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馨　信娜　辛穎　趙蕓巧

2021年8月9日，市民在江蘇揚州市江都區(qū)玉帶社區(qū)核酸檢測采樣點排隊。圖/人民視覺

直到2021年7月27日，揚州人劉洋還不曾意識到，期盼已久的暑假將在第二天宣告結束。剛剛從山西、河南之旅歸來的他，在家邊看東京奧運會、邊關注著發(fā)生在南京的疫情，感慨“揚州還是很安全的”。

一切始于7月20日，南京祿口機場出現的9名核酸陽性個案，緊接著，疫情迅疾外溢，出乎意料地難擋。截至8月11日，本輪疫情已波及全國28個城市，感染者突破千人，達到1025人。從時間上看，在這9名祿口機場保潔人員檢出核酸陽性前，德爾塔毒株已傳播10天。南京疾控中心副主任丁潔在7月30日的疫情新聞發(fā)布會上確認，保潔員病例的基因序列，與7月10日由俄羅斯入境的一架航班輸入病例的基因序列一致。

途經祿口機場的旅行者，7月底先后在張家界、常德形成新的傳播聚集點。還有一名家住祿口機場高速出口附近的南京老人，在疫情暴發(fā)后第二天乘大巴前往揚州，成為揚州疫情的起點。

揚州在這波疫情中，至8月11日有重癥26人、危重8人，累計病例數達485例，病例數比南京多一倍，成為最嚴重的暴發(fā)地。

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在該市調研后指出，揚州疫情處于集中暴發(fā)期，出現社區(qū)、家庭廣泛傳播，底數還不是很清楚，防控形勢復雜嚴峻。

在這波疫情中，已有19個市（縣）啟動了全城或主城區(qū)全員核酸檢測，波及至少5000萬人。包括北京、廣東在內的七地都發(fā)出提醒：非必要不出?。ㄊ?、區(qū)）。

“封城”+全員核酸檢測的強力抗疫舉措，曾是撲滅2020年在武漢發(fā)生的疫情的最佳手段，此次在南京、揚州兩地露出疲態(tài)。

國家傳染病醫(yī)學中心主任、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y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表示，“越來越多的人相信，疫情不會短期結束，可能長期也結束不了?！?/p>

如何讓防疫體系更具可持續(xù)性，中國的城市管理者們迫切需要新的方向。

揚州檢測點爆雷，引發(fā)二次傳播

防范本土疫情擴散，就是一場與病毒之間的賽跑，速度是重中之重。

“核酸檢測是‘偵察兵，是疫情防控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為精準進行疫情防控提供依據。”國家衛(wèi)健委副主任、國家疾控局局長王賀勝率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綜合組指導檢查疫情防控工作時指出。

出現在揚州廣陵區(qū)灣頭鎮(zhèn)聯合村的聚集性病例表明，揚州的防疫體系錯失了核酸檢測可能帶來的機會，反而造成了更大規(guī)模的感染。

常住人口約456萬的揚州，完成首輪核酸檢測用了四天。

引爆燃點的是廣陵區(qū)灣頭鎮(zhèn)下屬的聯合村檢測點。流行病學調查詳情顯示，該檢測點至少34人因與確診病例王某密切接觸被感染。

7月29日下午，王某按要求前往聯合村檢測點，做首次核酸檢測。三天后，王某被確診。此前數日，他在當地玉器城駐點上班，并曾出入KTV、棋牌室，均為人流密集場所。

患者行程軌跡顯示，最早在7月31日，王某在檢測點的密切接觸者，已出現在防疫人員視野了。當天下午，兩名檢測點工作人員被帶走，核酸檢測結果為陽性。

同為王某的密接者，另一名工作人員7月31日下午仍在聯合村檢測點工作，一天后，她的核酸檢測結果呈陽性。

整個揚州的大規(guī)模檢測繼續(xù)推進。8月1日，揚州第二輪主城區(qū)全員核酸檢測啟動。

8月4日清晨，曾出現在聯合村檢測點的確診患者數已達8人。原計劃啟動的揚州主城區(qū)第三輪全員檢測，被臨時叫停。

王某的密切接觸者陸續(xù)被帶走集中隔離。但仍有至少五人尚在流調視線之外，他們正常上班，出入超市、菜場等人流密集場所，直至在新一輪流調或核酸檢測中被發(fā)現。

8月5日，揚州重啟主城區(qū)全員檢測。在當天上午召開的疫情防控新聞發(fā)布會上，揚州衛(wèi)健委副主任王勁松介紹了本輪檢測與前兩輪的不同之處：在“黃碼”人員集中的小區(qū)，設立獨立檢測點和通道;不具條件的，在大規(guī)模檢測之后單獨組織?！包S碼”系曾途經中高風險區(qū)人員，應限制流動。

這場發(fā)布會還強調了核酸檢測時的注意事項，包括分時段、規(guī)范佩戴口罩、保持1米以上安全距離等。

造成聯合村檢測點出現聚集性病例，不僅是核酸檢測點設置不規(guī)范，還有現場組織混亂等問題。

8月8日，揚州市紀委監(jiān)委發(fā)布通報，問責相關流調、采樣人員。王某居住的邗江區(qū)流調隔離組、采樣檢測組負責人均受政務警告處分。包括廣陵區(qū)委副書記在內的5人也受到黨內警告、政務警告等處分。

問責理由是，7月29日至8月1日，在對王某核酸檢測混采陽性進行復檢的過程中，在隔離管控等環(huán)節(jié)工作失職，落實防控措施不實不細，造成疫情擴散。

江蘇省省長吳政隆在出席國家、省和揚州市疫情防控三級對接會時承認，揚州的核酸檢測，存在采、送、檢不匹配問題。

這輪疫情中，許多地方暴露出檢測點不規(guī)范?！熬o急的情況下可以容忍，但長期來講，（過于擁擠）可能存在促使病毒傳染的隱患。”復旦大學公共衛(wèi)生學院教授姜慶五曾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提醒有關部門，應合理安排時間，同時增設排隊緩沖區(qū)域，盡量把等候者之間的距離保持在1米，確保防疫工作不失序。要培訓在一線的參與者群防群控，廣泛發(fā)動志愿者參與防疫，是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出現后，各地應對突發(fā)疫情的常見做法。這一次，在揚州出了問題。

2021年8月2日，市民在南京市鼓樓區(qū)五臺山體育中心新冠病毒疫苗集中接種點接種疫苗。圖/新華

“沒人管志愿者防疫的事?！痹趽P州廣陵區(qū)一核酸檢測點擔任志愿者的劉洋對《財經》記者說。

劉洋從未接受過任何志愿者培訓，防護裝備是自己帶去的口罩，也沒人提醒志愿者們及時更換。

成為志愿者無須詳細上報行程軌跡，至少沒人追問劉洋。他報名后很快收到社區(qū)通知，檢測當天直接在采樣現場集合。

劉洋發(fā)現，核酸檢測點的秩序很難維持。在紀委監(jiān)委的通報中，揚州還有兩處檢測點出現了登記處設置不合理、外圍隊伍管理不到位、排隊距離較近、人群聚集，以及排隊較長、等待區(qū)“一米線”執(zhí)行不嚴格等問題。

引發(fā)聯合村檢測點聚集性疫情的王某，身為政府工作人員，7月29日在該檢測點的另一個身份是志愿者，有人看見，他曾與其他志愿者一起摘除口罩用餐。

聯合村檢測點聚集性疫情暴發(fā)第四天，聯合村所在的廣陵區(qū)，大規(guī)模招募志愿者。這一次，他們要求報名者出具48小時以內核酸陰性報告，以及健康碼、行程碼綠碼。

在揚州已公布的檢測點感染者中，還有一位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人員，尚無權威信源證實，他是在何種場景下被感染。

“我們采樣組是單獨的休息間，而且和其他志愿者是錯峰吃飯的?！币晃辉陂L三角另一城市承擔核酸采樣任務的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除了采樣那一刻，他們會避免與其他任何人或物產生不必要的交集。

這位采樣人員來到檢測點前，已經過防護標準培訓，10人一組的混檢，“我采完一組會做手消甚至換手套”，但每次手消毒需要花十多秒鐘，有時還沒做完，“下一個人就過來了。也有人采完以后，沒戴好口罩就起身走了”。

一位揚州人在社交平臺抱怨，擔心采樣過程中被工作人員碰到嘴巴。在采樣前，沒有看到對方給雙手消毒。

揚州核酸檢測點秩序好轉發(fā)生在8月8日的問責通報之后?！俺霈F了交叉感染，大家心里有危機感了?！眲⒀笳f。

8月11日，于曉接受揚州第六次全員核酸檢測時，發(fā)現采集桌的間隔變得更大了。不過，他指出，桌子一端的工業(yè)風扇呼呼吹著，被采集者的嗆咳飛沫，可能會加速飛向旁邊的正張著嘴的被檢者，“如果是陽性被檢者在上風很可怕”。

和前幾次一樣，于曉選擇了靠近電扇的位置，站在采樣臺前才拉下口罩，力求快采走人。這一次，棉簽只在他舌頭上刮了兩下。

“達不到深度，只在口腔前庭（采樣）是沒有用的。至少要到扁桃體?！鄙鲜霾蓸庸ぷ魅藛T坦承，想要采到符合標準的樣本，十個人里有八個會惡心干嘔。

按照王賀勝的要求，核酸檢測應當既快又準。

要做到“準”，對采樣人員的經驗要求較高。“刷的范圍大、深，就更有可能刷到。”武漢大學人民醫(yī)院呼吸與危重醫(yī)學科副主任醫(yī)師余昌平向《財經》記者介紹。

8月7日，鄭州一名新增本土病例，前7次核酸檢測結果均為陰性，第八次才被檢出。

在需要展開全員核酸檢測的城市，每位采樣人員每次要為至少500人采樣，速度須在一人一分鐘以上。承擔這項任務的，很大一部分并非專業(yè)檢驗人員。上述長三角地區(qū)采樣工作人員是經過兩天培訓后才上崗，她的本職是社區(qū)衛(wèi)生中心醫(yī)生。

南京封管疏漏

一位從事一線救治的專家向《財經》記者指出，核酸檢測的目的是，在第一時間把重點人群和重點地區(qū)找出來，然后采取精準的社區(qū)防控措施，從而阻斷疫情擴散。

揚州本輪疫情溯源，起自南京一名重點人員“失控”。

7月21日上午9時，64歲的毛某寧自南京乘大巴前往揚州。七天后，她被確診為揚州本輪疫情1號病例。毛某寧在南京的住處位于江寧區(qū)，距離南京機場高速路出口僅500米。

祿口機場暴發(fā)疫情后規(guī)定，自7月21日零時，離開南京者須持48小時內核酸陰性證明。

毛某寧是在規(guī)定執(zhí)行的首日早晨9時出發(fā)的，此時大多數檢測點還未上班，成功登上大巴離開時，她家所在的區(qū)域已采取封控措施。

8月7日，江蘇省紀委監(jiān)委對祿口機場疫情防控不力相關人員進行了處理，東部機場副總經理汪超、應急救援部主任尹運文、服務部主任許永杰被立案審查，南京市副市長胡萬進等7人受到黨紀政紀處分，南京衛(wèi)健委主任方中友、江寧區(qū)衛(wèi)健委主任姜立波等5人被免職。

越過社區(qū)封控和離寧核酸檢測兩道防線，毛某寧一路暢通抵達位于揚州邗江區(qū)的姐姐家，活動于飯店、農貿市場等人員密集場所，并連續(xù)四天前往揚州一家大型棋牌室打牌。

7月27日，邗江區(qū)疫情防控指揮部發(fā)出緊急通告，對各居住區(qū)實行封閉式管理，出入查驗健康碼、行程碼“兩碼”和疫苗接種記錄，并要求有南京旅居史人員主動向社區(qū)報告。

然而，毛某寧未向所在社區(qū)報告。揚州警方8月3日通報顯示，由于隱瞞行程，拒絕配合流行病學調查，毛某寧涉嫌妨害傳染病防治罪。

一位家住南京江寧區(qū)的居民，在祿口機場疫情公布后曾主動向社區(qū)報告，她于7月16日途經祿口機場。7月24日，當地防疫辦電話通知，要求其居家隔離。她告訴《財經》記者，雖然是居家隔離，仍要出門接受核酸檢測。

回看5月底深圳鹽田港疫情，也是港口工作人員核酸檢測陽性而起。于是，深圳疫情防控指揮部將在港區(qū)工作的人員及其市內所住樓棟納入管控，所有住戶在7天內接受3次核酸檢測。

深圳龍崗社區(qū)一住戶曾告訴《財經》記者，在疫情發(fā)生的第三天，他們接到樓管電話，“通知我們在家，等待社區(qū)工作人員上門做核酸檢測”，等到中午，有四名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和一名小區(qū)保安，入戶做核酸檢測，口腔和鼻腔都采樣。有工作人員告訴他，這個單元有一名住戶在深圳鹽田港工作。

因為封管區(qū)域的居民隨意下樓，甚至外出購物，揚州通報了兩處封閉管理不到位的小區(qū)。

有些居民對封閉小區(qū)生活保障不滿。8月9日，一封署名為“揚州市邗江區(qū)四季園小區(qū)居民”的公開信在社交平臺流傳。信中稱，社區(qū)物資配送乏力，蔬菜就在社區(qū)外的路邊暴曬，卻無法送達居民手中，還有人收到臭豬肉、米豬肉。

《揚州日報》8月11日的報道證實，市疫情防控工作指揮部確在兩天前接到了來自四季園小區(qū)的群眾舉報。

這是揚州受疫情影響最大的小區(qū)之一，有119棟樓實施封閉管理，8000余人居家隔離。上述公開信重點提到，自揚州疫情暴發(fā)以來，四季園確診病例數已超50，卻沒有安排每天消毒，垃圾清運也不及時。

這讓小區(qū)居民覺得不安，畢竟，就在前一天，鄰居中還出現了多名新增確診病例，而他們仍需下樓扔垃圾、取物資，不知何時就可能被感染。

8月9日，揚州衛(wèi)健委發(fā)布《重要提醒！》，要求封閉區(qū)工作人員，在疾控機構指導下，對陽性檢測人員活動場所進行終末消毒，對封控區(qū)進行一次全面消毒;每日對電梯、樓道等公共區(qū)域與設施以及單元門把手、快遞柜等重點部位進行消毒兩次?？照{通風系統(tǒng)也要進行清洗和消毒處理。

南京市疾控中心消毒與病媒生物防制科主任醫(yī)師張守剛介紹，所謂終末消毒，是對傳染源離開所在場所后，進行徹底的消毒，完全消滅殘留在這些場所、物體上的存活的病原體，確保沒有致病性微生物。

這是北京、上海出現本土疫情后，第一時間就會運用的防疫手段。

精準防控樣本

強力抗疫和精準防控，是在中國并行的兩條防疫路線。

本輪南京疫情傳播鏈中的兩大焦點，南京和揚州一大一小兩座城市，不約而同選擇了強化抗疫，又共同暴露出在限制出城、全員核酸檢測策略實施中的漏洞。

“精力是有限的。集中精力做全員核酸，可能社區(qū)封控、人員隔離就會出問題。”中國社科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賀濱對《財經》記者分析。

賀濱建議，各地防疫指揮機構，都可以借鑒上海的“科學、精準”防控策略。

8月2日，上海通報一例新增本土確診病例，是外航貨機服務人員核酸檢測結果呈陽性。

圍繞陽性人員的流調、排查、采樣檢測和隔離管控同時啟動。

浦東新區(qū)三所相關醫(yī)院緊急停診，接受全員核酸檢測。截至8月3日9時，排查到密接者52人、次密接者250人，全部落實集中隔離措施?！懊芙拥暮筒皇敲芙拥模蛔≡谕粋€酒店?！币晃恢槿耸扛嬖V《財經》記者。

當天上午，感染者的工作場所、居住地及過去14天內到訪過的場所，已進行封閉管理，終末消毒。

同時，所有密接、次密接者首次核酸檢測結果公布，均為陰性。64860名篩查對象完成采樣，27174人出具檢測結果，均為陰性。

據此，患者所住小區(qū)被升級為中風險地區(qū)，實行封閉管理。其他地區(qū)風險等級不變。

封閉小區(qū)所有居民實行為期14天的健康監(jiān)測，除在第1天、第7天、第14天各做一次全員核酸檢測，還要每天兩次報告體溫和健康狀況。發(fā)現異常由120轉送定點醫(yī)療機構排查。

截至8月11日，上海未再出現新增本土感染者。

“把精力集中在一些地方，優(yōu)化操作，能達到更好的效果?！泵绹e夕法尼亞大學醫(yī)學院副教授張洪濤這樣評價精準防控策略。

因有一對夫婦曾在張家界旅游途中與確診病例有接觸，北京也被卷入了這場全國性的防疫壓力測試，走的同樣是精準防控路線。

“一般小區(qū)里出現了確診患者，就會把整個小區(qū)都封閉，然后整個小區(qū)做消殺?！北本┦泻５韰^(qū)海淀街道蘇州橋西社區(qū)黨委書記、居委會主任李春燕對《財經》記者說。

北京首名病例確診當天，其所居住的小區(qū)及周邊9個小區(qū)，約4.1萬人被立即封閉管理。

張洪濤相信，把最高級別防控操作限制在局部，會讓常態(tài)化防疫變得更具可持續(xù)性。除了核酸檢測，這還需要細致的流調支撐。

在上海，只和確診病例密接者打過一次球的“陌生人”也能被找到。一張出租車票、一張電子支付截圖、一次停車場出入記錄、殘缺的人員登記信息，乃至交談中的只言片語，都可以成為流調的依據。

一位確診病例密接者，曾在上海某體育館與人臨時組隊打球，但僅認識其中一人。“我們問他，打球的人都怎么喊對方名字的？他們之間是否有親戚朋友？”上海楊浦區(qū)疾控中心新冠防控流調組組長喬鵬回憶，他們最先找到了一對父子，根據兩人提供的信息，用監(jiān)控畫面、人名系統(tǒng)篩查比對，花了半天時間，9名球友都被找了出來，送去集中隔離點。

在300公里外的南京疫情暴發(fā)后，楊浦區(qū)疾控部門就調整了流調隊伍，與公安等部門緊密合作，及時從常態(tài)化防控轉向應急狀態(tài)。喬鵬的這段日子，盡管工作量井噴，和同事們一起依然規(guī)范有序。

百萬、甚至千萬人口的城市，不可能總是進入“應急”或“戰(zhàn)時狀態(tài)”，這需要消費、餐飲、旅游、交通運輸、制造等各行各業(yè)的巨大犧牲。2020年，中國的GDP增速是2.3%，為40多年來最低。

清華大學蘇世民書院院長薛瀾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指出，一旦疫情大規(guī)模暴發(fā)，成本會更大，這樣比較的話，目前的代價是值得的，但也到了系統(tǒng)分析防疫政策的成本收益的時候，這樣可以使得我們的政策調整更加科學理性，更加從容主動。

目前檢測技術、疫苗接種等已有進步，對病毒也有了更多的認識，防控政策是否有可能進行調整？

薛瀾以入境14天隔離措施為例，假設一個人是病毒攜帶者，而且在14天隔離期之后才被發(fā)現，這種概率到底有多大？經過這一年多，應該已經積累了大量的數據，在此基礎上，計算漏掉這一個人將使多少人感染，再計算管理、治療產生的成本是多少。然后，對比這種隔離政策的經濟社會成本，再做決策。

做這樣的決策，“需要公共衛(wèi)生專家、社會科學家、管理學專家等，坐下來一起分析給出建議”。薛瀾解釋，可能現在的“14+7”是更好的，那就繼續(xù)堅持;但也許疫苗的普遍接種，以及核酸檢測技術的提升能夠更快識別出感染者，那么在對入境者行為適當限制的情況下縮短隔離期。

“和新冠病毒的戰(zhàn)斗已進入相持階段，對我們的挑戰(zhàn)就是，專業(yè)機構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專業(yè)，把該堵的漏洞堵上?！毖懻f。

（文中劉洋、于曉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