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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歲的尊嚴(yán)

        2021-08-30 21:49:38鄭憲
        意林原創(chuàng)版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系緊李教授樓道

        鄭憲

        半年前,母親在醫(yī)院換了個髖關(guān)節(jié),這是個大手術(shù)。我們知悉,九十多歲的老人手術(shù)全麻,風(fēng)險巨大。母親進(jìn)入醫(yī)院時就對我們說:“你們做任何決定前,必須告訴我?!蔽覀兎蠲?,問她是否開刀,母親就一個字:“開?!彼?,不開刀,以后生活質(zhì)量為零。

        母親術(shù)后兩個月不到,開始走路,硬撐著站立起來,手扶一輛助步車。先在小小的屋子里走,之后走到外面的樓道。先走一大圈,接著走兩大圈。三個月后,走到了四大圈。走路從停頓到連貫,速度從緩慢到標(biāo)準(zhǔn),臉色慢慢由蒼白轉(zhuǎn)紅潤。

        一次午后在樓道散步時,我和母親走過一間雙人病房。見房中兩位老人,在門內(nèi)借助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你爬上去,我下來;我爬上去,你下來。他們用手奮力趴著門縫,呼叫。要破門而出,門卻被外面的一根繩索牢牢綁定。

        母親見了,忙說:“快叫人去?。 弊o(hù)士飛奔而來。我們才了解到,是護(hù)工被兩位老人折騰得一宿未睡,中午睡了一會兒,又擔(dān)心兩位老人出門發(fā)生意外,干脆用白繩系緊門把,固定住,以求“安?!?,結(jié)果卻睡過了點。

        門開了,兩位老人圍著母親,向“大姐”傾訴委屈。母親這一刻,儼然成了救世英雄。

        春天來了,母親扶著助步車,可以從三樓樓道走到樓下花園。

        那天我和母親款款閑行,迎面見一個也扶助步車的人,看上去很儒雅,戴一副寬邊玳瑁眼鏡,母親對我低語,充滿敬意:“那是李教授?!睅啄昵暗囊淮沃酗L(fēng)讓他倒下了,現(xiàn)在他能夠站起來,一步步慢節(jié)奏地走路,從樓上走到花園。

        李教授移步到我們面前,向母親微笑著說:“大姐,你走得比我好。我要學(xué)習(xí)?!蹦赣H笑如春花:“你也走得好,比我穩(wěn)?!?/p>

        走過去,母親對我說:“你一定猜不出李教授的年齡?!蔽沂菦]猜出,李教授一頭沒摻幾絲白發(fā)的黑發(fā)誤導(dǎo)了我?!八矂傔^90歲呢,當(dāng)然,是虛歲——還是小弟弟?!蹦赣H有點倚老賣老。

        我記住了這個溫馨美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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