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武

天 籟

穿過峽谷，就是穿過隱世的鳥鳴

黃鸝覆蓋了山雞低語

紅嘴雀叫聲響亮，幾欲劈開流水

幸有杜鵑，一長一短的打板

讓一曲交響沒有失序

溪水依舊流，安靜的野花與青岡櫟

接受不了這樣的分貝

泥濘小徑上，都是落葉繽紛

我還要越過山石，去往山頂

在山頂上等風(fēng)來，要很大的野風(fēng)

將我彈奏

一生中某些時(shí)刻

梅花凋謝很久了，讓人忘記

那里還有幾棵梅樹

石榴與烏桕，尚未走出枝條空無

與灰暗的歲月

垂絲海棠的絢爛，被一處廢樓

遮蔽在百米之外

只有香樟和野草堆砌的綠

割據(jù)這幽暗的僻靜

此刻，一蓬低矮的紅花木開了

簇生的細(xì)蕊上，有紫紅的光澤

在空氣里閃耀

像一只碩大的花的眼睛

整片小樹林的空寂，轟然瓦解

清明

——懷李賀、濟(jì)慈、海子

此刻，冷雨加持的憂傷

并未影響，樹木在春天開花

我相信樟樹抱香很久，只是未到

打開之時(shí)。風(fēng)并不凜冽

卸甲已然開始，這些葉片

曾在很久以前的歲月，將深綠凝聚

一直讓冬天介懷

穿過長夜霜河的樹的羽毛

不斷降下——浪漫主義的旗幟

在長安、羅馬，還有山海關(guān)

青春呼嘯在二十六歲的風(fēng)口

滿地紅得發(fā)亮的樹葉

仿佛又回到樹上，焦急等待著

金黃而芳香的花粒

鯨 落

盛大的凋落

整個(gè)大海感知到了

藍(lán)鯨，將接受血腥廝咬

直至枯竭

深海之下，說到

澤被萬物的愛，也只是

一只鯨的凌遲

交換前生，無盡的吞噬

直到將最后的一點(diǎn)藍(lán)

交出來

空瓶子

瓶子倒出最后的酒

與飲者言歡，困頓在縮小

一只清空的瓶子，又滿了

它擁有了飲者

凌亂的記憶——那靈魂中

不能放下的部分

這也只是殘留的一部分鳥鳴

小睡醒來，一些思緒

尚未回轉(zhuǎn)，至少慵懶的身體

無法掌控它在夢境中

得到的短暫自由

去附近樹林里走一走

——枯黃的殘卷

冬天并沒有刻意遮蔽

而另外的季節(jié)，仿佛提前設(shè)伏

以一些蒼綠凝視著

眼前的潰敗。群鳥的叫聲

比尋常密集，讓我生疑

但內(nèi)心非常清楚

這也只是殘留的

一部分鳥鳴，如同我不能

自如出入夢境

江山也并未真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