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蕾
電影名字定為《老獸》,而主人公是一位當了爺爺?shù)哪腥恕?/p>
稍微晃動的鏡頭,不加處理的畫面,加上演員精湛的表演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法治節(jié)目,但電影從頭到尾給我們呈現(xiàn)的是一個身上有很多缺點的“人”。
朋友托他照看幾天駱駝,他因為缺錢轉(zhuǎn)身將駱駝賣掉,看似不仁不義,言而無信,轉(zhuǎn)身卻將錢還給洗浴中心換回電動自行車,順便買了禮物給情人。當我們要指責他荒唐、自私的時候,朋友突然打來電話要取回駱駝,他偷走了老伴準備做手術(shù)的錢,原因只是給朋友買他一直舍不得買的奶牛。朋友不知道駱駝已經(jīng)變成很多人餐桌上的美味,老獸也不管朋友是否對駱駝有感情,只要缺錢,他就理所應(yīng)當?shù)刈龀隽速u駱駝的舉動,再撒謊說為了還人情。不知內(nèi)情的朋友被老獸的知恩圖報感動不已,連連稱“哎,都這么久的事了,你還記得干啥?!蔽也?,他感謝朋友當年的拔刀相助是真心的,但是他不想用對方喜歡的方式去回報而已。
他看起來做的一切好像都是為了自己。
兒女們好不容易湊齊的給母親的手術(shù)費被他偷走了一萬,這件事讓老獸一直被子女詬病。自尊心如他一般強的男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肯低頭,甚至在法庭上也不屑于和子女解釋求得理解,為了讓老婆按時做手術(shù)他寧愿蹭車到小女兒家借錢填補虧空。怎樣做到既借到錢又保全當父親的面子,他是做足了功夫也受盡了委屈。
為了省錢不坐公交車,冒著凜冽的寒風(fēng)蹭車坐在貨車斗里;每天蝸居在一天20元的小旅館中;假裝沒有零錢還要打公用電話,寧愿被對方奚落;面對女婿假意的噓寒問暖謊稱有朋友招待,也不接受女婿給的零花錢。
細細想來,他的很多做法也是為了家人和朋友。當?shù)弥掀诺氖中g(shù)費有著落了,盡管剛剛被小混混打過,但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盡管放下自尊和小女兒借錢,也只是要手術(shù)費用,沒有多要一分錢。
通過其他角色描述得知,老獸在經(jīng)濟上曾經(jīng)富裕過,他給兒子娶媳婦,給姑爺找編制內(nèi)的工作,給小女兒家買房子,在出錢出力上在所不惜。他在感情上也付出過,獨自照顧癱瘓多年的老婆,不離不棄,面對子女們的各奔東西,他獨自承擔了經(jīng)濟困難和照顧病人的生活煎熬。
不管處在什么樣的境況下,他是好強的,哪怕要面子的舉動看起來沒有實力作為支撐,哪怕實實在在的錯誤擺在面前,他也不想承認自己的落魄和孤獨。
當朋友聊起如何經(jīng)營一家酒店時,他鄙視地以“他們的格局都不如我”來顯示自己曾經(jīng)輝煌過。當面對子女的質(zhì)疑他希望求得理解時說“我不和你們解釋”來保全自己的尊嚴。
他寧愿將綁架自己的兒女告上法庭也不想平等地溝通。
他寧愿在氣急敗壞的時候說把他們都送進監(jiān)獄也不想低頭說他也有做錯的地方。
面對最愛的人,不會表達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但是面對不那么愛的人,貌似可以輕松。
他常年和歡場上的麗麗保持聯(lián)系,盡管子女多次詬病,這種行為不配做父親更不配做爺爺。
他從不為偷情的行為辯解。
手里有錢了第一件事是還洗浴中心的錢,拿回電動車。第二件事就是買件衣服送給麗麗。他極盡盤算用最少的資金換取最多的短暫溫情,不管定義的是愛情還是親情。他只有在麗麗那里可以露出笑臉,舉著死駱駝的肉說這是現(xiàn)殺的牛肉,給你補身體,這是新買的外套,穿上看合不合適。
他把最兇悍的一面給了子女,最討好的一面給了情人,然而這些都不是真實的他。
在麗麗家他夢到了一匹白馬,畫面恍恍惚惚,鏡頭一轉(zhuǎn)又看到是一匹生病需要輸液的白馬。從夢中驚醒后老獸將麗麗的手放在陽光下,說送她一個禮物,太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她的手腕上,好像一支紫外線手鐲,照得她皮膚白皙,照得她咯咯直笑,照得倆人在陽光下身體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他是脆弱的,夢到了蔫頭耷腦的白馬,打著點滴。在洗浴中心他從墻縫扒出小鳥愛撫一會兒,敞開窗戶放飛,他也不希望原本屬于藍天的小鳥被當成困獸。
他也是堅強的。在家中無力改變生病妻子的現(xiàn)狀,只能無盡懷念著年輕時的那些好日子,那時候家里的歡聲笑語,子女繞膝,他幻想著憑能力可以給全家人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然而投資會失敗,兒女會離開,妻子會一病不起。曾經(jīng)在草原上奔馳的猛獸只能放棄外面的一切,回家盡最大的努力照料不會痊愈的愛人。
他的缺點那么明顯,很多做法那么不符合常規(guī)價值觀,子女也經(jīng)常問“你配當爸爸,配當爺爺嗎?”我只想說,他真的配當。
對于兒女來說,老獸沒有破產(chǎn)前盡自己最大努力給他們找工作、買房,他在父親這個角色的扮演上可以說非常稱職了。
影片最后,他撤掉了起訴兒子和女婿的訴訟,一向高高昂起的頭終于在親情面前低了下來。他不敢走近又不舍得不看,只能躲在樹木后面叫著小孫子的名字,看著兒子和女婿走出派出所,冷漠地看他一眼開著車揚長而去時,他終于紅了眼眶,內(nèi)心的委屈和落寞無處傾訴,隨著眼淚奔涌而出。
只有回到最愛的人身邊才袒露最真實的自己。妻子手術(shù)后病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惡化,這就像生活,她不會朝著你希望的方向發(fā)展。
坐在愛人旁邊,他道出了無奈和委屈,回憶曾經(jīng)的美好。對孩子們深切的愛讓他撤訴,卻仍不能讓他低頭表達對他們的愛和期待。最理解他的老婆遲遲沒有醒來,就像最風(fēng)光的日子永遠離他而去,最愛的孩子除了指責和怨恨沒有給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是驕傲的,沒有愛流動的世界,他選擇了自殺來獲得解脫。表面上看起來獸性累累的人歸根到底也只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