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時間作為哲學的核心問題之一，康德和柏格森的時間觀及其論證各具特色?？档抡J為時間是一種先驗感性直觀形式;而生命哲學家們認為生命應該是綿延的，是一個動態(tài)過程，而不是一個個靜止瞬間的疊加，這就有了柏格森的綿延即時間。本文從時代背景和理論背景出發(fā)，研究康德和柏格森二者時間觀的異同。

關鍵詞：時間觀;康德;柏格森

1 康德的時間概念

牛頓和萊布尼茨對時空觀的論戰(zhàn)引發(fā)了康德對時空問題的關注。牛頓和萊布尼茨兩人觀念不同，康德受二者影響，從而引發(fā)自身矛盾，于是試著解決這個矛盾，終于發(fā)現(xiàn)解決不了，只好自立門戶，建立自己的時空觀——先驗的觀念性與主觀實在性并存。事實上，對于時間問題的討論，早在古希臘就已出現(xiàn)，但比較系統(tǒng)性的描述還得從亞里士多德談起。

亞里士多德及古希臘前期的時間觀對康德的時間思想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叭f物的始基是無限，萬物由斯產(chǎn)生，也必然復歸于斯，因為萬物被注定依據(jù)時間的次序，為它們的非正義受到懲罰而相互補償”[1]，這是古希臘人第一次對時間問題進行哲學討論。這段話意在說明時間是萬物的運動軌道，只有在時間這個軌道上，萬物才能進行相應的活動，這是傳統(tǒng)時間觀的基礎。后來，赫拉克利特的“時間……是有秩序的運動，是有尺度、限度和周期的”[2]，再到畢達哥拉斯派的時間就是萬物……這些古希臘前期的時間觀念基本表達的是一種秩序，說時間是循環(huán)不滅的。這些時間觀基本上是在對世界本源追問的基礎上談論時間問題，對亞里士多德及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有人認為亞里士多德的時間是一種物理性的時間，起到度量事物的作用，事實上亞里士多德的時間觀也確實對后世的物理學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就如牛頓對他的時間觀進行了絕對化的發(fā)展，但亞里士多德的時間觀不僅僅是物理性的，這一點康德有所發(fā)展?？档聦r間視為一種感性的直觀形式，是一種先天的能力，這些與亞里士多德的某些觀點相合。

對牛頓時間觀的批判。牛頓認為時空是絕對的，時間和空間是一切現(xiàn)象背后的基礎，只有在此基礎之上才能建構(gòu)整個牛頓力學體系。因為運動是絕對的，所有運動必須有一個參照系，在有參照系的前提之下才能有運動，但是牛頓認為這個參照系是永恒不變的，是絕對的，是一個實體，所以時間和運動的空間在這里也是一種絕對的存在，而且絕對運動是存在的，絕對運動是在絕對空間中的運動，因此絕對空間存在。同理，絕對時間也是如此。但是康德否定絕對運動的存在，承認時間是絕對的，否認時間是一個實體?？档抡J為主要有兩點存在矛盾，一是與經(jīng)驗自身矛盾，二是與上帝矛盾。根據(jù)我們的體驗，只要是經(jīng)驗的東西，我們就知道它無法達到一種絕對，不是永恒和不變的;至于跟上帝的矛盾，這是說如果時間是絕對的，那么上帝也是絕對的，絕對的自由，那也就是說沒有什么能限制上帝，一個不變的東西怎么能限制一個無限制，所以跟上帝是矛盾的。

對萊布尼茨時間觀的批判。萊布尼茨認為時間是各實體相互作用的關系，即各實體之間為了達到一種平衡狀態(tài)，會相互連接，從而形成一種關系，這種關系不是一種實體，而知識是在經(jīng)驗現(xiàn)象中對各關系總結(jié)歸納的結(jié)果。但是康德認為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并不是一種關系，而是一種必然的、普遍的存在，不然無法為科學、數(shù)學提供一個基礎。但是萊布尼茨的時間觀也正好沒有牛頓的時間觀存在的兩個問題，即萊布尼茨的時間與經(jīng)驗事物相聯(lián)系，沒有完全的絕對和脫離實際。

康德試著調(diào)和之后，發(fā)現(xiàn)二者的矛盾并不能解決，所以就在二者的基礎之上重新建構(gòu)了新的時間觀——先驗感性直觀形式。

時間是一種感性直觀形式。“時間不是什么推論性的，或如人們所說普遍性的概念，而是感性直觀的純形式?！盵3]時間在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里作為一種直觀形式出現(xiàn)，這種形式是在感性的范圍內(nèi)使用，也就是說一切現(xiàn)象都要在時間和空間的前提下為人所認識。內(nèi)感官的現(xiàn)象可以不需要空間，但依然需要時間，也就是說時間更根本。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不能表象物自體，只能作為一種前提下的存在;外感官中，空間占據(jù)時，時間也要被給予，所以可以得出時間是根本。經(jīng)驗中的現(xiàn)象沒有任何可以脫離時間。時間是一切知識得以呈現(xiàn)的可能。

先驗的觀念性與主觀實在性并存?！皶r間不是什么從經(jīng)驗中抽引出來的經(jīng)驗性的概念。因為如果不是有時間表象先天地作為基礎，同時和相繼甚至都不會進入知覺中來。只有在時間的前提下我們才能想象一些東西存在于同一個時間中（同時），或處于不同的時間內(nèi)（相繼）?！盵3]也就是說時間不是在經(jīng)驗世界中存在的，更不是人們總結(jié)歸納的結(jié)果，在經(jīng)驗世界中沒有實存性，它不是知識，是知識得以呈現(xiàn)的可能條件，如果沒有時間作為基礎，也就不會有關于時間的一些人類可以把握的概念，也就是所謂的知識;想象還得在時間的前提下。所以可知，康德堅持時間是一個根本性的存在，沒有時間，也就不會出現(xiàn)知識，甚至連想象都可能不存在。此時的時間貫穿了經(jīng)驗和先驗，打破了許久以來經(jīng)驗和先驗不可以有連接的狀態(tài)，為科學、數(shù)學的存在即普遍、必然的知識等先天綜合判斷的存在奠定了基礎。時間不是從經(jīng)驗中總結(jié)歸納的一個概念，而是一種先驗的存在，所謂的先驗的觀念性和主體性并存就是先天綜合判斷何以可能的問題。在一般意義上，先天的無法被認識，經(jīng)驗性的一般不具備普遍性和必然性。先驗感性論要做的是確定在尋求先天綜合判斷何以可能的道路上，要具備哪些先驗要素，這在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中有指出，要有先天的純直觀，即時間和空間。

2 柏格森的時間概念

柏格森認為芝諾的阿基里斯追龜?shù)睦泳褪堑湫偷陌褧r間空間化的例子。按照羅素的觀點，“物體在不同的時間可以在不同的地點，無論時間多么接近，所在地點仍可不同”[4]。這樣看來，柏格森和芝諾的觀點都是屬于極端的。柏格森作為康德之后的哲學家，也對康德進行了批判，但是同時，他跟康德一樣不同意牛頓的時間觀，但柏格森對牛頓時間觀的批判跟康德的批判不一樣，柏格森不同意牛頓把時間絕對化，他認為這種被量化的時間觀不是真正的時間觀。時間不應該是凝固的，而應該是流動的;而對康德的批判主要是批判康德把時間當作一種形式，一種中介。

社會思潮對柏格森思想的影響。19世紀末，科學和技術的發(fā)展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影響。哲學家們開始研究一種非機械式的生命哲學，那是一種充滿生機有活力的、具有無限創(chuàng)造性的、非一成不變的哲學，他們追求和重視生命意義，而不是僅僅停留在一種理論上，而談到生命就會談到生命的長度或者寬度，什么樣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時間在生命中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究竟是如同鐘表刻畫好的時間一樣，人要按照規(guī)劃好的時間來活，還是并不僅僅局限于此？傳統(tǒng)的生命觀如同鐘表一樣，是生命一秒一秒的累加，但柏格森認為生命是不會停頓的，是綿延不絕的，如同流水般滔滔不絕。所以，隨著對生命哲學的研究，柏格森對前人的時間觀進行了批判，時間也就進入柏格森的哲學世界中。柏格森所處的時代是實證主義熱潮期，實證主義與柏格森哲學的相同點在于都是對傳統(tǒng)的哲學進行批判。但是實證主義認為科學高于哲學，柏格森認為只有哲學才能真正地把握這個世界，這個把握要在時間中去把握。在這些基礎之上，柏格森形成了自己的時間觀。

意識和綿延。柏格森認為綿延即時間，綿延和意識不可分。柏格森把意識分為兩類，“情緒性感覺和表象性感覺”[5]，他的感覺主要與神經(jīng)系統(tǒng)相關。這與康德的感覺不一樣?？档率俏镒泽w在時間空間這種直觀形式下刺激人的感官，從而形成感覺，這個物自體是不可認識的，人能夠認識的只有現(xiàn)象;柏格森的感覺除了表象性感覺之外，還有情緒性的感覺。在柏格森這里，意識怎么和時間聯(lián)系在一起呢？這關系到連接意識材料的兩種方式，意識材料的連接方式不同時間觀念也就不同?！凹贝俨贿B續(xù)的動作之所以優(yōu)美，正是因為每個這樣的動作是自足的而不預報后來會有什么動作，曲線之所以比斷線優(yōu)美，正是由于曲線時刻在轉(zhuǎn)變方向，每個新方向都被前一方向指示出來?！盵5]從柏格森的這段話中可以得知，他所謂的兩種連接方式分別是如同急促不連續(xù)的動作，即每一段都是獨立的，對于未來是不可知的，只是把這些斷斷續(xù)續(xù)的連接起來而已;而曲線彎曲，但是整個路線卻是連續(xù)的，并且有明確的方向，這也是柏格森的綿延，這種綿延不僅僅是一種意識的連接狀態(tài)，還是生命、時間的一種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不是孤立的，是連續(xù)不斷的。柏格森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時間，而且這種時間是可以被感知的，并不是一種幻想，人們可以在這樣的時間中去把握生命。

從上述可知，柏格森的哲學是一種生命哲學，那么柏格森提出這樣一種時間觀的意義何在？他的目的是建立一種新的形而上學，從而煥發(fā)人的創(chuàng)造性，以此來改變?nèi)藗儽粰C械式的生活支配的現(xiàn)狀。那么柏格森是怎樣通過這種時間觀去形成對這個外界的認識的？柏格森認為需要形象這樣一個東西。什么是形象？柏格森說：“我們所說的形象，是這樣一種存在物，它大于唯心論者所稱的‘表象，而小于實在論者所稱的‘物體，它是一種介于‘物體與‘表象中間的存在物?！盵6]物質(zhì)是形象的集合，形象的集合就是宇宙。我們知覺到的世界是一個有眾多形象的世界，“我”處在眾多形象之中，包括我自己實際上也是眾多形象之一。只不過在人身上“象”的一面呈現(xiàn)得多一點，在其他身上“物”的性質(zhì)呈現(xiàn)得多一點。柏格森認為，物質(zhì)從根本上說是最低程度的綿延，或者說是最低程度的記憶，而記憶則是物質(zhì)的一種壓縮存在方式，而直覺是對最終實在的綿延的直接認知。

3 康德的時間觀和柏格森時間觀的異同

二者關于時間的界定范圍相同。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提出一個時間觀——“此在的時間”，這是受到了康德與柏格森的影響。海德格爾的“此在的時間”的時間性是指此在的存在不是指具體的、確定的人的存在，而是人的存在的顯現(xiàn)或者說其敞開狀態(tài)，它意味著人在不斷地超越。時間性正是此在的超越性的體現(xiàn)。此在的時間性是原始的本質(zhì)的時間性?？档碌臅r間在現(xiàn)象中才能起作用，離開了現(xiàn)象時間則無從談起。這跟海德格爾的“此在的時間”有不同;柏格森也認為時間要在現(xiàn)實中把握，這個現(xiàn)實離不開人的經(jīng)驗世界，所以說二者的使用范圍都是在現(xiàn)象界。

二者對于時間的本質(zhì)規(guī)定不同。雖然二者的使用范圍都是在現(xiàn)象界，都是康德的時間觀是先天的直觀形式，也就是說康德的時間在本質(zhì)上是屬于先驗的，但在先驗界沒有實在性，在經(jīng)驗中擁有實在性。只有在各種先驗的要素得到滿足時，才能通過時間這種直觀形式，使科學和數(shù)學成為可能，也就是我們的真理性知識的來源的可能性問題。在此，時間是一個基礎性但又極其重要的角色，是形而上學得已呈現(xiàn)的條件。而柏格森的時間雖然也和直觀相聯(lián)系，但是柏格森的直觀是一種形式，一種方法，通過直觀實現(xiàn)對時間的把握和對形而上學的把握和體驗。柏格森反對通過理智的方法來領悟形而上的真諦。對于其形而上學而言，則能用直覺掌握真正的時間。

時間的性質(zhì)機械與否。在柏格森看來，康德的時間是一個接一個的累加，同傳統(tǒng)的時空觀一樣，是一種理性的機械式的時空觀，并不是一種真正的時空觀。而柏格森認為自己的時間觀是不間斷的、綿延不絕的，既包含過去也連接著現(xiàn)在和未來，不是一種計量的工具，而是包含著生命的整個過程，具有活力，而不是機械的。

4 結(jié)語

雖然各哲學家對于時間的闡釋都有著各自的嚴謹論證，但是從整體而言這些論證都還存在缺漏，但正因如此，才會出現(xiàn)一次次思想的升華。無論是康德精深宏大的哲學體系還是柏格森的生命之學，都是人類偉大思想的彰顯。時間對人類來說，是一個平凡的詞語，就如本文開頭表達的那樣，對于時間，人類既熟悉又陌生。無論是理性主義者還是非理性主義者，都要承認人類就是理性的存在。生命之流是生生不息的，人有理性，并非完全受因果限制，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在于不斷地運動變化和發(fā)展。

參考文獻：

[1] [德]愛德華·策勒爾.古希臘哲學史綱[M].翁紹軍，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29.

[2] 汪子嵩，范明生，陳村富，等.希臘哲學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516.

[3] [德]康德.純粹理性批判[M].鄧曉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27-28.

[4] 羅素.西方哲學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362.

[5] 柏格森.時間與自由意志[M].吳士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8-9，22.

[6] 柏格森.材料與記憶[M].肖聿，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98：1.

作者簡介：丘麗玲（1994—），女，廣西玉林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倫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