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溪
2017年5月4日,浙江諸暨,主播直播開蚌取珍珠,現場測量珍珠直徑
“‘帝王妖紫398元開10個,點擊鏈接就能購買!”直播間里的主播沒有露臉,憑著熟練的操作,快速地撬開手掌大小的蚌。在取出珍珠沖洗測量的同時,主播還不忘感嘆珠子的成色尺寸,并與評論區(qū)互動。
“開出一顆‘大妖紫!一顆回本!要不我們這位同學再來一單,看看還能不能延續(xù)神話?!”主播話音剛落,評論區(qū)隨即有人附和:“感覺今天是這位同學選貨的好日子?!?/p>
這是火熱的開蚌直播市場的一個縮影。近年來,珍珠行業(yè)出現了一種與“賭石”類似的吸睛方式—直播開蚌。消費者下單之后,商家在直播間里直接進行開蚌取珠,珠子好壞,全憑運氣。巨大的不確定性,吸引了不少追求刺激的人嘗試,似乎也讓傳統(tǒng)珍珠養(yǎng)殖戶的生意成功搭上了互聯(lián)網快車。
珍珠行業(yè)流傳著這么一句話:“世界珍珠看中國,中國珍珠看山下湖?!蔽挥谡憬T暨,山下湖這座小鎮(zhèn)號稱是“戶戶經營、家家養(yǎng)蚌”的“珍珠之鄉(xiāng)”。
長期以來,中國珍珠以出口為主。但去年初起,受疫情影響,珍珠的銷量明顯回落。注意到直播銷售成為產品推廣的新方式,山下湖不甘落后,很快形成了以電商銷售、產品檢測、物流配送等全鏈條的服務模式。
當下熱火朝天的直播開蚌,自然也有山下湖的蹤影。數據顯示,即便受疫情影響,去年1月至9月,諸暨珍珠線上銷售額仍取得了超百億的成績,同比增長超1/4。
養(yǎng)殖蚌的珍珠塘
主播展示養(yǎng)殖蚌
在購物平臺上搜索珍珠開蚌,幾乎所有的商家定位都顯示為紹興(諸暨為其代管縣級市)。有調查稱,山下湖鎮(zhèn)的開蚌直播商家,保守估計有300多家。如果加上新開平臺,總數可能接近500家。
線上交易的野蠻生長,在打開珍珠行業(yè)知名度、拉動當地珍珠產業(yè)的同時,也給其他同行帶來煩惱?!吧较潞?zhèn)對珍珠展開的直播銷售模式,的確讓更多人了解到珍珠行業(yè),這是件好事。但近年來所曝光的市場亂象,也給我們這個行業(yè)帶來了很大的沖擊,特別是極大地影響到線下銷售的信任感?!闭渲樾袠I(yè)從業(yè)者菁姐向筆者表示。
菁姐稱,由于珍珠的呈現很受打光、背景等方面因素的影響,很多高端珍珠其實不會在線上交易。而近年來線上市場的造假、以次充好等亂象,特別是直播開蚌產生的爭議,給線下交易造成了傷害。
碟子的倒影能依稀反射出珍珠上方的一排白色,這令珍珠在視覺上更有光澤。
對于直播開蚌,很多網友表示“無法自拔”“欲罷不能”,特別是當看到別人以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撿到寶”,聽到主播高呼“虧了虧了”時,總忍不住想碰碰運氣。
但對于直播開蚌的爭議不在少數。其中,直播間主播常反復強調的“我們家不是塞塞樂”“我們家是真開蚌珍珠,不是塞珍珠的”等語錄,往往就是回應開蚌被廣為詬病的一點—人為往蚌里塞入“差珍珠”甚至是“染色珍珠”。
其中,一些假冒手段較為粗糙的,甚至會被行內人士當作“造假笑話”。比如,從三角帆蚌即淡水蚌中,取出黑色珍珠或金色珍珠—淡水珍珠并沒有黑色和金色品種。
還有造假手段拙劣的賣家,取出珍珠的位置為蚌的內臟團。而事實上,珍珠產自貝殼邊緣的膜之間。更有甚者,剛從蚌里取出的珍珠,已經有了人工打孔的痕跡。
有業(yè)內人士特別提醒,愛迪生蚌有一定的空蚌廢珠概率,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商家就要免費重開。所以有的無良商家,會選擇直接塞市面上僅十余元的瑕疵珠進去,以此蒙混過關。
躲過了蚌里“做文章”的奸商,消費者要在直播開蚌中順利“通關”,還須練就多重功夫。其中一大難點,就是避開直播中“眼見不一定為實”這一雷區(qū)。
2020年9月11日,浙江諸暨山下湖鎮(zhèn),主播將一顆珍珠從蚌肉中取出
珍珠講究現場看樣,光澤度、圓潤度、大小、顏色、質地、瑕疵等,都影響買家對商品的評判,進而影響商品價格。珍珠是養(yǎng)殖、加工設計過的,商品好壞、質量高低,只有供應商才能完全把握。而賣家如果不是珍珠養(yǎng)殖戶,就需要比買家有更高的品鑒技能。
據菁姐介紹,很多珍珠在直播間中看著色彩鮮艷、光彩照人,但買家實際收貨時,就會發(fā)現很多瑕疵。這是因為珍珠在剛出水時水分充足,而且直播間往往會打開濾鏡。在打光的作用下,珠子會顯得更加柔和細膩。
此外,當開出的珍珠有坑洼的一面時,賣家還可能會快速“轉移焦點”,迅速轉動珍珠,以光亮部分展現在鏡頭前,向消費者表明其“無瑕”。
值得注意的是,在大多數直播間中,賣家都會選擇用潔白的陶瓷碟子盛放珍珠。這樣操作下,碟子的倒影能依稀反射出珍珠上方的一排白色,這令珍珠在視覺上更有光澤。菁姐強調:“直播間中的珍珠往往真假參半,很難辨別。在看不到實物的情況下,其實很難判斷珠子的真正品相。在這種情況下的消費,自然風險不小。”
即便消費者避過重重雷區(qū),感覺到手的珍珠“稱心如意”,也可能在一段時間過后遭遇問題。有珍珠業(yè)內人士透露稱,供應商提供給開蚌直播間的蚌,絕大多數都和普通的蚌有區(qū)別。
上述人士向筆者表示:“有的直播間為了快速盈利,和節(jié)約養(yǎng)殖成本,選用的蚌生長周期只有一年多,甚至只有半年?!睋榻B,這樣的蚌產出的珍珠可能顏色漂亮,但珠層很薄,表皮很嫩,保色性并不好,很可能幾個月就出現大變樣。
供應商提供給開蚌直播間的蚌,絕大多數都和普通的蚌有區(qū)別。
“如果是抱著游戲的心態(tài)可以玩玩,可要期待從中獲利就不太現實了。”菁姐認為,遇上有良知的商家,要開出好珍珠的概率并非沒有,但即便運氣好,開出了漂亮的珠子,單從價格來看,也未必比買裸珠劃算。
除了造假亂象,更令業(yè)內人士擔憂的,是線上直播“魚龍混雜”,導致市場出現混亂定價。
“很多消費者對珍珠市場并沒有很深入地了解,對珍珠的行情價其實沒有概念。在這種情況下,當他們知道直播間的珍珠價格相對便宜后,就會形成對珍珠價格的一個初步印象,而不在乎珍珠的品質和質量。這對于很多珍珠商而言,無異于啞巴吃黃連。”菁姐說。
而這也折射出當前珍珠市場存在的問題:行業(yè)評價標準模糊,且附加值較低。沒有統(tǒng)一、定量的質量評價標準,珍珠生產就只能停留在追求產量而不管質量的層面,最終導致質次價廉的珍珠產品充斥市場。
配有日本Akoya珍珠、南洋珍珠、18K白金鉆石等珠寶的系列首飾
這與珍珠本身的特性相關。從珍珠行業(yè)標準來看,一般需要考慮其光潔度、珠層厚度等六大因素。但這樣的衡量標準,不是具有較強的主觀因素,就是對測量的要求較高。這對于大多數市場上交易的珍珠而言,并不太具有借鑒意義。
此外,單從投資價值來看,因為易“人老珠黃”的保養(yǎng)特質,珍珠不如黃金、鉆石等貴金屬和寶石類產品保值。與黃金、鉆石相比,珍珠的價值也因此表現得極不穩(wěn)定。
在國內珠寶市場,珍珠首飾在珠寶銷售總額中的占比,遠遠低于黃金、鉆石及玉石的市場份額。放到全球范圍來看,它的份額占比就更小了。
“即便一條產自日本的Akoya珍珠項鏈或者是南洋金珠項鏈動輒上萬元,但消費者基本還是將其作為裝飾品來看待,而非作為投資品。”業(yè)內人士阿雅表示。
現在市面上很多款式,都是來自國外的設計師品牌,比如說日本、德國和加拿大的設計師品牌。我們國內本身的設計力量比較薄弱,很多款式比較老派,主要還是半成品和裸珠產品。”菁姐介紹道,由于國內珍珠自身的品牌附加值較低,因此受S925純銀、18K金等配件材料的價格波動影響較大。
在業(yè)內人士看來,只有珍珠的設計和品牌得到加強,才能切實提高中國珍珠的市場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