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前,二舅從老家來蚌埠投靠我們。父親看他無業(yè),就花錢讓他去學手藝,學什么呢?他愿去學皮匠。學了半年,父親又為他制了一副皮匠擔子,買了三張牛皮,他就上街開業(yè)了。生意還算湊合,起碼可以養(yǎng)得起自己和舅母了。
二舅是個很有趣的人,會講故事說笑話,還會教我猜謎語,比如他讓我猜兩個字:“少一筆能領雄兵百萬,多一筆能教弟子三千”。我那時肚里沒幾滴墨水,使勁猜也猜不出來。他告訴我前一句謎底是老師的“師”,少一筆就成了“帥”,帥就是打仗的元帥,能領雄兵百萬;后一句謎底就是“帥”,你看帥字添上一筆就成了“師”,老師就能教三千弟子呀。接著他就講三國打仗的故事,講孔子教徒的故事。
我非常喜歡二舅,常常黏著他,他有時也會帶我上街擺攤,他挑著皮匠擔子,前邊筐里坐著我,后邊筐里裝著鐵墩等工具。攤子就擺在警察局大門旁邊。他好像跟里邊的人很熟,見人都是點頭哈腰敬煙點火,警察修鞋打掌子不收錢。我在旁邊就希望沒有客人來,好讓他給我講故事。
他有時候要上廁所,就由我守著攤子,有人來修鞋,我就說二舅去尿尿了,然后奶腔奶調(diào)地跟顧客聊天。有一陣子,二舅的尿特別多。這天,二舅又不在攤點上,一個滿臉橫肉的警察沖著我惡狠狠地問:“那個皮匠呢?”“他去尿尿了?!蔽仪忧拥卮鸬?,“他一會就來,您要修鞋嗎?”他飛起一腳,把鞋擔子踢得老遠,“這里不準擺攤子,滾!”我趕緊抱住鞋擔子蜷縮在墻角,不敢吱聲,我怕他再來一腳。
正在這時,二舅回來了,忙上前為這個滿臉橫肉的家伙遞煙點火賠不是。我就納悶了,我們又沒做壞事,他干嗎要踢我們的攤子?二舅干嗎要向他道歉?
1949年1月,蚌埠解放,二舅當上了蚌埠水上公安局局長。消息傳來,我們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以皮匠擔子作掩護的地下黨,攤子擺在警察局門口,經(jīng)常尿尿,又愛和警察套近乎,全是為了收集情報、傳遞情報。
王德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古陶瓷研究會榮譽會長。作品在全國和省市多次獲獎。曾擔任《莫愁》雜志主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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