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故鄉(xiāng)的一個靜謐的夜晚。月光通過小窗，灑在外婆潔凈樸素的小屋里，踩著輕盈的舞步，洋洋灑灑地躲在嬰孩溫暖的小床里。窗外的金色草垛上，浮動著輕柔的白霧和藍(lán)煙，月光照亮了小路上一團(tuán)團(tuán)美麗而安靜的積水。

我無數(shù)次在夢里回到童年故鄉(xiāng)的那份安恬，耳邊回響起的是“睡……吧，睡……吧，親愛的寶貝……”外婆低啞的嗓音哄著兒時的我枕著幸福與甜美入夢。

那是五十多歲的外婆，剛剛孀居，生活的空白便因兩個孩子的到來而變得充實(shí)起來。那段在外婆家生活的日子是后來成長的歲月里綿長的甜蜜。那是因?yàn)閶寢尩牟?，外婆照顧幼小的我和小姨?/p>

歲月在那時的顏色便是孩子們?nèi)顼L(fēng)般成長的新綠，我和姐姐呼朋喚友，奔跑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那蕩漾在清新空氣里銀鈴般的歡笑聲吵醒了路邊的花兒、草兒。柳兒吐出嫩綠的心事，用手指輕柔地?fù)嶂覀兊哪橆a，那王冠是她賜予我們的至高榮譽(yù)。

坐在池塘邊，沐浴著從對岸吹來的和煦的風(fēng)，嘴里大嚼著從伯伯家地里采來的果子。一雙雙機(jī)靈的眼睛此時出神地望著飄飄蕩蕩的花兒、葉兒，鄰居大哥用一片柳葉兒吹出悠揚(yáng)的曲，無詞、無調(diào)。那一刻氤氳在天地間的是美好。

夜幕降臨，洗去調(diào)皮一天的塵埃，外婆催促著我們上床，我們蓋上薄被，寬厚的手掌輕輕拍著稚兒，慢慢哼起催眠的曲子。

……

似乎一晃，就那么多年過去了，當(dāng)初的孩童已經(jīng)長大，姐姐已經(jīng)出國學(xué)習(xí)，我也早已不在故鄉(xiāng)上學(xué)，就像再怎么沿著穿城而過的河走，也走不回故鄉(xiāng)的池塘一樣，那距離遙遠(yuǎn)而憂傷。

這種心情只有每當(dāng)過年，外婆來我家小住才最能緩解。這些年，外婆的背越來越佝僂，腳步越來越蹣跚。每每看著她顫巍巍地走在年華的尾巴上，我總是緊張、心酸。八十多歲的外婆體力已大不如前，約好了你讀《圣經(jīng)》，我做作業(yè)，才一會兒，背后就響起了輕輕悠悠的鼾聲。冬陽的溫暖似乎抹去了歲月的痕跡，在你的臉上添上了淡淡的微笑，不知你是否夢到了我小時的調(diào)皮趣事。

那一刻，讓四海凝成一碧，讓蒼山連為一體，讓冬陽、清風(fēng)、落霞同奏一曲，讓光明與黑暗永結(jié)同心，讓一切都?xì)w于平靜、祥和。就讓我那么看著外婆，不用去害怕她那突然長出的黑發(fā)是回光返照，不用去害怕失去的痛苦，就讓我那么靜靜地透過外婆看到童年的美好。

我輕輕拿起外婆的手放入被中，慢慢哼著“睡……吧，睡……吧，親愛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