具有共通性[5]。伍敬芳、劉宇紅（2005）結合Lakoff概念隱喻理論將通感現(xiàn)象解釋為從低級感覺（源域）到高級感覺（目標域）之間的映射，指出不論文學作品還是日常語言中的通感都是隱喻性的[6]?？偨Y來說，先行研究中絕大部分學者都將通感的成因歸結于隱喻，而正如前文所述，語言現(xiàn)象難有標準答案，隨著研究視角或研究對象的變化，對于通感成立的認知原理亦有不同的理解。小森（1993）指出「甘い香り」、「酸っぱい匂い」等通感表達中不僅僅存在隱喻關系，由于在人體構造上鼻和口相通相連，基于“空間臨近性”的轉喻也發(fā)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7]。武藤（2000）也提出，感覺間的語義轉移現(xiàn)象，是由隱喻、轉喻等多種比喻共同作用形成的，這之外還存在“感覺間不直接關聯(lián)的類型”（「感覚間が直接結びつかないもの」），因此武藤主張「共感覚的比喩」不應該被理解為比喻的一種，而應該定位為“感覺間語義轉移的現(xiàn)象”（「感覚間の意味転用という現(xiàn)象」）[8]。

三、通感表達的研究對象問題

語義學中對通感用法的研究絕大部分沿襲了以五感形容詞為研究對象的傳統(tǒng)，形容詞以外的研究寥寥無幾。武藤（2015）曾提到「酒の味を聞く」「味を見る」等知覺動詞的通感用法[9]。“品酒”（「酒の味を聞く」）、“品味”（「味を見る」）是需要調動各種感官功能參與其中進行鑒別的活動，基于“眼口鼻”在生理上的臨近性，以及在“鑒別活動”意義上的相似性，轉喻和隱喻共同產(chǎn)生作用，使得「酒の味を聞く」「味を見る」這種知覺動詞類通感用法被大家自然地接受。鑒于此，日語通感表達的語義學研究便不應被局限在形容詞范圍內。

比如筆者觀察到的「響く」這個動詞，本義為「音が遠くまで達する」①本文關于單詞語義的解釋主要參照松村明.『大辭林』三省堂，2006年。，是對聲音狀態(tài)的描述，但實際語言生活中也有「辛さが響く」這樣的用法，因為味覺上的回味與聲音的回蕩具有相似性，使得「響く」這個詞產(chǎn)生了從聽覺到味覺的通感語義轉移。竹內（1997）[10]曾將「響く」定性為聽覺動詞②參照『言語學大辭典第6巻』(1996：230)的相關定義，日語學界提到的聽覺動詞一般是指感覺動詞（或知覺動詞）中的「聞く/聞こえる」。，但筆者認為，如果從其基本語義范疇來定性的話，應該稱作音聲動詞（「音聲動詞」）更為合適，這就與知覺動詞中的聽覺動詞區(qū)別了開來?；谝陨系乃伎?，本文試以日語音聲動詞為研究對象，通過語料庫收集相關例句進行分析與定性，以探明動詞型通感用法的實際使用情況及其感覺轉移的類型特點，并從認知語義學的角度闡釋這類通感用法的形成原因和語義變化特點。

四、音聲動詞的界定

按范疇性語義進行動詞分類是一種常用的研究方法，如「回転動詞」③指「倒れる」 「転がる」 「起きる」 等表示“回轉”意義的動詞，詳見久島茂.『＜物＞と＜場所＞の対立―知覚語彙の意味體系』くろしお出版.2001年，第189——211頁。、「感覚動詞」④指「感じる」 「見る/見える」「聞く/聞こえる」 「觸る、嗅ぐ、味わう」等表示感覺或五感意義的動詞，詳見亀井孝ら.『言語學大辭典第6巻』三省堂,1996年，第230頁。等。本文提出的「音聲動詞」（見表1）亦是從語義范疇的角度，將分類辭書中「音」與「聲」欄目下的詞匯進行匯總整理而獲得。其中既有描述聲音產(chǎn)生、消失的動詞（①、②組），也有描述或擴散（③組）、或厚重（④組）、或尖銳（⑤組）、或嘈雜（⑥—⑧組）的聲音狀態(tài)的動詞。具體來說，本文利用國立國語研究所『分類語彙表』（1964）①國立國語研究所曾于2004年出版了『分類語彙表-増補改訂版』，較之1964年版主要是增加了サ變動詞、慣用語、詞組等表達形式。例如“2.503音”這一欄目下，便出現(xiàn)了「音がする」 「音が出る」 等表達。由于本文主要考察的是單純詞，為了統(tǒng)一標準，本文仍選擇1964年版作為分類依據(jù)。和大野晉·浜西正人『類語新辭典』（1981）這兩本老牌權威的詞匯分類工具書，將其相應欄目“2.503音”和“096音、324聲”下的詞匯進行搜集與篩選，最終確定了19個單純詞為考察對象②③組的響かせる/響かす、④組的轟かせる/轟かす、⑦組的 さざめく/さんざめく 中的兩個詞僅外形不同，語義和用法基本一樣，故分別視為一個詞，即共3個詞進行統(tǒng)計。，并依據(jù)詞義和品詞性整理成表，以便對日語中的音聲動詞形成宏觀印象。

表1 日語音聲動詞表

五、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及其認知機制分析

利用語料庫③本文使用的語料庫為『現(xiàn)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NINJAL-LWP for BCCWJ』（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Lago語言研究所）以及Bing國際版搜索引擎。對上述19個音聲動詞進行相關例句的搜集和分類，便可以觀察到音聲動詞通感用法的使用情況，亦可確定在音聲動詞通感用法中，以“聽覺”作為“共感覺”所修飾的“原感覺”的類型，以下結合具體例句展開論述。

（一） “聽覺→視覺”型通感用法

(1) （前略）呪いは真一文字に走る事を知るのみじゃ。前に當るものは親でも許さぬ、石蹴る蹄（ひづめ）には火花が鳴る。

(2) 角部屋を選んだ事もあり、左右の騒音は無いのですが、上の人の歩く足跡が響く。

(3) 谷も渇水気味なのであろう、極少量の水が佇む程度のものであったが水面は遙か上部より流れ落ちる水飛沫で波紋が轟き、巖盤は見えない。

(4) しかし、どよんだ灰色の空をした東京から一転、晴れの名古屋駅に到著するといつものお気楽モードに。

上述（1）—（4）中音聲自動詞「鳴る」「響く」「轟く」「どよむ」的動作主體一般來說應是發(fā)聲體，而例句中「火花」「足跡」「波紋」「灰色の空」所表達的光亮、形狀、顏色等都是視覺信息，這種“聽覺→視覺”型通感用法成立的認知原理，可以認為是基于時間鄰接性和空間鄰接性的轉喻。“時間鄰接性指兩件事在時間上連續(xù)或同時發(fā)生”[11]443，如例（1）中，“火花が鳴る（火星呲呲作響）”描述的是馬蹄與石頭摩擦時迸發(fā)火星的同時伴著聲響，這聲響是由于摩擦產(chǎn)生的，但此時視聽覺的刺激必然是同時存在的，故「火花」這一視網(wǎng)膜感知到的視覺刺激源便轉喻作為發(fā)聲體來表述。同理，因為人走路留下腳印的同時也伴有腳步聲，故例（2）中用“足跡が響く（腳印回響）”這一通感用法來表達“（留下腳印的）腳步聲回響”。例（3）中的“波紋が轟き（波紋轟鳴）”則描述了流水飛沫自山谷頂部落入谷底水面，水面泛起波紋的同時伴有巨大聲響。因此，例（1）—（3）中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均是一種基于時間鄰接性的轉喻。例（4）中使用了“どよんだ灰色の空（轟隆作響的灰色天空）”這一表達，顯然「どよむ」的發(fā)聲體是雷或雨而不是「灰色の空」，但由于風雨雷電等自然現(xiàn)象是在天空云層中形成的，基于這種空間鄰接性，「灰色の空」轉而成為通感的喻體。通過對上述例句的分析我們還了解到，這些轉喻類通感用法中音聲動詞基本可以維持原語義不變（仍分別表達鳴叫、回響、轟鳴的語義），但搭配名詞的范圍由聽覺轉移到了視覺。

(5)白い色が騒ぐこの部屋で いつも通り悩みつぶやく…

(6) 「結火」一通目の今日、暦の上では「小満」にあたります。うっすらと汗ばむような薄暑が続き、水面も光さざめく陽気が続く時期をさします。

“在詞匯層上識別評價意義不僅要關注形容詞、副詞，而且還需要考察動詞的評價功能”[12]，即動詞也具有評價性意義。「騒ぐ」的基本義為「うるさい聲や音を立てる」，大多用于「夜遅くまで騒ぐので困る」這類的消極評價，敘述的焦點傾向于聲音的嘈雜和喧囂所帶來的不快感?！袱丹钉幛箍梢越忉尀椤复舐暏颏ⅳ菠乞Xぐ」，盡管語義與「騒ぐ」相近，但是一般用于「笑いさざめく」「小鳥がさざめく」等積極評價意義的語境，表達笑語喧嘩、小鳥啾鳴的歡快感。例（5）「白い色が騒ぐ」表現(xiàn)的是十支蠟燭同時點燃時的白光過于強烈，如同吵鬧的噪音一般讓人不悅。例（6）「光さざめく」則表現(xiàn)了小滿時節(jié)充沛的陽光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光影成輝的悅目景致。此類“聽覺→視覺”型通感用法，可以理解為是一種基于評價性意義層面的相似性而產(chǎn)生的隱喻認知活動。隱喻類通感用法中的音聲動詞，其語義也相應發(fā)生了變化，如例句中「白い色が騒ぐ」可以理解為「白い色が強すぎる」、「光さざめく」可以理解為「光がきらめく」。這種語義變化可以理解為一種語義沖突或語義偏離，指的是在語言意義組合中違反語義選擇限制和常理的現(xiàn)象，語義沖突是隱喻的基本條件，而相似性作用則是隱喻意義產(chǎn)生的基本條件[13]157-167。

(7) 見ると、十メートルほど先の水面がざわついていた。少しでも風があったのなら、風のせいかと思えたほどかすかなさざ波だった。

(8) 風邪を引いて、熱がありましたので、晝間の旗行列に出る事もできませんでした。戸外のざわめく様子が耳へはいって、とてもじっとおとなしく床になんぞいられませんのですけれど。

「ざわつく」「ざわめく」是類義詞，均可以表示音聲嘈雜的狀態(tài)。例（7）描寫了受到微風的影響遠處的水面泛起的細細波紋，這是一種視覺印象，即原本靜止的水面出現(xiàn)了高低起伏，失去了平穩(wěn)性。而「ざわつく」所表示的音聲嘈雜的聽覺印象可以理解為因為高低起伏雜亂無章的聲音，打破了原來安靜平穩(wěn)的狀態(tài)。視覺上的不平穩(wěn)與聽覺上的不平穩(wěn)具有相似關系，因此「水面がざわついていた」是一種隱喻型通感表達。例（8）將游行隊伍慷概激昂高喊口號的盛況描述為 「ざわめく様子」，游行示威等活動往往伴隨著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的音聲狀態(tài)，這種聽覺詞匯修飾視覺詞匯的合理性，可以理解為一種基于時間鄰接性的轉喻。

(9) 澄んだ透明感のある藍の色調と、深い奧行きを見せるリズミカルな文様構成に魅了される。余韻にとむ月影を白の緯絣で、月の光を響かせる縦縞を経絣で表した経緯絣である。

例（9）對和服布料紋樣的織法進行了解說，該和服紋樣采用了橫豎紋相結合的織法，白色的橫紋可以折射出月影闌珊的視覺印象，豎紋則可以營造出月光普照（「月の光を響かせる」）的視覺效果?！疙懁护搿沟幕玖x為“使聲音傳開”（「音」聲が響くようにする」），如「爆音を響かせる」這種用法，是對聲波的“傳播性”的加強，而這種“傳播性”也是光波所具備的特性，因此此時的通感用法也是基于相似性原理的隱喻。

(10) ここで私が言う心の浄化とは必ずしも完全な濁りのないことだけを言っているのではありません。濁りを靜めて視界を透明にしていくことも含みます。

(11) 炭は完全に火を起こし、炎が靜まってから魚を焼きます。

「靜まる」「靜める」是一組有對自他動詞，敘述的是聲音“強→弱”“有→無”的狀態(tài)改變過程。例（10）通過「濁りを靜めて」的通感用法，表達“渾濁→透明”的視覺印象的改變，這與“強→弱”“有→無”的狀態(tài)改變具有相似性，是一種隱喻。例（11）用“火苗靜下來”（「炎が靜まる」）表達火焰熄滅，除了如上所述的狀態(tài)改變之外，還可以理解為隨著火焰從有到無的變化，火焰燃燒時伴隨的響聲也同時消失趨于安靜，因此這里除了隱喻之外，還可以理解為基于時間相鄰性的轉喻。

（二） “聽覺→嗅覺”型通感用法

（12） それくらい、女性から漂う香りは直接的に男性のハートに響くものです。

（13）小さい頃は臭いにそこまで敏感でなく、よく騒ぐ臭いはうんちのような臭さとカメムシを潰してしまった時のなんともいえない臭いだった。

“聽覺→嗅覺”型通感用法均可理解為隱喻。例（12）中用表示聲音回蕩的自動詞「響く」來敘述香水香氣彌漫的狀態(tài)，由于氣體的彌散性與聲波的傳播性具有相似關系，通過隱喻的認知機制使得這種“聽覺→嗅覺”型通感用法得以成立。例（13）中「騒ぐ臭い」這一通感表達，則是利用了「騒ぐ」一詞具有的負面評價意義，來表達“熏人的臭氣”，這在評價性意義上是相似的。

（三） “聽覺→味覺”型通感用法

（14）わさびの語源は、辛さが早く響くことから「わさ（早い）＋び（響く）」ことから名づけられたという面白い説があります。

（15）漬物にすると辛味が靜まり、代わってうまみが現(xiàn)れる。

例（14）中「辛さが早く響く」是指芥末的辛辣味在口腔鼻腔中快速彌漫的過程。味覺的感知過程需要呈味物質刺激味蕾，通過味覺神經(jīng)纖維將信號傳入大腦中樞[14]，這種“傳入”與聲波的“傳播”存在相似之處。例（15）中的「靜まる」一詞具有聲音狀態(tài)＜“強→弱”“有→無”＞這個語義要素，用「辛味が靜まり」來表達“辣味消失”，仍然是基于相似關系的隱喻發(fā)揮著作用。

（四） “聽覺→觸覺”型通感用法

（16）胸の中央部が痛むことが多いが、胸全體、みぞおちの部分、左肩や左腕、首や顎、右肩などに痛みが響くことも多い。

（17）瞬間、初めて見る光りに眼を焼かれた。耐え難い苦痛に、マヒしていたはずの痛覚が軋む。

（18）布団に入ると、不思議と頭痛が靜まり、蟲の聲がかすかに鳴っているのに気付くことが出來た。

例（16）—（18）的通感用法都是“聽覺→痛覺”型用法。痛覺屬于觸覺的下位分類，是一種深部感覺[15]205。人的痛覺和痛反應比較復雜，有時某一處疼痛可能會引起別處甚至全身的不適，這種“擴散性”與聲波的傳播性比較相似，便有了例（16)「痛みが響く」的說法。例（17）中用「痛覚が軋む」來表示尖銳的刺痛使得原本麻痹的痛覺復蘇?！杠垽唷沟幕玖x是「固い物がこすれ合ってきいきいと音を立てる」?！袱いぁ故且环N刺耳的＜尖銳＞聲響，這就與例（17）想要表達的＜尖銳＞的刺痛感具有相似的語義要素。例（18）的「頭痛が靜まり」表示“頭痛消失”，亦與前文例（15）的認知原理相同。

（19）こういう薄味のネタは、シャリの食感がひきたち、コバシラの粒と飯粒が口のなかでざわめく。

例（19）描述的是咀嚼壽司時候的口感，雖然咀嚼「コバシラの粒と飯?！箷r伴隨的聲響還談不上 「ざわめく」，但例句要表達的是瑤柱粒的高彈柔韌與米粒的軟糯香滑相結合時口感的復雜多變，具有＜豐富性·復雜性＞的語義要素。而「ざわめく」表示的嘈雜喧囂的聲音狀態(tài)，可以理解為多種聲音雜亂地交織在一起，此時聽覺上感知的聲音狀態(tài)同樣可以析出＜豐富性·復雜性＞這一義素，在這一點上兩者便產(chǎn)生了相似性。

六、音聲動詞通感用法特征總結

經(jīng)本文考察得知音聲動詞五感范圍內的通感語義轉移用法是大量存在的，絕非偶然的語言現(xiàn)象。如表2所示，在被考察的19個音聲動詞中，有12個動詞存在通感用法，占比高達63%，由此可見在語義學領域研究通感現(xiàn)象，音聲動詞應是不可忽視的存在。

表2 日語音聲動詞通感用法特征

從通感的類型來看，“聽覺→視覺”類的用法更為普遍，而聽覺向其他三類感覺轉移的用法相對較少，這種現(xiàn)象可以從通感成立的生理、心理基礎進行闡釋。人體五官實際上是相互連通的，各種感受器官只對各自的適宜刺激做出反應而興奮，并使與之相連的感覺神經(jīng)發(fā)放沖動，尤其視神經(jīng)的沖動和聽神經(jīng)的沖動是區(qū)別不開的[16]。心理學上將聽覺與視覺稱為遠距離感覺（「遠隔感覚」），兩者同屬于高級感覺，相互之間較容易產(chǎn)生通感現(xiàn)象，而觸覺、味覺、嗅覺是近距離感覺（「接觸感覚」），屬于低級感覺?！暗图壐杏X→高級感覺”的通感現(xiàn)象較易產(chǎn)生，反之則不易產(chǎn)生，因此聽覺向其他三類低級感覺轉移的語言現(xiàn)象相對而言缺乏普遍性。盡管“聽覺→嗅覺”“聽覺→味覺”“聽覺→觸覺”這三類通感用法缺乏普遍性，但亦正是由于這種不走尋常路的“神來之筆”，使得該語言表達獨具特色、富有張力。

此外，本文考察到的上述三類“高級感覺→低級感覺”的通感用法，與先行研究的相關結論呈現(xiàn)出了巨大差異。在以形容詞為研究對象的山梨（1988）、岡本（2007）等相關研究中，這三類通感用法均不成立。武藤（2015）將研究對象擴大到了擬聲擬態(tài)詞與知覺動詞，故觀察到了“聽覺→嗅覺”“聽覺→味覺”這兩個類型，但“聽覺→觸覺”的類型仍不成立。由此可見，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類型在現(xiàn)有研究中最為全面，有其自身的特點，可以視為現(xiàn)有研究的有力補充。

從音聲動詞通感用法產(chǎn)生的認知原因來看，隱喻始終處在核心地位，除此以外轉喻也參與其中，這是人類共同的認知模式在語言上的反映。同時從語義變化的角度回顧以上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還會發(fā)現(xiàn)，隱喻類通感往往帶來該詞語義的變化，轉喻類通感則可以在維持該詞語義不變的基礎上擴大其搭配范圍。

七、結語

語言學領域關于通感現(xiàn)象的研究從二十世紀中葉至今從未止步，本文在分析相關先行研究的基礎上，對此前未被研究過的日語中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進行了論述，并將考察結果與先行研究成果進行對照印證，證明音聲動詞的通感用法既符合通感語言表達現(xiàn)象的一般規(guī)律，同時又具備自身的特點，從而在通感研究的浩瀚海洋中為音聲動詞找到了一處坐標，也進一步加深了對認知語義學中通感現(xiàn)象的理解。此外，筆者在研究過程中除了搜集了大量五感內部即生理感覺范圍內的通感用法例句，還留意到了很多“聽覺→心理感覺”類型的用例，如「心が騒ぐ」「怒りを靜める」等，這類從生理感覺轉移到心理感覺的表達方式,是否應該理解為廣義上的通感？筆者將帶著這樣的疑問，繼續(xù)深化對音聲動詞通感用法的相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