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姓任,是個美麗溫柔的女孩兒,她裊娜地走過一條街,微微帶起的風(fēng)讓燦爛的丁香花顫抖了一下,那香味也飄滿了一街。安然是個醫(yī)生,穿上白大褂,更像出水芙蓉一樣。據(jù)說,年前還出了點新聞。安然休年假,一位小伙子病好了就不出院,說一定要等安然來,安然來了出院才安然。這繞口令似的理由讓醫(yī)護(hù)人員哭笑不得。
安然談戀愛了,這消息也像風(fēng)一樣傳遍了楊樹這個小城。安然的戀人是她的高中同學(xué)南途。當(dāng)年高考,安然上了省高護(hù),而南途進(jìn)了東北師大。他們在走出校園的一刻,相互瞥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
安然分到市醫(yī)院一個多月的時候,南途來了。安然臉一下子紅了,很是健談的南途竟也一下子口吃了。
安然問,看?。?/p>
南途說,巧哈。一起喝咖啡吧。
于是倆人就在醫(yī)院對面的店里喝咖啡。分別四年后,倆人第一次面對面。
你好嗎?
好!
你呢?
也好!
有他了嗎?
沒有!
有她了嗎?
有。處了一個星期而已。
安然問他們分手的原因,南途笑了,他說他倆在一起不安然!
安然抿了一口咖啡,問是什么牌子?南途說,意式速溶。安然一笑,好怪,今個兒怎么不苦,還很香甜。安然把頭扭向窗外,那丁香樹褪光了葉子,但在風(fēng)中的樣子依然很嫵媚。安然說,她最喜歡楊樹這個小城的夏天,因為那個時候,滿街道擠滿了丁香花,滿院子滿屋子都是花的香味。南途說,有安然,四季都好。
他們再見面時,是南途要到最遠(yuǎn)的村去扶貧。安然提議喝點酒,南途點頭,說正好壯行。
他們喝酒的時候,雪花也悠悠而來了,像是大自然寫給他們的賀信。安然和南途從酒吧出來,他們把胳膊互相搭在肩上,踩著雪地逶迤前行,白雪地上印出四行歪扭的板橋體。
南途紅著臉問,你會想我嗎?
安然爽快地答,當(dāng)然!
南途臉更紅了,那我們今晚就為愛做個見證吧!
安然的臉也紅了。她說,可以呀,不過要等到拿證那天。
南途大喊,那一定是丁香花盛開的日子。好吧,安然的夏天,你快來吧!
南途走了,到離縣城一百多里地的山后村。他走后不到一個月,疫情爆發(fā)了。不幾天,楊樹封城了。
封城的夜里,安然給南途發(fā)微信,說她要去武漢了。她是首批省援鄂醫(yī)療隊隊員,又激動又光榮。
南途說,他也在抗疫一線。安然,你不怕嗎?安然說,不怕,就是有點后悔。南途一愣,安然說,后悔那天咱們沒有為愛做見證。南途笑了,保重,等你回來。
安然在武漢方艙醫(yī)院工作的日子,顧不上和南途聯(lián)系了,甚至看微信的時間都沒有。即使有,她也沒有心思去看。周邊那么多人需要她照顧、安慰,誰會在這個特殊的時期特殊的場合去風(fēng)花雪月呢。不過她們還是每天都發(fā)一條報平安的信息,說上幾句鼓勵與祝福的話。
有一天,安然突然見到了南途。他們在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房間里,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南途把她的扣子一粒一粒地解開,她緊張極了,于是她大喊一聲。一只手把她弄醒,安然,做惡夢了吧?安然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隊長說,安然,別緊張,這一切很快會過去的,我們一定要堅強(qiáng),要把陽光和鮮花送到每個病人的心里,這樣才有助于他們戰(zhàn)勝病毒。安然使勁兒地點點頭,她的眼角有些濕潤了。她在想,南途是不是也做過和她相同的夢。
春風(fēng)吹來時,楊樹縣城里滿是丁香花在隨風(fēng)搖擺,它們的胴體鼓起小包包,像孩兒探出頑皮的頭。這時,安然坐著掛著紅花的大巴,在警車的護(hù)衛(wèi)下回到了楊樹。簡單的歡迎儀式后,安然一行去了一家賓館,他們要隔離14天。安然想,一會兒必須和南途通電話了,他的工作還那么緊張嗎?最近這半個月,只收到他的“平安”兩個字,打電話一直不接。為什么呢?去往賓館的路上,安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發(fā)呆。
14天悠忽而過,安然興奮地像個小孩子跑出了賓館,邊跑邊想,南途見到她第一句話會說什么呢?安然跑出大門的一剎那,她驚呆了,因為南途沒有來接她,不,南途來了,他在相片中對她微笑。
半個月前,南途倒在了防疫的第一線。
風(fēng),溫柔地吹過。安然走在兩邊開滿丁香花的街道上。她喃喃地說,南途,夏天來了,夏天來了!
【作者簡介】于博,黑龍江省作協(xié)會員。有中短篇小說、散文見于《小說月報》《北方文學(xué)》《百花園》等雜志。多次獲得國內(nèi)各級征文獎項,多篇小小說入選各地初高中語文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