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的春

驚蟄的雷，貼著河面滾過;春分的雨，擦著屋檐潑來。沉睡了一冬的水鄉(xiāng)，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慵懶的腰肢，依然蜷縮著不肯起身。

天漸敞亮，院子里的樟樹上，傳來斑鳩渾厚的歌喉，“咕咕——咕”。幾只早起的麻雀，嘰嘰喳喳，騰上跳下，歡欣雀躍。鳥鳴驅(qū)散了睡意，于是，水鄉(xiāng)漸漸醒來了。

池塘里，清澈恬靜的水，透示著寧謐祥和，猶如一汪深邃的眼神;小河中，蜿蜒碧幽的水，泛出瑩瑩綠意，恰似柔滑綢緞攤鋪在那兒。

清風(fēng)下，柳樹冒出了鮮綠的嫩芽，枝條搖曳于明媚里，宛若村姑的秀發(fā)在飄逸;河岸邊，淡黃色的迎春，好似船娘淺漾的酒窩，綻放美艷的心情，點綴著靚麗的春色。

頑皮的燕子，倏地掙脫了冬的羈絆，呢喃著絮語情話，舒展開矯健的羽翼，盤旋于清朗的天空，盡情地追逐嬉戲，剪影出變幻多姿的春景。

家門前河埠的青石塊旁，棲息幾只青灰的螺螄。它們悄然吐出觸須，優(yōu)雅地挪動著，執(zhí)著地遷徙著，仿佛在昭告我們——春天來了。

徜過彎曲的幽巷，穿過裊裊的炊煙，沐浴在和煦晨曦里的我，呼吸著濕潤清新的空氣，信步朝湖邊的棧道走去。驀地，耳邊傳來“撲通”的聲響。定睛一看，嚯，好家伙，原來是條躍出水面的大白魚，在搖頭擺尾著跟我打招呼呢！

春天的水鄉(xiāng)，恬靜，閑適。她是首委婉動人的歌，她是幅素淡雅致的畫，讓我沉醉，令人神往。

蟬鳴夏趣濃

酷暑驕陽，鳥靜蟬鳴。

蟬，是夏日的使者，是夏季的歌手。它的聲音嘹亮而動聽，時而高亢激昂，時而溫婉纏綿，擊潰了洶涌的熱浪。

漸行漸遠(yuǎn)的鄉(xiāng)情，在蟬鳴中復(fù)活，清晰地浮現(xiàn)到我眼前。

兒時去山里親戚家避暑，常在蔥郁的櫸樹下，擱一張竹床，頭枕時光，輕搖蒲扇，成全一次愜意的午間小憩。夏陽熾烈，常驚擾我的睡意，我便捧一冊連環(huán)畫，心隨畫行，肆意縱情。遠(yuǎn)處傳來“知了——知了——”的蟬鳴聲，撕碎我的夏日思緒。于是，我一個激靈坐起身，赤著腳丫，披一路烈焰，踩著滾燙的光影，循聲進(jìn)林尋蟬。而那蟬，卻趴在高高的枝丫間，不屑地蔑視我。

蟬是攻克磨難、砥礪前行的出色鼓手。收獲在望之際，父老鄉(xiāng)親們頭頂烈日，揮汗勞作。勞頓困乏了，蟬呼喊出激越豪邁的號子，使之群情激奮，活力倍增;煩悶懊惱時，忽聽蟬婉轉(zhuǎn)的鳴叫，不悅煙消云散，心情倏地暢朗。蟬聲融入心，自會生共鳴。

而今，棲息在水泥叢林里，已難覓蟬的芳蹤，難尋蟬的靚音。那陌生又熟悉的蟬鳴，只回蕩在我記憶的幽徑中，間或響徹幾聲在耳旁。

稻黃柿紅時

稻黃柿紅時，蘆花白了。

我徜徉在圍堤上，一任風(fēng)梳理凌亂的思緒，吹開塵封的記憶……

青翠的蘆葦，挺立于湖畔。輕風(fēng)中，蘆葦柔緩搖曳，扭動著曼妙的腰肢，翩然起舞。透過稀疏的枝葉，我仿佛瞥見母親勞碌的身影。

母親挽起褲腿，彎曲著背脊，右臂伸在水里，細(xì)心尋覓著，摸索著，不時抓起幾粒吐出觸須的螺螄。偶爾，還摸出一只蚌殼微睜的河蚌。風(fēng)起水漾，濕了母親的褲腳?？伤徊活?，樂此不疲。苦澀歲月里，母親用她的智慧，與一雙靈巧的手，彈奏出悅耳的音符，滋潤著平淡的日子。

深秋時節(jié)，湖邊的蘆花由淺淺的淡黃慢慢變成了灰白色。隨風(fēng)飄舞時，猶如墜落的云朵，棲息在枝頭。院子里那棵遒勁蒼老的柿樹上，掛著一盞盞小燈籠。神奇的風(fēng)，早已悄然把稻谷、柿子漸次吹熟了。母親倏然反應(yīng)過來，隱身水里的那些菱藕也該熟了吧。母親將小船般的木桶抬進(jìn)湖里，泊在岸邊。擇個風(fēng)柔日麗的午后，輕盈地跨進(jìn)桶內(nèi)，蜷曲著身子蹲下，雙手使勁劃著水，朝菱棵茂密處劃去。不時從湖里拎起滴著水的菱棵，莖枝上長有三四只肥碩的紅菱，母親輕靈地采下，略顯笨拙地扭轉(zhuǎn)身，將菱扔進(jìn)木桶中。運氣好時，一個下午能采擷上百八十斤果實。

夕陽下，母親的臉龐燦若晚霞，喜悅溢出她縱橫的溝壑。姊妹們纏著母親，非讓母親燒菱吃不可。慈善的母親，不顧勞累，生火煮菱。霎時，清香氤氳入房間，鮮活了我們的生活，也溫暖了我們的心。

稻黃柿紅時，是母親最辛勞的時節(jié)，也是收獲幸福的季節(jié)。

褚福海：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散文集《掬水聞香》《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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