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平

大凡熟悉山西黨史、山西青運史的人，都知道這樣一段核心的史實：在高君宇的指導下，山西青年學生創(chuàng)辦了一份思想啟蒙報紙——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加之后來高君宇那篇《本刊復活宣言》檄文，“本刊在過去之七十八期中，抱定為人民奮斗之宗旨，不斷地以山西實況報告世人，代人民呼號，且不斷地將世界思潮輸入娘子關內，供給晉民以奮斗有效的徑途”，在國內外史學界廣為傳播，奠定了這份報紙在五四運動時期及山西共產主義啟蒙運動中啟蒙先聲的歷史地位。

時隔一百年后，筆者在忻州古玩市場上發(fā)現(xiàn)多份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包括疑似新年號、周年號及更名號等，盡管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創(chuàng)刊號，但其發(fā)現(xiàn)價值及重大意義仍不言而喻。本文以新發(fā)現(xiàn)之實物為證，對山西早期《平民周刊》的創(chuàng)刊背景、時間考證、報紙內容以及是否是中共建黨前最早的黨報之一作簡要的梳理，以進一步推動關于其創(chuàng)辦歷史的深入研究。

在五四時期這種大時代背景下，山西早期《平民周刊》應運而生，而催生這一報紙的重要人物就是高君宇。在高君宇的指導和幫助下，1919年8月14日，山西省立第一中學學生領袖王振翼（山西天鎮(zhèn)人）、賀昌（山西柳林人）、李毓棠（山西忻縣人）等人創(chuàng)辦了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對傳播新思想、新文化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太原團組織建立后，該報為團的刊物，出至78期，于1922年5月被閻錫山查封。此后，由高君宇轉移至北京，親自主編，于1923年11月1日在北京復刊，也就是山西后期的《平民周刊》，復刊號續(xù)前為79期，報紙通過鐵路工人秘密運回山西發(fā)行，又出版了12期后?？?。

山西早期《平民周刊》究竟何時創(chuàng)刊？傳播內容是什么？是否是中共建黨前最早的黨報之一？新發(fā)現(xiàn)的多份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填補了早期史料實物的空白，為考證這一史實提供了直接或間接的證據(jù)。

山西最早的《平民周刊》涉及到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該刊是否是中共建黨前最早的黨報之一？這里包含一個因果關系，如果是團報刊物，早期黨團一體不分家，“黨”與“團”是一樣的政治組織，團報也是黨報，所以理應是中共建黨前最早的黨報之一。

《平民周刊》1921年第79期影印件

關于這一點，山西史志院編寫的《高君宇年表》這樣表述：“1921年二十五歲，春，被派回山西籌建社會主義青年團。他到太原后多次邀賀昌、王振翼、李毓棠、武靈初等眾多進步青年座談。5月1日，在太原省立一中組建了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以‘喚醒勞工、改造社會為宗旨的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成員有王振翼、賀昌、李毓棠、武靈初等。高君宇主持了團的第一次會議，會議推舉王振翼為組長。其后，幫助改組了1919年8月創(chuàng)辦的《平民周刊》編輯部，使它在揭露閻錫山和引導青年進行革命斗爭等方面，旗幟更加鮮明?！薄渡轿髑嗄赀\動史》（上下卷）明確表述：“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以團的機關刊物《平民周刊》作為陣地，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和無產階級的革命主張，揭露閻錫山的反動統(tǒng)治，鼓舞人民群眾的革命斗志。”《中國共產黨太原地區(qū)斗爭史料》也這樣表述：“太原團組織還集中精力主辦了自己的刊物《平民周刊》。這個刊物早在1919年8月就問世了，但是，它的前期只是一般地宣傳一些新思想、新文化，政治目標不甚明確。團組織建立后，它就成了團組織的刊物。”

高君宇

王振翼

學術界對“年輕的共產黨創(chuàng)建了更為年輕的青年團”這一史實，及早期黨團活動相互借助與交叉邊界尚不明晰這一觀點早有共識。還有一個重要的新史實，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是1922年5月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正式成立之前18個地方的早期團組織之一，而且是在中共建黨之前建立起來的。

從已發(fā)現(xiàn)的山西早期《平民周刊》來看，并未發(fā)現(xiàn)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5月1日成立后，該刊成為團組織刊物后的改刊詞或本刊聲明之類，因發(fā)現(xiàn)的是散落報紙，不是全年合訂本，所以不能提供強有力的證明。但是以5月1日為界分析，從內容上看，仍可看到在這之前與之后宣傳內容上發(fā)生的細微變化，不再是所謂“政治目標不甚明確”了，雖然是五花八門，不遺余力宣傳新文化、新思想，抨擊黑暗現(xiàn)實，但明顯以更大的興趣和熱情，更大的篇幅和版面來宣傳、介紹馬克思主義，這從日后山西黨團組織的創(chuàng)辦者成員的成長中可以證明。

繼1921年5月1日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之后，1923年6月，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太原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簡稱太原團地委）成立，王振翼當選為第一屆執(zhí)委會書記，賀昌、姚錞分任宣傳部主任和聯(lián)絡部主任，后因工作調動，賀昌和李毓棠也曾分別相繼擔任書記。直到1924年5月26日，高君宇受李大釗指示，秘密返回太原，迅速在山西省立第一中學建立了山西黨小組，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中的先進分子李毓棠等3人入黨，不久，又有一批團員轉為黨員，中國共產黨太原支部正式成立，負責人先后為李毓棠、張叔平、傅懋恭（彭真），從此山西第一次有了黨組織。李毓棠為第一任書記，他在1949年8月14日填寫的《個人登記表》上也提到：當時太原有一個刊物（指《平民周刊》）、一個學會、一個書社起的作用大，后來青年學會還出了一份《青年》報，可以看出，從參加創(chuàng)辦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報紙的負責人，到建立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太原團地委，再到山西最早的黨組織，幾乎所有人而且是原班人馬最后都成為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

判斷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后來是否是山西團組織的機關刊物，發(fā)現(xiàn)明顯的發(fā)刊詞或本刊聲明固然重要，問題是，此刊是經(jīng)中華民國新聞出版部門批準的公開出版物，與一些黨的秘密出版物不同，更不可能像今天報頭下方注明“某某市委機關報”，在當時還要隨時防范被查封的危險，那么，究竟用什么來判斷？這要看這份刊物是否承擔起了宣傳馬克思主義、倡導科學和民主的精神、揭露社會時弊、推動社會變革的歷史重任，在這方面發(fā)現(xiàn)的多份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回答了這一問題，的確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報道俄國十月革命，中國的報刊報道曾經(jīng)歷了“質疑——向往——歌頌”的一個演變過程，由于山西籍高君宇是北京大學學聯(lián)的負責人，又是最有影響的《國民》《新潮》雜志社的編輯和撰稿人，高君宇、石評梅一直關注山西的革命運動，不斷給山西早期《平民周刊》指導和撰稿，自然這張報紙周圍也集聚了一大批進步青年。1921年5月1日之后的5月15日第40期第三版是署名CF作者的《五一節(jié)與工人的談話》，文章首先提示“這是五一節(jié)我與鐵路工人在正太路旁的談話”，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通俗易懂，如介紹五一節(jié)的來歷，“（甲）朋友呀！你們不知道，且聽我給你們道一段故事：二十多年前，在美國芝加哥地方，有二十六萬的勞動工人聯(lián)合起來，丟掉工具，要求每天八小時做工，得了很可驚的勝利！二十二年前萬國社會黨在法國巴黎開會，議決每年五月一日世界勞工休息一日，名曰勞動節(jié)紀念日。后來每到這日舉行示威運動。你們聯(lián)合起來難道不能嗎？”這說明馬克思主義已開始在《平民周刊》傳播了。

1921年6月11日第44期第二版上署名高飛的《暴動》一文中說道：“實現(xiàn)新社會的法子有許多，多半是很緩慢的，有一種最能使社會人類覺醒，一同向前去斗爭，建設新社會，獨‘暴動最為有效。我們看俄國這次社會革命所以能成功的緣故，‘暴動就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這次革命未發(fā)以先，有許多次暴動。暴動能給全社會里的人一個大刺激，使他們覺悟。覺悟的人增多，作惡的人減少，社會能前進一步，較別的方法好多了。所以說‘一粒炸彈的暴動勝于千萬冊子傳播。我們中國現(xiàn)在軍閥橫行、專制，暴動不久要實現(xiàn)了：這以‘壓力越大反抗力越大的定律可推證出來的?！边@篇文章更是大膽驚世，公然主張學習效仿俄國暴力革命經(jīng)驗，并預測中國暴動不久就要實現(xiàn)了，這種激進的言論，公開發(fā)表在中共建黨之前，即便是當時國內自由派各大報刊中也是極少見的。

1921年7月17日第49期頭版頭條刊登署名和平的文章《勞農化的中國》，開頭說道：“新俄國的政府，已建設起來了。馬克思主義，已經(jīng)試驗的成功了，不但一片赤色濡染了俄國，就是世界各色土地，恐怕也要赤色化了。布爾塞什維克的思想，漸漸地傳到中國，中國的社會革命，也要蜂擁而起了，雖然荷鋤的農民，還沒有覺醒，但是那一般持錘兒的工人，都覺悟了。上海唐山工人罷工的風潮，就是個明證?！薄斑@社會的進化原理，是自然的，決不是勉強的。像那無政府主義的共產社會，以現(xiàn)在去說，那可以說完全是理想的，即是法國的馬場路自由民樂園已實行了;但是限于小社會的，并且不是普遍的。雖是這樣講，我敢相信這無政府主義，將來一定要實現(xiàn)的，不過后于勞農政府一步罷了。何以見得？因為從經(jīng)濟上論斷，欲要共產，必先集產。勞農政府的經(jīng)濟主張，就是集產論。所以就先實現(xiàn)了。在當初主張無政府主義的巴枯寧，和主張國家社會主義的馬克思，都是同時負盛的人物，為什么現(xiàn)在一個的主張，已有強大的勢力了，一個的主張，還沒有從事實上‘出頭露角呢？說到根本上去，就是因為他們一個是就現(xiàn)在的事實起點，發(fā)揮理想的，一個是隔過一番手續(xù)，著手的，所以現(xiàn)在的結果，就不一樣了?！边@篇文章反映，隨著中國革命形勢的急劇發(fā)展，無政府主義脫離實際的烏托邦的一面暴露無遺，逐漸在民眾中失去了吸引力。

1921年9月4日第56期頭版左下角刊登《共產主義與知識階級（續(xù)）》的連載文章，“共產主義是極合科學的能解放人類的惟一主義，不是幻想的烏托邦。共產主義者是要創(chuàng)造一個真正自由平等的社會”，文章接著闡述共產主義的三個觀念，“一是政治觀念，推翻資本家的國家，建設勞農專政的政治。二是經(jīng)濟觀念，打破私有財產制度，一切收歸公有公用。三是社會的觀念，廢除一切階級。如何實現(xiàn)？我們只有促進階級戰(zhàn)爭，因為階級戰(zhàn)爭是實現(xiàn)共產社會的惟一方法。第一步就是要組織無產階級的先鋒隊，就是共產黨。”這篇文章公開地、準確地宣傳了中國共產黨的性質、奮斗目標，以及如何實現(xiàn)的途徑，使更多的人們看到了新曙光。

此外，新發(fā)現(xiàn)的多份山西早期《平民周刊》實物報紙上，頭版上方有毛筆手寫字跡：“李毓棠先生”2處、“李丹亭先生”3處，說明這幾份報紙是當年剛出版后報社專門分送重要人物的，極具歷史文獻價值。并且新發(fā)現(xiàn)的多份山西早期《平民周刊》是與其他多份報紙當年雜亂裝訂在一起的，外邊有機器切壓的痕跡，其他多份報紙有《晨報副刊》、民國日報《覺悟》副刊和《婦女評論》《北京高師周刊》、上海復旦大學《平民》周刊等，全部是1921年的報紙，可作為同時期報紙進行對比研究。

總之，山西早期《平民周刊》的創(chuàng)辦有著特定的時代背景和社會基礎，學生報刊的創(chuàng)辦者、編輯者，不光秉筆無私，不憚權暴，宣傳徹底的新文化、新思想，尤其是宣傳馬克思主義，而且能夠自覺追隨時代大潮，投身早期共青團和黨組織的創(chuàng)建，把編報、宣傳和組織民眾三者緊密結合起來，使山西早期《平民周刊》躋身于中共建黨前最早的黨報之一，其歷史貢獻必定永遠載入史冊，這也是今日發(fā)現(xiàn)之新考最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