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從高三到大學是一種蛻變,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精神風貌,往往都會截然不同。而從本科生到研究生是第二次蛻變,生活的方向和意義被重新書寫,但這時,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了一根線,一根可以穿過日夜,把四季串成項鏈的線,讓生活由粗放變得集約。
我的舍友目標很明確,就是考公務員,所以他考研成功后,選擇了行政方向的導師。每周按時健身,每天定時練習硬筆書法,學習各種編程語言,看《全球通史》、黨政書籍,晚上一邊泡腳一邊聽網(wǎng)課視頻里專家講解《易經(jīng)》里的處世智慧,全方位地提升自己的素養(yǎng)?!暗鹊较聦W期,我準備學習考公務員的課程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滿是輕松,仿佛已經(jīng)跳出了生活之外,成了大筆在握的編劇,未來該如何,早在胸中有了定論。
而我的目標是進設計院,所以研究生生涯注定要擠滿項目。雖然眼睛和脖子時常耍性子,掐自己一把,整出點酸澀與疼痛,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帶它們出去透透氣,但我只能忽略掉這些,繼續(xù)盯著熒屏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不過,我一直都很清楚,現(xiàn)在的磨煉全是日后的資本,只有這些心力交瘁的日子才能填充簡歷,所以并不會產(chǎn)生抱怨的念頭。
但生活的常態(tài)從來就不是順心如意,興趣便是它推出來阻撓意志的攔路虎。如果項目是塊硬骨頭,興趣便是蛋糕,或者說是溫床。
在理想的情況中,人在每一個成長的階段都應該做相應“正確”的事,并且要心無旁騖。在上學的時候專心讀書,在上班之后專心做事,這是絕對的理性,也是從意義角度的“唯利是圖”。但社會化本身就是多元化的過程,生命中還有很大的感性部分,所以內在和外在的需要有時并不重合。這可以理解成在都市中保留一塊種植花草的自留地,也可以理解成對隨波逐流與服從的叛逆。
我忘了我是在什么時候喜歡上寫隨筆的,只是趨向性地想把在生活的湖面上落入的礫石捕捉起來,像盤核桃一樣不斷盤著,直到智慧包漿,亮出高于塵土的反光,然后內化或者傳遞于人。所以靈感來的時候,如果正逢工作量的汛期,就會撞出巨大的漩渦。這才是讓人無法專心的根源,讓人做一件事的時候想著另一件事。
舍友曾認真地問過我:“寫文章能賺大錢嗎?”我說:“我不能?!薄安荒茉u獎、評優(yōu),不能賺錢,那你為什么寫?”“興趣?。【拖翊蛴螒蛏习a一樣,你陷進去了,就很難脫身。我能在里面獲得我想要的快樂?!睂Σ焕斫獾娜藖碚f,這純粹是生命的旁逸斜出,不務正業(yè),可只有魚自己知道它的快樂與獲得。
所以,興趣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它很少給人直接的、顯而易見的好處,也不許諾在將來能獲得怎樣的回報,它只是會不斷產(chǎn)生著具有強力黏合性的滿足感,讓人把它拿起后,偏偏舍不得放下。
自然界中有兩種現(xiàn)象,絞殺與共生。同樣是傍著大樹,有的能和諧共處,有的只會把樹榨干。如何從絞殺過渡到共生,甚至互助,便成了百年樹人需要思考的問題。
我的導師最近催著我寫論文,每周都要匯報進展。奈何我在科研上尚未完全開悟,往往要用事倍功半的方式去編寫程序和處理數(shù)據(jù),所以時間變得很緊張,再加上程序運行的時間太長,我便把辦公室的臺式電腦和筆記本都調動起來,每晚離開前點擊開始運行,等第二天早上起床查看結果。
只是,程序如果不會出錯就不叫程序了。調試的過程就是和時間的拉扯,而且是失敗概率極大的輪盤賭。三番五次后,我的耐心便被耗盡了。那一周我心情極差,干脆把論文放在一邊,打開空白文檔,把腦子里漲得生疼的念頭全部寫了下來,再用文學的邏輯和思路去勾連與推演,反倒把那難以闡述的學術瓶頸用類比描述了出來,而解決之道也清晰可見了。
從無頭蒼蠅變成一只有目標的蜜蜂,這是寫作對學術的反作用力。說來也巧,我研究的正是文化基因算法,這讓興趣和科研更好地結合在了一起。
后來,我就用臺式電腦調試,而用筆記本在程序運行的間隔里寫文章。每次運行的時間剛好夠寫一個小段落,只要把框架提前搭建好,便可以隨時進行內容填充。一篇文章的誕生便從難產(chǎn)變成了對零散的組裝。偶爾覺得膩了,還可以寫一首小詩換換口味,這樣不僅利用起了等待的時間,還讓負重的精神有了容光滿面的時刻。
(作者系河海大學水文學與水資源專業(yè)2020級工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