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羊羊子
作者有話說:終于過稿啦!靈感來源于當時“故宮的第一場雪”這條微博熱搜,就想寫一個發(fā)生在下雪天的故事。然后又想了想,北方的人應該大多直爽可愛,于是就有了筆下的女主。最后,給美美麗麗的張美麗一個愛的擁抱!把本“羊”身上最好的“羊毛”捋下來,給她的王座鋪上羊毛墊!
一柄傘下一雙人。大雪淹沒了聲音,遠遠瞧著,皆是歲月靜好。
壹
平城又下了雪。
大雜院青灰色的瓦片上猶如敷了一層厚重的鉛粉,停留的鳥雀被呼嚕聲驚走,接踵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手機鈴響,被窩里的“喪尸手”只得晃晃悠悠地去抓手機。
“我倆的作業(yè)又被科代表給扣了,這人有病吧。你上次因字跡問題被他扣了分,下周的課你別遲到,我怕點名的時候你不在又被記名字。我覺得這人跟咱們杠上了?!?/p>
閨密于珊珊的聲音像只尖叫雞,將睡意驅了大半,蘇苗在心里將那個科代表罵了一遍:“行,知道了。我也起床了,今天得去道館,最近踢館找事的人有些多。”
蘇苗從小學習空手道,骨骼比常人略粗,凈身高一米七五,模樣普通,但眉毛又粗又濃,被戲稱作“蠟筆小新”。
交錯的胡同狹窄,下雪的世界安靜得像被抽了真空,透明的塑料傘面被天光穿透,覆在傘面的薄雪的影子投到地面,似錦緞上朦朧的暗紋。蘇苗無聊地追著那些雪影踩,她動傘便跟著動,影子亦是,始終追不上影子的蘇苗來了氣,就這樣憨憨地跑了一路,終是抵達了道館。
蘇苗將傘掛到一旁,傘尖的水滴將地面浸成暗色,青墻邊上種了一圈金銀忍冬,紅紅小小的果實圓胖可愛,蘇苗多看了幾眼,然后一張白皙的臉闖入眼中。
是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男生,薄唇高鼻,一雙眼睛倒溫溫柔柔。蘇苗看見了他手里的信,知道又是其他道館來送戰(zhàn)帖的。
道館之間打招呼的方式向來是不客氣的,蘇苗伸手便要與他過兩招,哪知對方如此不濟,直接被絆倒了。男生手撐著青苔依附的地面,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有些像傻狍子。
“你們道館不行呀,就這點水平。”
蘇苗嘲諷著抽走他手里的信,在看見信封背面的粉紅愛心貼紙時,眼皮驀地一跳。
“你誤會了,我不是來送戰(zhàn)帖的?!蹦猩磻^來,也不生氣,笑瞇瞇地自己爬了起來。
信封上有淡淡的薔薇香,蘇苗“唰”地紅了臉。在她十八歲的人生里,從來沒被男生喜歡過,也從未收到過情書。
青磚潮濕之氣暈散開來,忍冬果紅彤彤宛如少女嬌羞的面頰,冬風一吹,似乎帶了點早春的清新。
手中薄薄的紙張變得滾燙,鋼鐵直女蘇苗頭一次亂了陣腳,她口齒不清地問:“給、給我的?”
館內的師弟聽見動靜走出來,望著男生道:“又是你呀,小師妹今天不在,你別在我們道館晃悠了。”
樹上的碎雪落在脖子里,凍得蘇苗直哆嗦,她面如火燒,將書信往男生懷里一丟,埋著頭如一顆炮彈般沖進道館。
貳
小師妹模樣俊,笑容甜,男生們與看見鮮花的蜜蜂無異,對她趨之若鶩。
小師妹自然瞧不上這個送信的男生,將那封情書扔進了垃圾桶,并表示不會去餐廳赴約。蘇苗低頭整理道服帶子,認為她不去也該告知一聲,免得對方空等。
小師妹不在意道:“那是他想等……或者師姐你幫我去跟他說?”
蘇苗愣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應了。
男生名喬涵,約會的地點是一家私廚店。餐廳圍墻邊上圍了一圈仿真竹子,蔥蔥郁郁的,將整個店包裹得很是嚴實。墻內小院用陶罐、鵝卵石、流水等布景,屋檐下掛著長短不一的竹制燈籠,有點徽派小院的味道。
窗外細雪紛飛,薄雪覆在翠綠的竹葉上、青褐色的石燈間,落在喬涵身后。青年身姿修長,取下圍巾后露出白皙的頸,側臉線條柔和,真好看。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沒想到喬涵還在等。蘇苗上前勸說:“你……”
話未出口她便看見喬涵瞬間亮起的眼睛。他這是認出了自己,以為小師妹也在附近?
蘇苗下意識地不想打碎他眼里的光,抓了抓后腦勺:“先前對不起啊,我以為你是隔壁道館來找事兒的……小師妹今天來不了,讓我跟你說一聲。”
“哦,謝謝?!眴毯嫔纤朴惺?,但很快掩去。他試了試茶水的溫度,斟了一杯遞到她跟前,白瓷里清亮的湯色,與握著茶杯的白皙修長的手指相得益彰,“這家茶不錯,菜也地道,你來都來了,不如我們一起吃些?”
蘇苗差點就點了頭。她當然是想答應的,但下一秒又想起閨密于珊珊的話:你這小巨人一樣的身高就算了,若是這駭人的食量被發(fā)現(xiàn)了,誰敢要你?
平日一口氣干五碗飯的蘇苗不想暴露本性,她壓低了嗓子柔聲道:“謝謝,還不餓?!痹捖涠亲泳晚懫稹肮尽钡目棺h聲,響亮得讓人無法忽視。
在喬涵的笑眼里,蘇苗困窘地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筆直,雙手放于膝蓋,十分規(guī)矩。
服務員上菜慢,蘇苗有些坐不住。她手指悄悄摳著木椅,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喬涵,倒有些像喝退宵小的門神。這要是平日她與師弟對坐,兩人怕是早就跟剝著花生米看電視的大爺似的,架胳膊蹺腿兒的聊得熱火朝天。
“你緊張什么?”
“我、我、我,我沒緊張?!?/p>
喬涵被她逗樂,他身后飛雪綿綿,這一笑就像是冰冷世界里突地蹦出一朵朵漂亮的花。蘇苗腦子“嗡”地一下就炸了,她看見喬涵從兜里拿出一塊巧克力遞了過來:“甜甜的東西可能會幫助解壓。
“國外帶回來的,是不是很好吃?”待蘇苗撕開包裝嘗了幾口,喬涵問她。
蘇苗呆愣愣道:“好看,味道特別好看。”
“啊,我是說,你長得特別好吃?!?/p>
一瞬間,蘇苗心力交瘁。
喬涵壓下眼底的笑,岔開話題:“飯菜合胃口嗎,不喜歡的話,就再點別的?!?/p>
蘇苗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挑食的,不過你點的菜太油膩,若是小師妹應該不會喜歡?!?/p>
“那她喜歡什么?”
蘇苗想了想,說了一大堆,抬頭時看見喬涵竟將這些全都細細記在筆記本里。
這年頭這么細致溫柔的男生不多了。蘇苗垂下了眼。
“你呢,你喜歡什么?”
蘇苗聞言一愣,不自覺就說了真話:“肉,只要是肉都喜歡?!?/p>
哦,這該死的本性。
叁
蘇苗再三告誡自己,要藏起粗魯的一面,柔弱如花才討人喜歡。
離開飯店后她邁著淑女步裝得辛苦,哪知喬涵問她:“你們道館的人都很厲害吧?”
蘇苗一愣,這個問題關系到道館聲譽,需要認真回答,不能丟面兒。她擼起外套袖子,手臂一曲,給他看自己的肌肉:“跟鐵疙瘩似的,貨真價實?!?/p>
喬涵的眼神瞬間就變了,是望向同性時才有的羨慕與崇拜。蘇苗知道,這事兒穩(wěn)了,妥妥地成為兄弟情。
臨別時喬涵給蘇苗一張電影票,讓她代為轉交給小師妹。不出所料,又被小師妹給扔了,蘇苗在一堆瓜皮果殼里找到了它的“尸體”。
蘇苗將皺巴巴的票面展平,用紙巾擦掉黃綠色的橘子皮污漬,卻仍留下了一道去不掉的長痕。蘇苗盯著看了一會兒,再看鏡子里的自己,因晚睡浮腫的眼,配著那兩條粗眉毛,更丑了。蘇苗的媽媽曾說,你會找到一個不嫌棄你外貌的人的,他會喜歡你的性格,喜歡你的內在。
平城仿佛是一臺停不下來的制冷機,蘇苗裹得像只熊。天氣惡劣,街上行人少,透過商場玻璃門,她看見了冒著大雪趕來的喬涵。
在蘇苗告訴喬涵,小師妹再次有事耽擱時,對方眼中的失落格外扎眼。蘇苗覺得這天兒更冷了,趕緊在影院旁的飲品店里買了兩杯熱飲。
“你若是不介意,我們一起看?”
喬涵想到蘇苗上次的飯量時,不由得一笑,給她看他背包里裝得滿滿當當的小零食:“放心,管夠?!彼稚难弁袷且粡垳厝岬木W,讓蘇苗無處遁形,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電影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兩人喝著奶茶、吃著小零食打發(fā)時間。玻璃墻外的飛雪如絮,蘇苗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喬涵,她忽覺自己能在這里坐到老。就像她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老兩口坐在搖椅上,圍著壁爐,通紅的爐火照亮了小木屋,腳邊的白色毛毯上蜷著一只貓,悠悠地擺著尾巴,兩人沒有說話,卻很是舒坦。
奶茶的溫度有些燙手,蘇苗握在手心里不自覺就笑起來,她小聲對喬涵道:“我第一次跟男生一起看電影呢?!?/p>
喬涵有些詫異,蘇苗被瞧得不好意思,開了個小玩笑:“可能是我‘男友力太強了,沒人敢約我?!?/p>
“是那些人沒眼光?!?/p>
若是往常,對方應是跟著她哈哈兩聲便過去了,蘇苗第一次聽見有人給出了不同的答案,不由得愣了愣。
“有人喜歡嬌花,便有人喜歡柏松。有人喜歡雨天的溫柔,就有人喜歡晴時的熱烈滾燙?!碧K苗看見他柔軟的瞳孔里映著玻璃墻外的光,飄落的雪,還有呆滯的自己。
他神色認真:“嬌花低矮,所以蜂蝶成群。柏松高大,所以只有飛鳥才能與它擁抱。因為太優(yōu)秀,旁人只敢遠望,不敢褻玩?!?/p>
“所以……”喬涵又笑了,“與你看電影,是我的榮幸?!?/p>
“咚咚、咚咚!”耳膜接收到心臟傳來的劇烈跳動,一聲又一聲,似要震碎世界陰沉灰暗的殼,送進清風和藍天。蘇苗伸手抓了一大把零食,不停地往嘴里塞,過了許久,她才轉過頭飛快地說了聲:“謝謝?!?/p>
離電影開始還有十多分鐘時,兩人起身準備去檢票,不想出了意外。喬涵也不知在哪家買的油炸小零食,里面加了海鮮粉,蘇苗對這過敏,直接中了招。
毫無預兆,蘇苗腦袋一歪,砸在喬涵肩上。
“蘇苗?怎么了?
“我、我?guī)闳メt(yī)院。
“你撐著點,別怕。
“別怕啊,很快就到醫(yī)院了,很快……”
迷迷糊糊中蘇苗感覺自己被人背在背上,那人安撫的話一刻未停,蘇苗暗想著,這人可真好啊。
肆
“我拍到科代表跟他女朋友了。”于珊珊在耳旁像一只聒噪的蛐蛐兒。
前兩天因過敏輸了一天水,還連著吃藥,幾日不沾葷腥的蘇苗無精打采,她不耐煩地瞥了眼于珊珊一個勁地往她眼前送的手機,然后愣了。
這門課是大班教學,一百多號人,蘇苗不愛與人打交道,平日走路都是目不斜視的,認識的同學就兩三個。前科代表休學,上兩周蘇苗又請了假,所以她并不知道新科代表的模樣。
照片上的男生俊秀好看,背脊微傾,身后的女生戴著帽子遮得嚴實看不清容貌,像是女生走累了,男朋友很寵地背了她。
可這不正是喬涵背著她打車時的情形嗎……其實那天蘇苗跟軟爛的面條似的,手臂堪堪能掛住他脖子,不過也幸好她還有意識,否則喬涵還真搬不動她。
“這就是咱們‘計算機程序設計的科代表?”
“對呀,就是那個小氣包,雖然長得挺好看,但掩不住惹人厭。”
蘇苗直勾勾地盯著,心里開始冒甜水兒,她試探著問:“你覺得他跟這女生般配嗎?”
“還行吧,不過他們感情應是不錯,我隔那么遠都能聞到戀愛的酸臭味?!?/p>
蘇苗險些笑出聲,她輕咳兩下:“其實上次我那個課后作業(yè)確實寫得潦草,不怪科代表扣分。
“上上次也確實有些問題,科代表也是為我們好,是我們狹隘了?!?/p>
于珊珊目瞪口呆:,“可之前你不是這么說的。你說要將那小氣包的腦殼踢飛當凳子坐,還要將他掛在道館當沙袋,讓師弟師妹練手?!?/p>
蘇苗抿嘴一笑:“你記錯了,我怎么會說出那么粗魯的話?!?/p>
五大三粗的蘇苗蹺著蘭花指將碎發(fā)別在耳后,拿過她的手機,將那張照片發(fā)給她自己:“你也別整天跟人家作對,他是科代表,你要處好關系,避免期末掛科?!?/p>
于珊珊感覺自己沒睡醒,自家閨密像是換了一個人,行為舉止矯揉造作不說,先前約好的同仇敵愾,如今也只剩她一人堅守陣地。
上完課蘇苗便背起包回道館。蘇苗所在的道館有些年頭了,前身是一家武館,弟子們個個都是一身俠氣,許多都是打小跟著師傅習武的弟子,關系親厚。
道館有兩層,仿古造型,積雪覆在青瓦上晶瑩猶如玉砌。
蘇苗遠遠地就瞧見了站在道館門口的喬涵,他身如修竹,微微仰著頭,似在打量探出墻頭的紅紅小小的忍冬果,這一切像漂亮的水粉畫。
碎雪落下,北風凜冽而來,吹起姑娘米色的針織裙裙擺,正門處,小師妹挽著一個陌生青年的胳膊從道館出來,蘇苗仿佛已經預見到了修羅場。然而喬涵神色淡然,甚至是對小師妹視若無睹,反而在看見蘇苗時笑了笑。
喬涵來道館的理由不作他想,是來找小師妹的,如今卻撞見小師妹與別人濃情蜜意。蘇苗瞬間斷定她的男孩是在故作堅強,心下不忍,決定配合他。
她扭著“貓”步上前,笑得嬌柔羞澀:“久等了,親愛的?!?/p>
伍
世界安靜了一秒。
蘇苗有些想摳腳,眾人的沉默讓她更尷尬,就在她想溜之大吉時,有一只修長的手將她頭頂的雪渣子拂去,順道摸了摸蘇苗的腦袋瓜:“不是太久?!?/p>
小師妹揉了好幾次眼睛,確定面前這個辣眼睛的人真是自己師姐,她結巴著打招呼:“師、師姐好,我們正要去逛街,你們去嗎?”
蘇苗被喬涵的“摸頭殺”所鼓舞,想著既是演戲就不能丟了面兒,不能露了怯,脖子一梗:“去?!?/p>
高樓大廈隔出擁擠的街道,積雪像奶油覆在一塊塊方形蛋糕上,玻璃反射著冬陽的暖光,平城的市中心嘈雜且擁擠。
男生細心地摟著小師妹的肩以防她被擠到,蘇苗見后不甘示弱,猿臂一伸,也虛攬住身邊的喬涵,給他愛與溫暖。
她如一只好斗的公雞,昂首挺胸,生怕自己翅膀下的雞崽子被欺負了。喬涵瞧著她的模樣忽然就笑了,將她的手從肩上拿下,取了自己的圍巾,將兩人的手腕系在一起:“這樣就好了,既不費勁,又不會走丟,還暖和?!?/p>
純黑的羊絨圍巾帶著他脖頸的溫熱,脈搏的跳動順著圍巾傳到心臟,共鳴的瞬間耳膜都跟著心跳起伏,蘇苗驚得說話都不利索:“可不是嘛,你手太暖了,跟小爐子似的。”手背還很滑,蘇苗心里小聲補充。
他們去玩了密室逃脫,看了驚悚電影……小師妹全程尖叫,一個勁兒地往男生臂彎里躲,蘇苗依葫蘆畫瓢,將大只的自己往喬涵懷里塞……
回去的路上,蘇苗的臉紅如柿子,略帶得意地問喬涵:“怎樣,我演得不錯吧,沒給你丟面兒吧?!?/p>
她瞧向他時卻愣了,喬涵面上斂了笑,那雙深褐色的眼瞳像沒了熱氣的咖啡,只剩下沉沉的涼。她借演戲之名享受了他一整天的特殊照顧,而他卻目睹了小師妹與別人多么甜蜜。
蘇苗一時沒了言語。這條街是平城老街,兩旁多是洋槐,樹木排列整齊,王大娘的食鋪開在街道的盡頭,是一家二十多年的老店,蘇苗從小吃到大的味道。
她本想說請他吃面茶,反正她自己本人是每次吃完都能將煩惱拋到九霄云外。說不定喬涵吃了熱乎東西,就能暫時忘了小師妹,可蘇苗說出來的話卻成了:“既然喜歡她那么難過,要不你就換個人喜歡吧?!?/p>
喬涵的瞳孔顫了一下,望向她,蘇苗瞬間回神,大聲道:“我是說,到飯點兒了,我請你吃面茶吧。
“啊,好餓,好餓?!碧K苗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直接拉著他跑進了王大娘的鋪子里,點了幾個水煎包,兩碗面茶。
蘇苗心里慌亂,就格外喜歡說話,噼里啪啦跟一架機關槍似的。
店鋪翻新了幾次,木門換作了卷簾門,從門口望出去是兩條交錯的巷子,蘇苗伸出食指往外一指:“早些年我還在這里救過一個小孩呢。
“喏,就這兒拐出去,那個巷口角落里,一群人圍著那小孩勒索錢財,然后我一個人打跑了七個……啊,不,我是說我與對方講道理,用語言的力量趕跑了七個?!?/p>
蘇苗轉頭一看,喬涵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褐色的眼瞳里像摻入了星星揉成的細沙,帶著灼熱的溫度,里面竟是對她快要溢出來的喜歡。
蘇苗記得這個眼神。她剛救下男孩時對方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的,前段時間她給喬涵展示肌肉時他也是這個眼神……這、這是要找她拜把子呀。
陸
蘇苗生怕下一秒他嘴里就冒出一句:“大哥,我們歃血為盟吧。”
蘇苗可不想與自己喜歡的人稱兄道弟,她絞盡腦汁想轉開話題,恰巧她的手機震動,是于珊珊發(fā)來的消息:沒搶到科技展的票,下周計劃泡湯。
蘇苗還未來得及松口氣,便見喬涵盯著她的手機屏幕皺起眉,她心里咯噔一跳,前些天她將于珊珊拍的兩人雪天等車的合照用作了屏保。
似有一把火從腳底燒到顱頂,然后她眼睜睜地看著喬涵抽走了她的手機,她支吾著不知如何解釋,臉頰憋得通紅。青年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動,蘇苗眼巴巴地望著,就在她以為他要刪照片時,看見他將照片傳給了他自己。
蘇苗瞪大了眼睛,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一縷春風將心池吹皺,有星火之光升到夜空,將那漆黑的夜幕燙上極美的花朵。
喬涵對照片的事只字不提,他從兜里掏出兩張票:“其實我這里有票,我自己留一張,另外兩張給你吧?!?/p>
“哦、哦?!?/p>
直到蘇苗拿著科技展的票,站在了家門口都覺得好像身在夢中。輕風一吹,碎雪落下,擦著她的側臉而過。蘇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雪沫,像亮晶晶的白糖粒,甜齁了。
蘇苗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沒幾天,就在眾人在道館中做腿部拉伸的時候,面紅耳赤地偷偷問身旁的師弟:“師弟,師姐問你個問題。我有一個朋友,男生,跟我要了我跟他的合照,你說他是不是有些喜歡我?雖然、雖然他有白月光,但也不妨礙我慢慢走進他心里,對吧?”畢竟她這個文靜又不失粗獷美的靈魂并不多見。
師弟“撲哧”一笑,委婉道:“可、可能吧。”
蘇苗不樂意了,正要說什么,卻見小師妹嬉笑著往外跑,嘴里嚷嚷著:“姐妹們,我準男友來了。”
蘇苗側頭望去,玻璃窗外大雪紛飛,道館門口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小師妹小跑到他跟前,踮著腳在他耳邊輕聲說話。
男生手里的傘撐在小師妹頭頂,深褐色的眸子柔和,她在說,他在笑。
旁人小聲議論著,說小師妹與前任鬧掰了,忽然就瞧見這個叫喬涵的男生的好了。
寶物的主人回來了,那個從門縫里悄悄窺探了許久的人是不是就沒希望了?
蘇苗猛一拍桌子,聲大如雷,周遭同門都被嚇了一跳,師弟正要問她何事,卻見她眼眶發(fā)紅,手里舉著玻璃空瓶咬牙切齒:“是誰把今晚聚餐的葡萄汁給喝了?”
今兒是冬至,師父師娘請大家涮羊肉,這葡萄汁是師兄自己做的,幾經波折才做成這么一瓶……
館內一陣雞飛狗跳,館外一柄傘下一雙人。
大雪淹沒了聲音,遠遠瞧著,皆是歲月靜好。
柒
冬夜的天是漆黑的,無星無月,飛雪迎面,貼在臉上有些涼。
道館的兄弟姐妹們勾肩搭背地往羊肉館子里去,路上一群人嬉笑著問小師妹那個男生是怎么回事,八卦味兒濃厚。
“你們說喬涵呀,他之前還和師姐扮演情侶來著,幼稚著呢?!?/p>
蘇苗見扯到了自己,只干笑兩聲,打著哈哈敷衍過去。
小師妹像一只雪地上歡快的雀兒,聲調靈動好聽:“他給我寫過情書,送過電影票,請我參觀科技展等等。這么多次被拒還窮追不舍,我便想著給一次機會?!?/p>
蘇苗驀地停下腳步,師弟問她為何不走,蘇苗捏著兜里的兩張科技展門票,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累了,腿酸?!?/p>
師弟被這撒潑樣的動作給弄笑了,對師姐的間歇性抽風不想理會。
同門們嬉笑著越來越遠,蘇苗遙遙瞧著,人群里,小師妹笑靨如花,她說喬涵給她發(fā)過一張照片,是他與一個女生的合照,故意用來刺激她,她神情羞澀而甜蜜:“他以為我會吃醋嗎,想得可真多。”
那日,冬陽照進王大娘的食鋪里,溫暖又明亮,他將照片發(fā)給他自己,食指敲擊“保存”,輕輕一下,像是敲在她心上,萬物舒展,繁花萬千。
雪地冰冷,傘外大雪紛飛,世間萬物像是封印在了水晶球中,寂靜無聲,緩慢悠長。蘇苗輕聲自語:“是啊,想得可真多?!?/p>
蘇苗認清了現(xiàn)實。
她的模樣和性格應是沒異性喜歡了,索性也不裝淑女了。既然名草有主,她也掐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后面的科技展蘇苗沒去,也就并不知曉于珊珊在會場撞上了喬涵。喬涵向于珊珊詢問蘇苗沒來的原因,卻只得到了一聲冷笑。
于珊珊特別討厭“小氣包”,哪會有什么好聽的話,張嘴便是冷嘲熱諷,還將專業(yè)課表現(xiàn)分被扣、她與蘇苗對他的討厭全說了出來:“若不是擔心期末掛科,蘇苗早就不想與你虛與委蛇了,你真的很讓人討厭,做人沒點自知之明嗎!”
窗外鉛云堆積,喬涵的一張臉半隱在昏暗里,瞧不清神色。于珊珊發(fā)熱的腦袋冷靜了些許,突然有些慌,直覺自己闖了什么禍事。
“我知道了?!?/p>
喬涵立在那里許久,終于轉身離開,背影筆直,卻無故讓人看了難受。
捌
臨近期末,蘇苗開始專心備考,奈何腦袋瓜不夠聰明,心里沒底。
大一新生多多少少聽到了些風聲,“計算機程序設計”這門課的期末考試題賊難,若是平時表現(xiàn)分不高,大概率要掛科。
蘇苗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厚著臉皮提著一大瓶紅茶去找喬涵。
因圖書館、自習室沒位置,蘇苗最后是在咖啡店找到喬涵的。一月未見,喬涵似乎瘦了些,眼瞼下有了烏青,長睫投下極淺的陰影,那褐色的眸子瞧見她時一愣,隨即將視線淡淡地收了回去。
第一次見著這種冷漠眼神的蘇苗驀地被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辦正事。她將手里的茶往桌子上一放,濃眉豎起,無比認真道:“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收了你。”
明亮的暖光透過玻璃照進室內,喬涵在書上畫線的力道沒收住,筆尖戳破了紙頁。
她說,收了他……
蘇苗本以為喬涵會欣喜,畢竟每次她展現(xiàn)出自己強大的武力值后,他就會拿那雙藏了溫柔星光的眼瞅自己,喬涵是盼著自己收他做小弟的。可蘇苗哪里知道于珊珊在科技展上實力坑隊友。
喬涵沉默半晌:“你不是討厭我嗎?”
蘇苗一愣:“怎么會,誰胡說八道呢,喜歡你都來不及,怎會討厭?!?/p>
“喜歡?”燙金白瓷杯里的拿鐵冒著熱氣,喬涵透過氤氳的霧氣看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蘇苗知道喬涵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所以也沒想歪,她點點頭:“對,我很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你崇拜我、仰慕我,你的心思我都知道的?!?/p>
喬涵瞳孔一顫,不等他細想,蘇苗再次語出驚人,“放心,你跟了我以后,我會對你好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情比金堅。”
喬涵怔了許久,聽見對方接著道:“條件就是‘計算機程序設計扣的平時分給我抹了。”
白瓷杯反射的光綴在他眼瞳,青年的眼睛像是融了星辰般柔亮,喬涵問她:“你是認真的?”
“當然?!碧K苗想了想,心一橫,給出承諾,“我這一輩子只認你一人。”別的小弟再好,也休想跟她拜把子。
喬涵盯著她認真的模樣,忽然笑了:“其實,多年前你從小混混手里救下的人就是我。”
從那時候起,喬涵便對這個颯得戳人心窩子的姑娘留了心,總去道館附近轉悠,巴巴地想多瞅幾眼。
長大后的喬涵往道館送過許多禮物,蘇苗也收到了。但那時一個很受歡迎的師弟的儲物格與她的相鄰,蘇苗便以為是誰放錯了,就通通丟給了師弟。
“字跡不好并不會扣分,我放出那些話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現(xiàn)在想來這做法蠢得不行?!?/p>
后來喬涵去道館送情書,卻被蘇苗絆倒在地。再后來陰差陽錯地認識了小師妹,小師妹也是頭一遭見到這么倒霉的人。她主動提出幫喬涵,卻是個盡出餿主意的鬼機靈。她抓住蘇苗老好人的性格,引誘兩人走近,眼看有些起色,她便故意在冬至說謊想看蘇苗的反應……可小師妹還沒試出結果,便沒了然后。喬涵說蘇苗討厭他,不用再白費力氣了。
喬涵沒細說,蘇苗聽后卻驚了,原來他從那時候起便想成為她的小弟了。
蘇苗自認為這次談話十分成功,她從兜里拿出兩個“一元店”里買的玻璃杯,在衣服上擦干凈,將紅茶倒?jié)M:“以茶代酒,喝了,就算禮成?!?/p>
玻璃杯相撞的聲音并未傳出,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拐了一個彎,是飲合巹酒的姿勢。
蘇苗喝著茶水,盯著窗戶外明亮的日光,好、好像哪里不對……
玖
這場美妙的誤會一直持續(xù)了兩個多月。
蘇苗每天的早飯都是喬涵買的,風雪無阻。蘇苗雖然不住寢室,但喬涵投喂得多,室友們跟著享福,都吃胖了。蘇苗可謂是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喬小弟又賢惠、又能輔導她的功課,除了有些黏人,幾乎沒缺點。
而在喬涵眼里,兩人感情日益濃厚,也沒有任何問題。于是,在一個風和日麗、湖風拂柳的午后,喬涵偷親了自家“媳婦兒”。
新學期開學,早春的校園有種暖洋洋的植物香,翠湖水波粼粼,蘇苗正拿面包喂魚,面頰忽的一軟,分明是很輕的觸感,蘇苗卻如遭十萬伏特的電擊,給劈傻了。
大塊面包從她手里滾出去,掉在石頭上,彈進湖水中,紅紅白白的鯉魚一擁而上,湖里瞬間熱鬧起來。
蘇苗就跟這炸開的湖水差不多,她使勁揪自己大腿:“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p>
喬涵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覺得好笑:“我們都談了兩個月的戀愛,你覺得呢?”
蘇苗驚呆了,兩、兩個月的戀愛,什么時候開始的,她怎么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沒時間想這些問題了,只見面前的青年面頰微紅,輕聲道:“兩個月都沒擁抱過,要不,抱一個?”
三月的暖陽傾瀉而下,點亮了蘇苗的眼,身體快于思想,她如一頭熊沖進他懷里,將他撞退好幾步。
朱欄上的薔薇香飄來,蘇苗吸了吸鼻子:“我喜歡春天?!?/p>
喬涵笑:“我也是?!?/p>
編輯/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