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雨瀟 圖/水色花青
渾濁的夜空里有車鳴聲呼嘯而過,這條穿越城市中心的主干道一直延伸到黑夜深處,就像穿越靈魂的盡頭。
“好了好了,雖說是姐妹之間什么都可以說,這些事是能夠亂說的嗎,還有規(guī)矩嗎?姐姐不像姐姐,弟弟不像弟弟?!?/p>
若曦和澤昀面面相覷,而又不以為然。
“若曦,我不管你有沒有男朋友,總之這事情,我想過,我要給你做主?!?/p>
“我們這家庭不是一般的家庭,總得找個條件相當(dāng)?shù)?,要能在事業(yè)上相互幫助的?!?/p>
若曦只是低頭不語,靜靜地聽著。
因為她知道,跟誰談戀愛是她自己的事情,馬芊陌說了不算,誰說了也不算。
這時候澤昀沉不住氣說話了。
“媽,現(xiàn)在都什么社會了,秦始皇都已經(jīng)死了兩千年多年了,你還拿著那一套封建家長的理論來約束我姐,戀愛戀愛,戀的就是愛,戀不是交易?!?/p>
若曦顯然對澤昀的仗義執(zhí)言投來贊賞的眼神。
馬芊陌將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反了!我在和你姐說話,你多什么嘴?我需要你來批評嗎?別跟我說什么家長不家長的,你以為你最近表現(xiàn)很好嗎?讀書成績又不好,公司的事情又不會處理,還敢跟我說什么交易,給你幾百萬你也干不出什么交易。天天就知道開著輛跑車,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到一起,你信不信我立即停掉你的信用卡?”
馬芊陌這一番話說的很重,澤昀臉上什么顏色都有。
若曦不是不厚道,雖然馬芊陌固然可惡,可這一番話說得她忍不住癡癡地笑。
但還是不得不打圓場道。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姨媽,我覺得現(xiàn)在談這些事還早了點,給我?guī)啄陼r間好嗎?”
若曦心里想著,再等兩年若涵也應(yīng)該畢業(yè)了,他一定會來找她的,如果自己有了男朋友,她應(yīng)該沒話說了吧,真等到兩年之后,事情怎么發(fā)展誰也說不清楚。
“這事也不用再說了,反正我約了齊家少爺明天晚上一起吃飯,怎么樣你都得見上一面?!?/p>
明天晚上見面,若曦的心不易察覺地往下面沉了一下,忽然間感覺到略略有一些傷心。
她掏出真心來對待馬芊陌,卻不知道馬芊陌對她這樣緊緊相逼。馬芊陌又變回了以前那樣絕情的樣子。
第二天整個下午,她上課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經(jīng)濟學(xué)的教授正在講臺上面講著邊際成本理論。老教授用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
“什么叫邊際成本理論呢?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每增加或減少一個單位的數(shù)量可能產(chǎn)生的效應(yīng),及其對人們決策影響的理論。
它大體可以這樣理解,即一個市場中的經(jīng)濟實體為追求最大的利潤,多次進行擴大生產(chǎn),每一次投資所產(chǎn)生的效益都會與上一次投資產(chǎn)生的效益之間要有一個差,這個差就是邊際效益。”
“如果這個邊際效益呈現(xiàn)增長的趨勢,而邊際效益的增長剛開始會隨著投入而不斷增長,而這個邊際效益不會一直保持增長的趨勢,而是在達到一個均衡點后開始回落遞減?!?/p>
若曦感覺極為無聊,這些都是網(wǎng)上能查到的,并不需要老師照本宣科,她有自己的理解。其實簡單地說來,就好比你現(xiàn)在很渴,當(dāng)你喝下兩瓶水的時候,所獲得的涼爽和解渴程度和你喝下二十瓶礦泉水所收到的效益是相差不大的,而用在生產(chǎn)投入上也是同理可證,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概念。
她開始反復(fù)地想起馬芊陌說過的一些話,心里亂糟糟的一團。這么多年來,她真的就是馬芊陌生意場上的一個交換的籌碼嗎?
下課了之后,李月逐過來拍著若曦的肩膀。
“誒,大美女,那個帥哥又來了,你快去看看?!?/p>
“哪個帥哥?”
“裝,繼續(xù)裝?”
“什么?。俊?/p>
“還能是哪個帥哥,每次來接你下課的那個?!?/p>
她到窗前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輛紅色的轎車已經(jīng)等在院墻外面,他今天梳著流行的三七分頭,長長的發(fā)尾垂到眼睛的位置,若曦怎么看都有一種不良少年的感覺。啫喱水噴了很多,看起來油頭粉面的,在陽光下面幾乎能反射出炫目的光暈。
澤昀看到若曦的身影出現(xiàn),連忙向她努力地微笑并揮手。
若曦轉(zhuǎn)過身來,沒有回應(yīng)他的遙相呼應(yīng)。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心煩意亂的世界里。
“誒,你怎么可以這樣對你男朋友呢?別人大老遠來接你,正在熱情地向你打招呼呢!你這樣總是太傲嬌了吧?”
“別亂說,他不是我什么男朋友。”
“什么,不是男朋友?”李月逐連忙捂住嘴巴,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似的。
“對,不是!”
“我就說怎么那么有錢?”
“那是情人咯。”
“若曦......”
“你腦袋里整天在想什么?”
“她是我弟弟?!?/p>
李月逐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呵,你們家基因真好,都長的跟明星似的。”
“還行吧?”
李月逐尷尬笑笑。
這都一般,還讓普通長相的怎么活?
她最終還是靈光一現(xiàn)。
“可不可以幫我要個電話號?”
“可以,但是這個人極花心,一點也不穩(wěn)重,曾經(jīng)傷害過很多無知少女?!?/p>
“你還要不要?”
“要,當(dāng)然要?!?/p>
“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嗎?叫著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p>
若曦再次無語。
人來人往的校園門口,豪華跑車確實有些張揚。
“說好了,讓你不要開車來,而且還是這么妖艷的紅?!?/p>
待若曦坐好了之后,他便像個孩子一樣在若曦面前訴苦。
“紅色怎么了?紅色代表熱情,拜托了老姐,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思想還那么保守,關(guān)鍵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來等你半個小時了,你說你怎么那么磨嘰?。肯聜€樓需要那么長時間嗎?我剛從公司回來,馬上就跑過來接你,可你倒好,在樓上慢條斯理地,絲毫當(dāng)我不存在。”
澤昀繼續(xù)列數(shù)罪狀,對若曦口誅筆伐。
“男人不可太牙尖,太牙尖容易孤獨終老?!比絷氐卣f了一句。
“我覺得我對你的感情真的把自己都快感動了。”
“你天天腦子里想什么呢?就知道給我灌迷魂湯,我是你姐,能是你這樣說話的嗎?你容不容易你自己知道,再說了,我也沒有提前給你出一個通告,讓你來接我吧!”
“那也是!”澤昀覺得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如果說我姐是公主的話,那我就是那任勞任怨的小太監(jiān),但是小太監(jiān)不打緊,娘娘能給我賞個笑臉么?”
若曦用西方經(jīng)濟學(xué)的大書卷成一個筒,使勁地拍了旁邊的澤昀一下。
“笑一個沒有,但我能讓你哭?!?/p>
“嗚嗚,你怎么能這樣對我,這是家庭暴力啊?!?/p>
“少扯,還不快幫我想辦法,今晚這一關(guān)怎么過?要是我落入了魔窟,我一定拉你陪葬?!?/p>
“哦,原來是這件事,”澤昀恍然大悟。
“只是,就你這模樣,只有我才認(rèn)為你是女神,別人也未必哦?!?/p>
“喂,澤昀!你有沒有良心?平時我是怎么疼你的?”
“疼我倒是沒見過,讓我疼倒是經(jīng)常有的事?!?/p>
若曦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面想了一會,最終靈光一現(xiàn),內(nèi)心生出一種惡搞的情緒。也許是天生就帶來的,只不過在心中埋藏已久。她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
“快,掉頭回去!”
“這又是做什么呢?雖然大爺我不缺油錢,但這樣繞來繞去實在很傻逼吧?!?/p>
“少廢話!你只管走。”
再次下車的時候,就看見美術(shù)學(xué)院的一棟教學(xué)樓前屹立在眼前。
若曦平時在學(xué)校沒事,就愛來這里畫一會。她曾經(jīng)畫了很多副關(guān)于洛憂和顧若涵的,她想若涵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走進畫室,在若曦的座位上,澤昀便看到了一個男生的畫像。
“這是誰?”
若曦忘了提前將自己的畫稿收起來,現(xiàn)在被這樣一問,仿佛被窺中心事似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一個明星。”
“明星,我怎么沒見過這個明星?不過,這個明星挺丑的,不會就是你的心上人吧?”
若曦一把搶過。
“丑不丑也不關(guān)你的事?!?/p>
“?。∥胰找顾寄畹娜藘喊?,那英俊的少年,如那短暫地驚鴻一面,你不言語,我卻把你畫進了我的夢里?!?/p>
澤昀一邊抒發(fā)著感情,一邊問道。
“姐,我即興創(chuàng)作的還不錯吧!”
“酸什么?平時也不見你喜歡學(xué)習(xí)。”
若曦順便挑了挑了幾種顏料,放在自己外衣寬大的袋子里。
澤昀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心真是閑咧,讓我繞著圈子地打轉(zhuǎn),就為了拿這幾支破顏料,這幾支破顏料,街上買不到嗎?我來回兜這一圈的油錢,還不夠買這幾支破顏料?!?/p>
他將破字說得格外地重,若曦也沒理他。
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姐,要不要先回家換一套衣服,今天晚上可是正式場合,要給我們爭點面子,可能讓別人小瞧了我們?!?/p>
“怎么了,你是說你姐我這一身衣服差了嗎,還不能見人了怎么的?”
“沒有沒有,我只是怕你把別人嚇著。”
“你等著!如你所愿?!?/p>
中式酒店外面,衛(wèi)兵一樣的門童,站得像一根旗桿一般的筆直。
進了大廳,若曦便說:“澤昀,為什么這里的美女們頭上都頂著兩只雞腿?”
澤昀哀莫大于心死,無力地白了她一眼,“什么???這個叫發(fā)髻,雙螺髻,古韻的知道不?”
接待小姐細腰碧裙,像一只水蛇一樣扭著屁股來指引若曦和澤昀他們上樓,卷著舌頭說著夾生川普,聲音極細且柔。若曦聽得頭皮一陣發(fā)麻,總是適應(yīng)不了迎賓那種緩慢而優(yōu)雅的步伐。
突然若曦突發(fā)奇想。
“澤昀,你知道什么叫優(yōu)雅嗎?”
“不知道,澤昀被問的一臉茫然?!?/p>
“優(yōu)雅就是,走路的時候一定要將自己的腰跟胯扭出極大的幅度,這就是優(yōu)雅?!迸赃叺慕哟∧樁嗌俾牭揭恍樕查g沉了下來。
而澤昀則是雙拳捶胸作悲痛狀。
進了走廊,若曦說道:“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先進去吧!”
“不用,我在外面等你?!?/p>
等若曦再次出來的時候,澤昀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奇跡般地多了一面口罩。
“姐,你這是干嘛?非典已經(jīng)早過了,戴著這么厚一口罩,再給你個滅火器,就可以直接去參與救火了。”
“別扯!”
“沒扯?!?/p>
澤昀差點笑岔了氣。
推門進去,巨大的水晶吊燈晃得眼睛有些難受,大圓桌上放著龍鳳雕花,精美的桌布上面繡著大朵暗紋的牡丹,背景墻上掛著月色寶鑒,有幾只花枝從旁邊探了出來,疏影橫斜。
對門坐著馬芊陌和一個穿著薄夾克的中年人,金絲邊眼睛,看上去和藹慈祥。再靠左是一個油頭粉面穿著西裝的青年,白皙的面孔并不令人討厭,和若涵比起來倒是有那么幾分相似,這就是齊家少爺齊俊彥了。
馬芊陌吩咐上茶,水蛇腰慢慢地踱過來,撤了桌上的雕花。
這是犬子澤昀,這是侄女若......
當(dāng)她看向若曦的時候,“怎么了這是,之前沒見你有這些洋習(xí)慣,今天是哪里刮邪風(fēng)?”
“姨媽,真是對不起!今天霧霾太重,戴上口罩少呼吸點有毒氣體,最近市區(qū)空氣越來越差,臉上都長疹子了?;仡^我給姨媽也買一個戴戴。”
若曦的話引得在座的哈哈大笑,連澤昀也忍不住地笑起來。
“荒唐,幾個疹子就見不得人了?又不是毀了容,今天來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這樣是什么意思?我馬家的孩子就這么沒規(guī)矩?還不快摘下來!”
馬芊陌罵起人來,總是聲色俱厲、義正言辭讓人覺得不容辯駁。
“小女不敢摘,小女要是摘下來,怕嚇到在座各位尊貴的客人?!?/p>
“好好說話!有什么不敢摘?你什么樣子我還沒見過?在座的都是見過世面的?!?/p>
“恕小女無禮,實不敢摘!”馬芊陌氣急,不知道她今天葫蘆里賣什么藥。
“摘!”馬芊陌命令道。
“這可是姨媽你自己說的,那我就摘了!”
若曦緩緩地摘下口罩,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期待這接下來精彩的一幕。
當(dāng)口罩完全摘下來以后,馬芊陌終于后悔了剛才的那個決定。只見若曦上半邊臉和下半邊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上半邊臉如春桃照水、眉目流盼、婉約秀美。下半邊臉卻是像川劇的臉譜一樣涂滿了各種色彩。
原來若曦用畫室的顏料在洗手間胡亂地涂抹,連澤昀也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唯獨有馬芊陌沒笑。
她仿佛有點激動,又仿佛是有點生氣,總之,若曦能看到她手上的水杯都在抖。
她重重地放下水杯。
“澤昀,還不趕快帶你姐去洗掉?”
“這也得看姐愿不愿意洗???這可是她辛辛苦苦畫了很久的?!瘪R澤昀極力推脫著。
“快去!”
若曦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達到了,齊家是大家族,未來的媳婦一定要選一個端莊優(yōu)雅的,自己走路既不會扭腰,也不會夾著舌頭說話,今天的表現(xiàn)可以說是很不優(yōu)雅了吧!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們排除在外了。
“小女不懂事,還望老熟人見諒?!?/p>
“哪里,哪里,小孩子喜歡玩鬧也是常有的?!?/p>
齊偉城連忙開解道。
“是啊,小孩子嘛!那么在意干嘛?”
齊母也在一旁附和。
若曦去了洗手間,將黑色的顏料洗干凈之后,再次進來,粉白的肌膚在水晶燈下煥然一新,嫩白的皮膚飽吸了清水,晶瑩得出奇,還有幾滴未擦凈的掛在白皙的額頭上,如沾染在梨花上的春雨,稍帶有幾分那個年齡特有的稚氣。
她將烏黑的長發(fā)隨意地挽成一團用夾子夾在腦后,露出好看的發(fā)際線和臉型,一把烏黑的頭發(fā)像海藻一樣茂盛,還剩下幾縷垂在臉側(cè),更顯韻致齊整。
吃飯的時候,齊俊彥就沒有將目光從若曦的臉上移開過,若曦自然有所察覺。
整個過程,若曦都只和澤昀低頭說話,還故意夾菜給澤昀。
澤昀感到了莫大的榮幸,他也搞不明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為什么若曦今天破天荒地對她如此關(guān)懷,心中喜不自禁。
可是齊俊彥卻拉長了一張臉。馬芊陌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對,說道:“若曦,只顧著吃飯,怎么不去給齊伯伯和齊少爺敬酒?!?/p>
齊俊彥聽見馬芊陌這樣說,仿佛又抓住了救命稻草,重新燃起了希望,暗淡的眼神立馬蕩漾著笑意。
但若曦可覺得這不是一個什么太好的決定。
她斜眼瞟了一下齊俊彥,心想,小色狼,等下姐姐給你點好看的。
顧若曦端著酒杯,敬過齊偉城和刈婉霞之后。
輪到齊俊彥了,齊俊彥還是將眼睛一刻也不離若曦的臉龐。
無理的注視卻讓若曦心生厭惡。
所以若曦在倒酒的時候,故意一不留神將透明的玻璃杯子失手丟到了齊俊彥的衣服上。
“啊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不小心灑在齊少爺身上了,弄臟你的西裝了!”
此時齊偉城的和刈婉霞臉上拂過一絲不快,仿佛也已經(jīng)看出來這是故意為之了。
“怎么搞的?平時也不見你這樣毛手毛腳的?!?/p>
馬芊陌在一旁責(zé)備。
“沒事沒事,顧小姐只是不小心而已?!?/p>
齊俊彥趕緊幫若曦說話。他只是感覺到胸前的衣服濕漉漉的一片。
聽到齊俊彥的話,馬芊陌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緊接著說道。
“若曦,好好敬酒,不可失禮。”
若曦再次將齊俊彥的杯子倒?jié)M,然后再往自己的杯子里面倒了少許。
“我還是學(xué)生,不會喝酒,請原諒一下我,但是您的一定要喝完,您是男生?!?/p>
還沒等齊俊彥說話,若曦就喝掉了杯中的酒,然后得意地看著齊俊彥。
“我可是干了”。
齊俊彥尷尬地看著眼前裝著白酒的透明杯,面露難色。
他又看了看齊偉城和刈婉霞的表情,真是各有千秋、蔚為壯觀。
齊偉城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臉色難看至極,微微地?fù)u著頭,一副極不看好的神情。
刈婉霞則露出擔(dān)憂焦急的神情,疼兒子的那種心情全部表現(xiàn)在了臉上。
他還是一咬牙,仰頭將一大半杯白酒干了下去,之后臉部瞬間像吃了一根辣椒一樣地漲紅,連連干嘔。
此時齊偉城和刈婉霞的臉色再也藏不住了。
“馬董,我看今天的見面,就到此為止吧!”
“這種事情我生平還是第一次遇到?!?/p>
“等一下!”
“你過來,若曦?!?/p>
若曦都不知道馬芊陌叫她過去要干嘛!
哪知道,剛一走近,馬芊陌響亮的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臉上。
已經(jīng)很多年沒被她這樣對待了。
若曦感到有點可笑。
一瞬間,包廂內(nèi)一片大亂,若曦眼淚汪汪地看著馬芊陌,心想我若不是念你年紀(jì)大,早就一巴掌還給你了。
齊俊彥父子看見事情越鬧越大,把剛才發(fā)生的不愉快也忘記了,連忙上前勸解?!靶『⒆硬欢?,馬總也不必如此??!”
“媽,你干嘛下這么重的手?。俊?/p>
馬澤昀在一旁也心疼地說道。
若曦已經(jīng)跑了出去,澤昀跟了出來。
本來齊俊彥也想跟出來,但礙于父親的臉上難看的表情,剛抬起屁股又坐了下來。
馬芊笠很快便恢復(fù)了笑臉。
“齊總見諒了,這女子太任性,沒娘教的,讓她去,過幾天就好了。”
包廂內(nèi)又恢復(fù)了一片和諧,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只是少了若曦和澤昀。
酒店的大堂外,若曦的手腕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抓住了。
“姐,你要去哪,我送你!”
“你放開!”
“我不放!”
“你放開!”
“我不放!”
“嗷!”
一聲慘叫回蕩在寬闊明亮的星級酒店大廳內(nèi)。
若曦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澤昀感到鉆心的疼。
他終于放開了手,若曦走了出去。
她一邊走,一邊想,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利用她,包括她的姨媽。
她再也沒有了傷心。她心里高興著呢!
我他媽又一次成功地打破了馬芊陌的幻夢,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嗎?你看馬芊陌的那副嘴臉,都氣成什么樣了,肯定活不長,斗了這么些年,我才應(yīng)該是勝利者,所以我要對自己笑才對啊。
她知道,雖然甩開了澤昀,但他還是在不遠處捂著剛剛被重傷的大腿根,艱難地一瘸一瘸地跟著自己。
她忽然間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遠處的澤昀,大聲地吼道:“你跟著我干什么?你要是再跟著我,我立馬站到馬路中間讓車撞死信不信?傻逼!”
澤昀很少看到若曦這樣生氣,輕聲地說道:“姐,你別生氣了,我走還不好嗎?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的?!?/p>
說完,他只能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向來的方向走去。
長長的人民南路兩邊種滿了高大的銀杏樹,剛下過一場雨,銀杏葉像銅錢一樣鋪在路邊厚厚的一層,綿軟如毯,旁邊的四川大學(xué)古老的建筑物隱藏在蔚然的銀杏樹下。
渾濁的夜空里有車鳴聲呼嘯而過,這條穿越城市中心的主干道一直延伸到黑夜深處,就像穿越靈魂的盡頭。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了,若曦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她以為只有一個人了。但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來,卻還是看見遠處一個長身少年,將帽子戴在頭上,她也不介意讓他跟著了,反正這些年來他跟習(xí)慣了。
午夜12 點,若曦依然沒有回去的意思,她沿著人民南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大概有兩三公里,大概是疲倦了吧。
她拐進了九眼橋下酒吧一條街。
她選了一家燈光較為明媚的,點了一瓶高度酒,一個人自斟自飲。
看著窗外鋪排的夜色和瀲滟著燈光的錦江畔,剛剛挨過巴掌的臉還在隱隱作痛,腦海里的思緒不斷地涌了出來。
酒吧里喝酒的人還在高聲怪叫著。
馬芊陌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她將所有都給了她,包括外公留給她的股權(quán),換回的只是她對她的利用和這一記響亮的巴掌。
她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她卻一次一次地傷害她,當(dāng)時如果不同意借那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給她,自己入主馠樹集團又是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知恩圖報?說到底,這些都是她媽的自找的。
此外她又想起了其它的一些事,那天的工人鬧事事件確實有些蹊蹺,馬芊陌為什么會突然受傷?王安那么多手下,對她那么忠心,怎么沒幫她?為什么馬芊陌受傷以后,救護車那么快就來了,并且不允許澤昀和她上前探視?”
一切的一切都是隱秘的預(yù)言,像要極力地昭示著什么,在她心中恐懼著,深埋著;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疑團,在她心中纏繞著,沖突著;一切的一些都像是渾濁的空氣,憋的她心里難受。她想不通,越想就越心痛。
這個時候,有一個打著耳釘?shù)膸浉邕^來搭訕,看起來不怎么令人討厭,有點韓風(fēng)的。
“美女,一個人喝酒???”
若曦沒有說話,將視線移開。
“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聊聊嗎?”
若曦還是沒有說話。
“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我挺相信緣分的?!?/p>
若曦還是沒有說話。
男生終于失去了耐心,轉(zhuǎn)頭走了。
若曦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此時酒吧的音樂已經(jīng)變換成了抒情的歌曲。
過了一會,若曦感到頭腦昏沉,極想睡覺,大概是高度酒起了作用。
她趴在靠窗的桌子上,眼睛迷離,朦朦朧朧地看到了顧若涵的身影,她又回到了錫林格勒的那片大草原上,她和若涵在山丘上跑著笑著,有人在唱著她曾經(jīng)唱給若涵的那首曲子。
青草綠綠葉
暖陽融白雪
抽出新芽兒吶
來年又逢春
彎彎眉兒月,
樹梢低低垂
遠方的牧羊人兒啊,
趕快把家歸!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竟然是躺在自己床上的。
“姐,你醒了?”澤昀笑地跟花兒似的。
“我沒醒?!?/p>
“沒醒你還和我說話?”
“那既然我和你說話了你還問我醒沒醒?”
“好吧,你厲害,澤昀被若曦成功地繞了進去?!?/p>
“哦,對了,齊家少爺來了,說一定要見你一下?!?/p>
“唔,他來干什么?”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就是趕不走。死皮賴臉地說要給你道歉。”
“就像你死皮賴臉地跟著我是吧?”
“姐,你這人還有沒有點良心,要不是我昨晚送你回家,你指不定就被那什么了?”
“那什么了?”
“就是那什么什么了?!?/p>
“好吧,你跟他怎么說?”
“我說不必了,我姐不需要你的道歉?!?/p>
“可是他硬說要見一見才放心。我拗不過他,只好先讓他在花亭里等著了。”
“他來多久了?”
“快兩個小時了。”
若曦心想,昨晚確實讓他很沒面子。她之所以那樣做,倒不是和齊家有什么仇,也不是對他本人有什么意見,只是想不通為什么馬芊陌總是將她當(dāng)做商場利益的籌碼,她不想自己的事情都讓馬芊陌給她作主。
不過看齊俊彥那傻傻的樣子,最多也就是不禮貌地多看了她幾眼,實在想象不出他是一個多有心計的人,似乎不該那樣讓他難堪。想到這一層,仿佛對這位齊家少爺抱有那么一絲愧疚。
“澤昀,讓他進來吧!”
齊俊彥上樓之后,將大包小包的禮品放在了床頭柜上,本想直接坐在若曦的床邊,但仿佛感覺到有點不太禮貌,再加上澤昀那有些不友好的眼神。
他便只到床邊的一把藤椅上坐了下來。
他今天穿著一件灰白色的運動裝,將他襯托得更加隨和年輕了,短發(fā)和他的臉型很配。他坐了很久,也不知道說什么,一時間氣氛陷入了尷尬。
后來他看見屋前屋后的成片的風(fēng)信子,終于找到了話題。
“顧小姐也喜歡風(fēng)信子嗎?”
“是的?!?/p>
“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嗎?”
“我覺得,風(fēng)信子的花朵就像人一樣,有堅毅忠貞純潔的品格。雖然沒有其它的花那樣艷麗,但它活出了自己的態(tài)度。”
齊俊彥聽出了若曦的弦外之音,在心里愣了一下,但還是繼續(xù)說道。
“我想也是這樣,人就是要活出自己堅強的品格,顧小姐這里的花實在是太多了,很壯觀?!?/p>
“這都沒有什么,我以前在草原的時候,屋前屋后就有成片的風(fēng)信子鋪滿原野,紅的、藍的、白的,五彩繽紛。特別是起風(fēng)的時候,像是五彩的海浪在不斷翻滾?!?/p>
“草原,沒想到顧小姐還在草原生活過?!?/p>
“對呀,很多年前了?!?/p>
“更巧的是,我那里還有很托朋友從國外買來的風(fēng)信子種子,各種顏色的都有。我想顧小姐若是種花,應(yīng)當(dāng)每種顏色都要有,是要種出意義的。并且,我那里還有一些關(guān)于風(fēng)信子種植的書籍,改天也一起給你帶來?!?/p>
澤昀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對這種拙劣的套近乎的方式極為不屑。
“不用麻煩了,我想種花,本來就是一種生活樂趣或者情懷寄托,既然是這樣,大可不必刻意,越是刻意,越顯得俗了?!?/p>
“好吧,顧小姐說的是?!?/p>
雖然若曦沒有接受他給她送風(fēng)信子的請求,但他也喜歡風(fēng)信子,自然而然對他也產(chǎn)生一定的好感。
“顧小姐,昨晚的事,真的是對不起!都怪我。”
他越是這樣說,若曦仿佛越內(nèi)疚。
“哪有,你太過自責(zé)了?!?/p>
齊俊彥一邊道歉,一邊笨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藥。“這是我找私人醫(yī)生配的,專門止痛,消除疤痕。
“不用了,我們家也有醫(yī)生?!?/p>
“顧小姐不要客氣了,這是一番心意。”
“好吧!你放在那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別太放在心上?!?/p>
馬澤昀在旁邊坐不住了,波瀾不驚地說道。
“姐,醫(yī)生說了,你昨晚淋了雨感冒了,要多休息?!?/p>
若曦感到澤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又“颼颼”的冷氣傳來。
齊俊彥立即在原地躊躇起來。
“??!顧小姐,原來是這樣,真的對不起了,既然顧小姐身體不舒服,我也不便打擾了?!?/p>
“嗯!”若曦點了點頭。
“對了,無功不受祿,你把禮物都帶走吧!”
齊俊彥有些不過意,慢吞吞地說道。
“那這個呢?”
“就放哪里吧!”
齊俊彥下了樓。
“姐,你跟他很熟嗎?還聊那么久?”
“來者是客,總不能太傷別人自尊。”
“我看這種人就是喜歡裝,裝的很老實紳士的樣子,其實城府很深,不知道誘騙了多少良家少女。姐,你可被她騙了!”
“說哪里去了?有你天天像塊牛皮糖一樣地粘著我,還會被人騙?”
第二次見面,若曦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些異樣的情愫,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齊俊彥和顧若涵的長相有幾分相似,這種感覺像絲線一樣,很細很微弱。
澤昀陪若曦聊了一會天,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吃過飯以后,她覺得頭沒那么疼了,宿醉也完全消除。
晚上的時候,屋外的月光將世界清洗地一片明凈,有幾縷透過窗簾飄進屋內(nèi),滿屋銀輝。她索性起身下床,拉開窗簾。
天上的大星星像晶瑩的珍珠一樣鋪得滿天都是,就在頭頂閃耀,多好的天氣啊,在這里很少有看見這樣繁星滿天的天氣,她突然間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小沖動,這么好的夜晚應(yīng)該去捉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