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史記》作為西漢時期一部重要典籍，它反映了這一時期語言發(fā)展的真實面貌，是我們研究漢語史的重要資料。本文以《史記》為研究對象，對其否定副詞的使用情況進行考察和分析，試圖為上古漢語的副詞研究做一些基礎(chǔ)性工作。

關(guān)鍵詞：《史記》 否定副詞

上古漢語副詞研究是古漢語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妒酚洝纷鳛槲鳚h時期一部重要典籍，反映了這一時期語言發(fā)展的真實面貌，是我們研究漢語史的重要資料。研究它的副詞使用狀況對于認識這一時期漢語副詞的面貌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因此，我們選擇《史記》的否定副詞作為考察研究的對象，試圖為漢語史的研究做一些基礎(chǔ)性的工作。

《史記》篇幅宏大，語料豐富，詞匯量大，我們選取“列傳”部分作為考察對象?！傲袀鳌保òā短饭孕颉罚┕财呤?，但今本七十卷并非完全出自司馬遷之手。根據(jù)魏人張晏的說法，其中的《日者列傳》、《龜策列傳》、《傅靳蒯成列傳》及《滑稽列傳》的一部分為后人所補。為保持語料的單純，我們將后人增補的內(nèi)容排除在考察范圍之外。①我們選取的《史記》版本為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本文所有例句均以此為據(jù)。

否定副詞表示對動作行為、性質(zhì)、狀態(tài)、情況等的否定或表示禁止、勸誡?！妒酚洝分蟹穸ǜ痹~共有9個，它們是：不、弗、莫、勿、毋、無、非、未、否（不）。根據(jù)意義可分為兩類：一類表示一般性的否定，一類表示禁止性的否定。《史記》中這9個否定副詞都可表示一般性否定，而“莫”“勿”“毋”“無”兼表禁止性否定。下面我們將逐一進行分析考察：

一.表一般性的否定

【不】“不”是《史記》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否定副詞，共3355例。“不”在句中只修飾謂詞性中心語，意義單純，但用法卻很復(fù)雜。按照謂語類型，又可分為：

1.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的否定。共2913例。

（1）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shè)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孫子吳起列傳》）

（2）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淮陰侯列傳》）

（3）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病不朝。（《吳王濞列傳》）

當“不”用于動詞謂語句中時，動詞可以帶賓語，也可以不帶賓語。帶賓語的“不”共1470例，約占總數(shù)的51.9%;不帶賓語的“不”句中共有1443例，約占總數(shù)的48.1%。

2.用于形容詞謂語前，表示對事物性質(zhì)狀態(tài)的否定。共399例。

（1）趙戰(zhàn)不利，因筑壁堅守，以待救至。（《白起王剪列傳》）

（2）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閉。”（《太史公自序》）

3.用于名詞謂語前，名詞具有動詞的性質(zhì)。共7例。

（1）高皇帝曰：“待之，圣人當起東南間?！辈灰荒?，陳勝吳廣發(fā)矣。（《淮南衡山列傳》）

（2）劫衛(wèi)取陽晉，則趙不南，趙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則從道絕。（《張儀列傳》）

4.用于代詞“然”前，共36例。

（1）行未至，奮揚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保ā段樽玉懔袀鳌罚?/p>

（2）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賤人也，無識于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保ā独钏沽袀鳌罚?/p>

【弗】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的否定，可譯為“不”。共136例。

（1）晏子出，遭之途，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管晏列傳》）

（2）高自知天弗與，群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李斯列傳》）

“弗”用在動詞謂語前，絕大多數(shù)都是不帶賓語的，共124例。約占總數(shù)的92.5%。帶賓語的“弗”句12例，約占總數(shù)的7.5%。如：

（3）趙肅侯令其弟成為相，號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蘇秦列傳》）

（4）數(shù)年，坐法廢，守長史，見湯，湯坐床上，丞吏遇買臣弗為禮。（《酷吏列傳》）

【莫】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的否定，可譯為“不”。共8例。

（1）書及璽皆在趙高所，獨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余群臣皆莫知也。（《李斯列傳》）

（2）其后遣使，昆明復(fù)為寇，竟莫能得通。（《大宛列傳》）

【勿】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的否定，可譯為“不”。共5例。

（1）諸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朝鮮列傳》）

（2）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蘇秦列傳》）

【毋】用于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或狀態(tài)的否定，可譯為“不”。共30例。

（1）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愛。（《呂不韋列傳》）

（2）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于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行。（《廉頗藺相如列傳》）

（3）韓、梁攻秦攻楚之西，其北，社稷安得毋危？（《張儀列傳》）

【無】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所述事情的否定，可譯為“不”或“沒”“沒有”。共82例。

（1）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伍子骨列傳》）

（2）夫身中大創(chuàng)十余，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魏其武安侯列傳》）

【非】《史記》中副詞“非”共出現(xiàn)313例。根據(jù)出現(xiàn)環(huán)境與否定對象，可分為以下幾種。

1.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行為的否定，可譯為“不、“不是”。共80例。

（1）當是時，臣唯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淮陰侯列傳》）

（2）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今固且圖之。”（《衛(wèi)將軍膘騎列傳》）

2.用于形容詞謂語前，表示對事物狀態(tài)的否定，可譯為“不”“不是”。共17例。

（1）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齊，非勇也;功敗名滅，后世無稱焉，非智也。（《魯仲連鄒陽列傳》）

（2）（韓）信曰：“仆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也。（《淮陰侯列傳》）

3.用于名詞前，表示對事物或判斷的否定，可譯為“不是”。共171例。

（1）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號曰惠文后，先武王死。（《穰侯列傳》）

（2）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余非庸人也。（《張耳陳余列傳》）

4.用于代詞“然”前，僅2例。

（1）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zhàn)不旋踵，遂死于敵。（《孫子吳起列傳》）

5.用于主謂謂語前，表示對所述事實的否定，可譯為“不是”。共12例。

（1）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廉頗藺相如列傳》）

（2）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勢弱也。（《劉敬叔孫通列傳》）

6.謂語可以是假設(shè)分句，而這種假設(shè)分句常常以緊縮復(fù)句的形式出現(xiàn)。共31例。

（1）其明年，衛(wèi)鞍說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商君列傳》）

（2）始皇問王剪，王剪曰：“非六十萬人不可?！保ā栋灼鹜跫袅袀鳌罚?/p>

【未】1.用于動詞、形容詞前，表示動作行為還沒有發(fā)生或狀態(tài)還沒有開始，可譯為“沒”、“沒有”。共335例。

（1）于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內(nèi)故境而引兵歸。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后入邑。（《司馬穰苴列傳》）

（2）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張儀列傳》）

（3）自邯鄲圍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謀，曰“趙壯者盡于長平，其孤未壯”，舉兵擊趙。（《廉頗藺相如列傳》）

2.用于動詞、形容詞前，表示對謂語的否定，可譯為“不”。共51例。

（1）伍胥知公子光有內(nèi)志，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說以外事，乃進專諸于公子光，退而與太子建之子勝耕于野。（《伍子胥列傳》）

（2）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于楚王，王必幸妾。（《春申君列傳》）

3.“未”還可以用于句末構(gòu)成是非問句。共2例

（1）上乃曰：“君除吏己盡未？吾亦欲除吏?！保ā段浩湮浒埠盍袀鳌罚?/p>

4.“未”也可單用，表示否定的回答。共2例。

（1）春申君曰：“娉入乎？”對曰：“未也?！保ā洞荷昃袀鳌罚?/p>

5.“未”經(jīng)常同其他副詞、助動詞如“必”、“嘗”、“可”等連用，形成慣用詞組。

“未必”的意思是“不一定”。共6例。

（1）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吳起列傳》

“未嘗”的意思是“不曾”“從來沒有”。共52例。

（2）高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shù)年矣，未嘗見過失。（《李斯列傳》）

“未可”的意思是“不可”。共17例。

（3）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于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劉敬叔孫通列傳》）

【否（不）】1.“否”常與動詞或形容詞連用，組成肯定與否定并列的短語，表示否定，具體含義視上文而定?！胺瘛币部蓪懽鳌安弧??！妒酚洝分杏谩胺瘛钡?例，用“不”的12例。

（1）然鄭莊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引當否。（《汲鄭列傳》）

（2）張儀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張儀列傳》）

（3）上常從容與信言諸將能不，各有差。（《淮陰侯列傳》）

2.“（否）不”也可用于單獨回答問題，獨立成句，表否定。共4例。

（1）須賈笑曰：“范叔有說于秦邪？”曰：“不也。唯前日得過于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說乎！”（《范睢蔡澤列傳》）

二.表禁止性否定

【勿】“勿”兼表禁止，用于動詞謂語前，可譯為“不要”、“別”。共60例。

（1）胡衍曰：“公釋蒲勿攻，臣試為公入言之，以德衛(wèi)君?！保ㄩ死镒痈拭袀鳌罚?/p>

（2）始皇謝曰：“已矣，將軍勿復(fù)言！”（《白起王剪列傳》）

【毋】“毋”也可用于動詞前表示勸誡或禁止實施某種動作行為，可譯為“不要”“別”。共35例。

（1）信乃令軍中毋殺廣武君，有能生得者購千金。（《淮陰侯列傳》）

（2）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保ā肚Z生列傳》）

【無】用于動詞前，表示勸阻進行某種動作行為，義同“毋”。共41例。

（1）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無以古非今。（《李斯列傳》）

（2）固曰：“公孫子，務(wù)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儒林列傳》）

【莫】用于動詞謂語前，表示告誡、勸阻，可譯為“不要”“別”。僅1例。

（1）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商君列傳》）

通過以上對《史記》中否定副詞的考察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

一.《史記》中有否定副詞9個，共使用4479次，每個否定副詞平均使用498次。

二.否定副詞可以修飾動詞謂語、形容詞謂語、名詞謂語、代詞謂語、主謂謂語。否定副詞修飾謂詞語（動詞、形容詞、主謂詞組）基本不受限制，而修飾體詞語則是不自由的，要受到很大的限制，條件是體詞語一般要在句中充當謂語。

三.《史記》中的否定副詞絕大多數(shù)出現(xiàn)在主語之后，謂語之前。只有6例單獨成句的用法。另外還有52個其他情況的用例。

四.《史記》的否定副詞中，有四個存在著兼小類現(xiàn)象，分別是“勿”“毋”“無”“莫”，它們既可以表示一般性的否定，也可以表示禁止性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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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為了行文方便，以下不稱《史記》“列傳”，而徑稱《史記》。

（作者單位：安徽師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