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聯(lián)合國發(fā)布《2019年全球移民數據報告》,全球移民數量達到了2.72億,占全球總人口的3.5%,其中印度、墨西哥、中國、俄羅斯、敘利亞是全球最主要的五個移民輸出國,數千萬的人們因為個人學業(yè)工作發(fā)展、商貿往來、戰(zhàn)爭等原因背離故國。
在已經結束的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中,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的流動人口規(guī)模近3.8億人,比2010年增加了1.5億人。事實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流動人口始終呈現增長態(tài)勢,延續(xù)性的大規(guī)模鄉(xiāng)城遷移流動促成了63.9%的人口城鎮(zhèn)化。
從人口遷移的流向來看,沿江、沿海地區(qū)和內地城區(qū)依然是人口集聚的目的地,隨著長三角、珠三角、成渝城市群等主要城市群的崛起,一線城市已經不再是離開小鎮(zhèn)和鄉(xiāng)村,向城市進擊的人們的唯一選擇。杭州和成都既在“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又維持著近十年以來城市常住人口的增量,其中除了來自小鎮(zhèn)的人們,自然也有離開北上廣的青年。
然而,在一個個冷靜客觀的數據背后,遷徙之路對于每一個在此浪潮中的個體,都是一個漫長而具體的過程:我是否需要離開?我將去向何處?在遷徙途中我將經歷什么?抵達之后我又將成為誰?家鄉(xiāng)是一個回不去的起點還是始終在等待著返航?
在人文主義地理學的語境中,地方被定義為—種“感知的價值中心”,以及社會與文化意義的載體,社會中的每一個體都將在出發(fā)去向一個新的地方的途中,產生特定社會文化語境中的自我認知和身份認同上的新陳代謝?!拔沂钦l”的舊定義和新思考,兩者關系或許是平行并存,或許是相互碰撞,也或許融合為一;但無論哪一種,都將為遷徙中的人們開啟全新的視角來重新理解周遭的世界。
夏夢怡:遷徙是人類生活的本質形式
“遷徙是一場生命的搏斗”這句話和我的狀態(tài)很貼近,在一段段遷徙中去尋找自我,對現狀很少感到安逸,但試著去享受每一段旅程,生命本身就是一場自我搏斗。我從6歲開始離開家鄉(xiāng),到現在對我來說創(chuàng)作和遷徙是一樣的節(jié)奏,有時是理解和包容社會的一切善惡美丑,并與之為伍;有時是以所思所想把握好一個作品,對它們付以赤誠真心。作為作者我覺得應該是用自己愛做的事先構建好生活,先關照自己,才有能力去關照好身邊的人,關照觀眾。遷徙是人類生活的本質形式,只是現在物質條件各方面充實了我們想要的遷徙形態(tài)。
2018年我以北京為起點乘坐7000公里的火車為劇本創(chuàng)作進行了采風、2019年我在歐洲進行了三個月的旅行獨自游歷了十二個國家,這兩段經歷對我而言旅途中觸動大于結束后的改變。2018年那次夏天的火車旅行其實是一開始為了逃避現實和北京,我有一位好朋友那段時間不幸發(fā)生意外去世了,在那一周后我還是很難過和寢食難安,就想要暫停在北京的生活出去半個月走走?;疖嚶眯薪洺D芙o我?guī)砗芏囔`感的,至今還有印象我第—次坐火車是1999年的春節(jié),媽媽來廣州接我?guī)以诨疖囌敬┻^春運洶涌的人群,我們買了兩個塑料凳子在車廂走道搖搖晃晃坐了一夜,到了半夜列車員帶我們去空的車廂找地方給我們睡覺,一夜之后我們到了湖南的長沙。這是我記事以來人生的第一段旅行,往后的每—年都在春節(jié)前后坐兩次火車在家鄉(xiāng)和異鄉(xiāng)之間來回。
2018年從北京出發(fā)沿途看到的景象讓我開始頻繁想起小時候坐火車的回憶,我很快靜下了心和人交流。放暑假來北京探親的西北家庭,姐姐弟弟輪流依偎在媽媽的膝蓋上睡去,年輕小伙在座位上喂藥照顧體弱的母親,花式叫賣特產的列車員講點單口相聲,還有當眾批評國家為難著列車長的“傳教人士”,看熱鬧的人站著坐著在列車里圍成了一片。這種氛圍感覺對我來說真的太熟悉了,那段時間我在寫一些隨筆和故事梗概。其實《離家之日》里一個很重要的立意就是關于人的遷徙,它是90年代末的城鄉(xiāng)發(fā)展背景下的一個在異鄉(xiāng)漂泊的家庭故事,和我小時候從農村到城市生活的經歷有關。在路上去思考和創(chuàng)作是幸福的,過程帶著很多隨機性,旅行的時候也脫離了一切睡眠問題,我在火車和汽車上睡著的速度也總是驚人。我想這種漂泊感應該在我生命初期就成型了,是刻在骨子里的,可能30歲之后都有一定的改變吧。
歐洲的旅行更多的是圓自己一個長途旅行的夢,起因還是因為電影,我那年夏天利用參加三個電影節(jié)的契機,在影展之間的空隙時間去不同的國家游歷和拜訪朋友。當時甚至覺得錯過了就以后也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現在看確實是這樣,投資一趟期待的旅程永遠是非常值得的,尤其疫情后世界的格局產生的變化,我們沒法再看到同樣的狀態(tài)事物。那趟旅行我交到了一輩子的朋友,關于電影、友誼、熱愛都在一趟旅程中把回憶儲存得滿滿的,去年疫情的時候就經常回憶2019年的旅行,這些點點滴滴都給了我很多力量。Q&A
CHIC:遷徙是—種流動性的發(fā)展,與影像記錄的過程有類似之處,你當下比較關注的影像表達的主題有哪些?
夏夢怡:我從剛開始創(chuàng)作到現在都在關注跨文化,是在中國環(huán)境下的全球化文化現象,尤其是長沙紀錄片三部曲的《隱居中國》和《我的第一位》,都是講述外國人在中國探尋扎根的成長故事。這幾年關注移民題材和社會問題比較多一些,在這些主題里面去構思特定個人或群體的故事,這些題材本身能給我一些開放的靈感思路,去做基于真實但美于真實的故事,我今年剛完成的一部劇情短片《午后》,主題是關于人、動物和自然之間的關系。
CHIC:在你拍攝的《隱居中國》(2014)紀錄短片中講述了一位國外藝術家馬蹄從長沙獨自出發(fā)探尋中國民間藝術的歷程,作為記錄者你也隨著主人公馬蹄的腳步完成了一次“他者的遷徙”,但同時也是在完成“自我的遷徙”的影片制作,你是如何平衡、取舍拍攝過程“他者”和“自我”的關系,將三個月從采風到拍攝的素材凝聚成了越22分鐘的短片?
夏夢怡:這是對我影響很大的一次創(chuàng)作經歷,我當時21歲,那個階段也奠定了對影像創(chuàng)作初期的方向和態(tài)度,做獨立紀錄片是我初期的一個理想,這種沉浸式的創(chuàng)作—方面必須是關懷他人的生活為先,作者把自己放在最渺小客觀的位置,以小見大以微知著,只有拍攝和經歷了這些故事,在另—方面才是照見自己。每部紀錄片—方面都是通過拍攝對象的視角去看他眼中的世界和社會切片,只有真正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思考生活和記錄,才算得上是真誠的拿起攝影機。馬蹄本人的生活態(tài)度對我影響挺大的,通過記錄他遷徙的過程我在地域變化中觀察到不同的社會現象,比如說跨文化,傳統(tǒng)民間藝術,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沒有他的遷徙我也看不見也呈現不出這些內容,去理解和呈現他的理想也終究成了我在這部紀錄片里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