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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弩殺

        2021-08-10 02:40:14孫明華
        延河(下半月)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齙牙駝背芋頭

        孫明華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晚些。都過元宵節(jié)了,才下。且下得挺大,溝溝壑壑都被填滿了,白得沒眉沒眼。窩在臥佛嶺腳下的村莊,像似被個巨大的玻璃杯給罩住了,除了巴掌大的雪片,什么也看不見。雞不再叫,豬不再哼哼,就連成天吵鬧的鳥兒也不見了。龍?zhí)ь^這天半夜,雪總算停了??筛蝮⊥偷娜瞬恢溃麄兌歼€在夢中沉睡。春節(jié)的喜慶、元宵節(jié)的花燈,讓他們收獲了過多的歡樂,透支了過多的體力,人人都恨不得睡個三天三夜,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正好幫他們圓了這大好的夢。

        我不敢確定,雪停的時候僅我一個知道,但我敢保證,在蛤蟆屯,無論是人還是牲畜,僅我一個出來覓食。

        自從我的主人老芋頭進(jìn)了城,我已經(jīng)接近半個月沒怎么填飽肚子了。我的主人老芋頭是元宵節(jié)前一天突然病倒的,人病如山倒,說不行就不行了。只有我知道,老芋頭也不想病,是被他三個兒女給氣的。老芋頭早年喪妻,一把屎一把尿?qū)蓛阂慌洞?。如今,大兒子在某市?dāng)官,聽說官當(dāng)?shù)貌恍?,就連我們縣的縣長對他都肅然起敬。二兒子雖不當(dāng)官,卻是我們縣著名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光公司就有七八家。最不濟(jì)的是三女兒,雖然相貌平平,卻也嫁個醫(yī)院的院長做老婆,我們莊很多瞧病的人都找過她,很是風(fēng)光。

        蛤蟆屯的人都說,老芋頭命好,養(yǎng)了這么三個有出息的好兒女,一定很幸福??汕∏∠喾?,只有我知道,老芋頭一點也不幸福,甚至過得很凄涼。自從三個兒女都成了鳳凰飛出了山窩窩,他們很少回蛤蟆屯,即便回也是來去匆匆,沒在家呆過半天。最近幾年尤甚,都不回來了,我最后一次見他們都差不多有三年了。他們能給予老芋頭的只有大把的鈔票。老芋頭住得是莊里唯一的別墅,與莊里那些樓房、瓦房相比,就是鶴立雞群。其實,老芋頭有這么好的條件根本就沒必要在農(nóng)村待,他們?nèi)齻€兒女也都是極孝順的,都愿意讓他進(jìn)城享福。老芋頭也曾挨家待過,沒待多久就又回來了,別人問起,他就說三個字:住不慣。

        其實我知道,老芋頭說住不慣,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舍不得莊里的黃小娥。黃小娥是個寡婦,就住在老芋頭家不遠(yuǎn),但房子卻是普通的瓦房,年久失修,跟老芋頭住的別墅根本沒法比。黃小娥的男人老蔫巴五年前醉酒跌進(jìn)了村東的倒流河,淹死了,唯一的女兒進(jìn)城打工聽說給人當(dāng)了小三,也是常年不回來,家里只黃小娥一個人過。兩人好湊在一起互訴衷腸,日子久了,就郎情妾意產(chǎn)生了感情,打算扯個證在一起過。但老芋頭的三個兒女說啥也不同意,說要找也找個正經(jīng)人家,怎的也不能找個給人當(dāng)“小三”的娘。于是這事就黃了。

        原本,這個春節(jié)三個兒女說好要一起回來過的,臨了又都這個理由那個原因一個也沒來。老芋頭想跟黃小娥搭伙過,卻被黃小娥一口回絕了,她說不想玷污了老芋頭的清白。所以,整個年都是我陪老芋頭過的。除夕那晚,老芋頭做了滿滿一桌菜,擺上老伴的酒盅和碗筷,擺上兒女的酒盅和碗筷,最后擺上自己的酒盅和碗筷,每人斟滿一杯酒,然后莊重地端坐在正席,高高舉起酒盅沖著四圈空空的座位說,來,咱們過年。

        屋里靜悄悄的,沒人附和。院外盡是孩童嬉鬧燃放煙花爆竹的聲音。老芋頭一仰脖把杯中酒干了,然后望著一桌豐盛的飯菜,突然淚流滿面。過了片刻,他猛地把淚水擦干了,啞著嗓子對我說:黑虎,過來。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老芋頭這時候喊我做什么。

        其實在老芋頭吃飯之前,我一直在離桌不遠(yuǎn)的地方坐著,望著滿桌豐盛的年夜飯饞涎欲滴,但我不敢上前,我是一條有修養(yǎng)的狗,主人不給的東西我決不主動去要。現(xiàn)在,聽到主人叫我,我就很歡快地跑過去,我知道這是大年夜,見主人流淚我也很難過,我想讓主人高興些。

        老芋頭見我撒歡,臉上綻放出莫大的喜悅。他俯下身,用一只粗糙的手搭上我冰涼的額頭,親切的來回?fù)崦紫拢缓缶桶颜麄€臉埋在我帛緞般松軟的毛發(fā)里,又哽咽著哭了,淚水滲進(jìn)我的皮膚上,有種讓我顫栗的悲涼。我知道主人的心思,我不想讓他過度的傷心和難過,就朝他懷里拱了拱,然后用我濕潤肥厚的嘴唇觸碰著他滿是皺襞的臉,算是給他一點慰籍。

        那晚,老芋頭哭了很久,終于不哭了,他起身又端坐在正中的位子上,然后拍著身旁的椅子,招呼我說,黑虎,坐上來。

        我茫然四顧,不明白主人是啥意思,是讓我像人一樣坐下來陪他一起吃飯嗎?我不敢確定,就嗚咽一聲,身子不進(jìn)反退。老芋頭就走過來,把我攬在懷里,說,黑虎你知道嗎?我從沒把你當(dāng)作狗看,你是我最親的人,比我的那些兒女還親。說著,就把我抱在椅子上,像人一樣坐著。

        我的名字叫黑虎,我是一只高大威猛的藏獒,我不僅能站能坐,還能學(xué)人的樣子用兩只后腿支撐直立行走,但讓我坐在椅子上像人一樣吃飯還是第一次,我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流??呻S之而來的便是忐忑,我該怎樣像主人一樣使用那些餐具呢?

        主人喝酒,我不會喝,主人用筷子夾菜,我不會用。

        主人見我局促不安,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知道我喜歡吃肉,就把幾盤帶肉的菜全堆在了我面前。以前我吃飯都在院內(nèi)的一個木盆里,像這樣吃飯還是第一次,我實在是不習(xí)慣,吃得滿桌都是。主人見我的狼狽樣,就嘆息一聲,說,狗就是狗,畢竟不是人。說完,就把桌上的飯菜全倒進(jìn)了門外的木盆里,讓我吃個夠。

        我本來就是條狗,怎么會是人呢?沒有了在桌上的拘束,我吃得肆無忌憚,邊吃邊偷眼朝屋里窺視,我怕主人一時想不開,再度流淚。

        可主人沒有。我看見他背對著我,正屁股一撅一撅地擦拭墻上一個鏡框,鏡框里鑲著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那是我的女主人。

        我的女主人很年輕,常聽老芋頭念叨,但除了墻上這張照片,我沒見過真人。據(jù)說她還不到三十歲就去世了。但甭管怎樣,她是我的女主人,我對她一直都很敬重,無事可做的時候,我會像老芋頭一樣,目不轉(zhuǎn)睛地對她一陣凝視。有時我還想,要是女主人還活著,她會對我像老芋頭一樣好嗎?想破了腦殼,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女主人長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善良的人。

        自打春節(jié)過后,老芋頭一直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元宵節(jié)還沒到,就病倒了。他三個兒女都慌了,但只來了一個女兒把老芋頭接走了。臨走之前,她怕我亂跑,就用根鐵鏈把我鎖在了院里,然后把大門鎖了,將鑰匙交給了黃小娥,說別把我餓著就行。

        對于老芋頭這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小女兒,我還是心存感激的,三年前,就是她怕老芋頭孤單寂寞,花高價從西藏一個狗販子手里買了我,交給了老芋頭,否則我會是另外一種命運(yùn),至于什么命運(yùn),我不敢想像??傊?,自從我來到蛤蟆屯,老芋頭待我特別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緊著我,把我養(yǎng)得膘肥體壯,精神飽滿。

        老芋頭被接走后,起初黃小娥還能按時給我送飯,但后來不知怎的,卻越來越不準(zhǔn)時了,這幾天或許是下雪的緣故,她壓根就沒再送,我餓得都前胸貼后背了,虧得今晚雪停了,我決定出去覓食,否則我非被餓死不可。

        我脖子上有鐵鏈,但這難不住我,我用前爪按住它,只用力掙了幾下,它就斷裂開來。我曾經(jīng)說過,我不是一只普通的家狗,而是正值壯年的藏獒,盡管很餓,身上沒多少力氣,但僅憑我體內(nèi)原始的野性,弄斷一根鐵鏈不在話下。

        掙斷了鐵鏈,我在院里轉(zhuǎn)了一圈,房門都落了鎖,我沒找到任何吃食充饑。就來到院墻的西南角,那兒有個洞,我朝四圈扒了扒,縮著身子正好可以爬出去。來到院外,伸個懶腰,抖落身上的泥污和雪水,放眼四望,山與塬、房與舍已融為一體,分不出哪兒是溝,哪兒是坎,全成了一馬平川的雪地。

        老芋頭家住莊子最東頭,是蛤蟆屯和東面楊樹嶺的分界,中間隔座橋,橋下就是當(dāng)?shù)赜忻牡沽骱樱钇露?,常年刮陰風(fēng)?,F(xiàn)在像是被冰凍住了,聽不見半點水流的聲響。我便往西走,四腳踩在雪地上咯咕咯咕響,像踩著一群快樂的青蛙。西邊零零星星散落著幾十戶人家,這就是蛤蟆屯,我在這兒已經(jīng)生活了三年,就是閉上眼都能找到每家的門。我還知道過了元宵節(jié),村里好多人都陸續(xù)外出打工了,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老人和孩童。我轉(zhuǎn)了幾家,都被高高的院墻擋住,無法進(jìn)入。我便又踅回身,奔了黃小娥家。原本我早該到黃小娥家去的,她家離老芋頭家最近,可我知道,她一個寡婦過日子不容易,我不想糟蹋她家的東西,但現(xiàn)在實在沒有辦法,也不講究這么多了,先找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何況老芋頭臨走的時候,他女兒交給黃小娥一些錢,說是作為我的伙食費(fèi),吃她家的也是應(yīng)該。

        黃小娥家院墻很矮,我平時一縱身就能跳過去,但今晚不行,墻上積了很厚一層雪,平白加高了許多,想躍過去得加助跑,于是我后退幾步,正準(zhǔn)備一躍而起,忽然聽到咯吱咯吱踏雪的聲音。我順著聲音朝東望,看見兩個雪人艱難的從楊樹嶺跨橋而來,他們均穿著翻毛大氅,頭戴皮帽,毛絨絨的像兩只笨拙的狗熊,雪淹沒了他們的膝蓋,但抵擋不住他們撲哧撲哧的腳步。我不由警覺起來,這深更半夜大雪封山的,怎會有人到蛤蟆屯來呢。看衣著不像是本地人,難道是……他們?不知從哪兒刮起一陣陰風(fēng),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隨著撲哧撲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嗅到了他們身上不同尋常的味道。那種味道是無數(shù)次殺戮沾滿鮮血的味道,是經(jīng)常與我們狗類打交道滲進(jìn)他們肌膚獨有的味道。只要聞到這種味道,我們狗類一律如臨大敵。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我看清楚了,果然是他們!

        這兩個人我認(rèn)識,他們來蛤蟆屯已經(jīng)不止一次兩次了。他們一高一矮,如果拿掉他們的帽子,可以看清楚他們的長相,高個很瘦,有兩顆奇長的牙齒,閉著嘴還有兩大截尖尖地露在外邊,他的上唇又特別短,一笑還露出一大截鮮紅的牙齦。矮個很胖,臉盤大眼睛小,眉毛淡得幾乎看不見,卻長著一只鷹勾鼻子,尖尖的鼻頭下幾乎看不到鼻孔。他們邊走邊朝手上哈氣,罵這該死的天真他媽的冷。然后不時摸一下后背。假如我沒猜錯,他們后背每人都背著一只弩,是專門用來射殺我們這些狗類的。

        我們莊很多狗都遭到過他們的毒手,無一生還。最讓我痛心的是黃小娥家的小貍。小貍是一條性格十分溫順的母狗,渾身長滿黃褐色亮晶晶的毛。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我把它當(dāng)作妹妹一樣看待。但不知從何時起,小貍一見到我就一副羞答答的樣子,讓人產(chǎn)生無盡的憐愛。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我是一只純種的藏獒,身份高貴,一般的土狗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小貍雖然跟我親些,我也沒把它當(dāng)作要找的伴侶。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的強(qiáng)壯,外地來看我的人很多,他們操著不同的方言,開著豪華轎車,給老芋頭送來價格不菲的禮品,就是希望能有一天,我能與他們的寵物狗交媾,繁衍子嗣。當(dāng)然我也知道,他們只所以選我,就是因為我有良好的遺傳基因。

        老芋頭第一次帶我相親是在去年的夏天,那是我第一次坐著豪華轎車進(jìn)城,既興奮又不知所措,城市密集的人群和擁擠的街道,讓我有些狂躁,幾次我都想沖破車窗跑回蛤蟆屯。我在蛤蟆屯呆久了,喜歡蛤蟆屯的清靜與祥和,城市的喧鬧和繁華嚇著我了,仿佛我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尤其是我被帶進(jìn)了一幢別墅,見到了相親的對象,我原本高傲的心很是受挫。

        與我相親的是只獅子狗,渾身沒一根雜毛,白得像一團(tuán)雪?;蛟S它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自打我進(jìn)門它就齜牙咧嘴,沖我狂狺不止,十分的不友好。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我雖然身材修長魁偉,可我畢竟在農(nóng)村長大,有種桀驁不馴的野性,并且天生不愛講究衛(wèi)生,盡管出門時老芋頭還精心將我打理了一番,但我身上特有的味道還是讓白獅避讓三舍。

        白獅的主人是個禿頭,頭頂一片光亮,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他見我和白獅沒有交集,就一直皺著眉頭,弄得老芋頭很是尷尬,驅(qū)使我?guī)状闻c白獅親近,我也不想丟他的臉,就按照他的意愿主動向白獅示好,然而白獅總是滿臉的厭煩。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無論老芋頭怎么驅(qū)使,我再也不主動上前。

        禿頭是個十分講究的人,盡管我和白獅相親沒能成功,他還是極為慷慨的留老芋頭在家吃飯,我也跟著飽餐一頓。然后,禿頭又開車把我們送回了蛤蟆屯。

        還沒進(jìn)莊,我就看見小貍形單影只地佇立在橋頭。要出蛤蟆屯,必須經(jīng)過楊樹嶺,早上出門的時候,小貍大概知道我要去相親,一直嗚咽著粘著我不肯讓我出門,后來被老圩頭拿著磚頭攆出好遠(yuǎn),佯裝砸它,它才不情不愿地嚇跑了。現(xiàn)在,見我們的車開過來,它大概暈了頭,直朝我們的車撲過來,幸虧禿頭駕車技術(shù)熟練,避讓及時,否則非把它撞飛了不可。盡管這樣,它還是就地打了滾,翻倒在地,然后它又快速爬起來,跟著車屁股后面蕩起的塵土奮起直追。我見小貍這樣對我一往情深,再想想受到白獅的輕慢,我的心被感動充盈著,有種被融化的感覺。到了家門口,禿頭剛拉開車門,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轉(zhuǎn)身直奔車后的小貍。起初,小貍見我飛跑過來,滿臉愕然,接著就一陣狂喜。我們就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后來,我們互相親吻,互相打鬧嬉戲。漸漸的,我們離開了人的視線,來到狹長的荒草溝里。這條溝罕有人至,齊腰深的茅草正好能把我們遮擋住。也不知怎的,我不顧一切地?fù)涞搅诵∝偵砩稀?/p>

        那天,我和小貍恩愛了很久。事畢,小貍像個害羞的小媳婦,偎依在我懷里,我們說著只有我們倆才能聽得懂的情話,不停親吻著對方。就在那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小貍不僅毛色好看,還特別的嫵媚,尤其是那一雙晶亮的眼睛,躲藏在濃密的毛發(fā)下面,如一潭深井,看了就讓人陶醉……

        自從與小貍有了肌膚之親,仿佛生活為我打開了另外一扇門,使我懂得了另外一種生活方式,我變得自信而又穩(wěn)重,孤傲而又儒雅。后來,我隨老芋頭又多次進(jìn)城,無不讓那些城里的嬌小姐們臣服,包括那個曾經(jīng)給我心靈造成傷害的白獅。

        我承認(rèn),對于這一點,我有些花心,對不住一心愛我的小貍??刹贿@樣,又能怎么樣呢?我天性就是要給很多母狗配種,它們需要我良好的基因,然后生下優(yōu)質(zhì)的下一輩,我這也是造福狗類。相信小貍能夠理解。

        小貍懷孕了,這是我沒想到的。盡管我知道,我跟城里那些公主小姐交媾,它們也都會懷孕,但我見不到它們的孕育過程,更不知道生下來后,它們的主人會把我的孩子送到哪里??尚∝偛煌驮谖已矍?,整天都能看到,那種快做父親的感覺跟平時真的不一樣。喜訊來得太突然,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天天朝小貍家跑,弄得黃小娥一見面就問我啥時候耍的“流氓”,讓我很不好意思。

        到了秋天,小貍的腰越來越粗,肚子越來越大,我掐算了一下日子,要不了幾天,小貍就要臨盆了,高興得我整晚睡不著覺。

        在我的腦海里,我時刻銘記著11月11日,因為這天是我有生以來最痛心的日子,我永遠(yuǎn)地失去了小貍。

        那天,老芋頭又帶我進(jìn)城,讓我和一只叫絨團(tuán)的母狗交媾。老芋頭之所以這么熱衷帶我出去,他不是圖錢,而是圖樂。人家給錢他就接著,不給他也不主動張嘴要。但那天,我心里想著小貍,一點提不起興趣,直到天黑了才敷衍了事。待吃過飯,回到家中已經(jīng)很晚了。我惦念著小貍,一下車我就直奔黃小娥家。

        黃小娥家靜悄悄的,死一般沉寂。我沖著她家院門低吠幾聲,這是我和小貍定的暗語,往往這時小貍總會跳墻出來和我約會。但那天不知怎的了,我低吠了半天也沒任何動靜,我正在納悶,就見從村里沖出一輛摩托車,車上坐著兩個人,一個就是現(xiàn)在我看見的齙牙,另一個就是鷹鼻子,他們每人都斜挎著一張弩,離老遠(yuǎn)我就嗅到一股陰森的殺氣。果然在他們經(jīng)過身旁的時候,我看見了綁在后座上的小貍。此時的小貍腦袋和尾巴都耷拉著,仿佛是死了。

        我可憐的小貍,我的孩子……我在心里一聲驚叫,想也沒想便朝幾乎與我擦身而過的摩托車沖去。

        當(dāng)時,我站在黃小娥家門樓的陰影里,齙牙和鷹鼻子并沒發(fā)現(xiàn)我。他們在明我在暗,我猛地沖出來嚇了他們一跳,摩托車明顯晃了一下,坐在后面的鷹鼻子差點被甩了出去,待看清我是一條狗時,他們想射殺我已經(jīng)來不及了。在我的召喚下,幾個村莊的狗都開始嚎叫起來,起初,只我們村莊的狗叫,接著楊樹嶺的,陳家溝的,叫聲此起彼伏,聲音里夾雜著狂躁與憤怒。聽到我們不尋常的聲音,有人類開始起床,拿著鐵鍬、糞叉打開大門。齙牙和鷹鼻子不僅是我們狗類的公敵,同時也是人類的公敵。他們不敢戀戰(zhàn),狼狽逃竄,我狂追了三四里路,最終也沒能追上。

        小貍被他們弩殺后,我好久都沒回過神來。他們不光殺死了我心愛的人,還殺死了我未曾出世的孩子,這讓我肝腸寸斷,幾近崩潰。后來,我又聽說,這兩個仇人又多次潛入我們附近的村莊,弩殺了我們好幾十條同類,真是罪大惡極,孰不可忍。

        現(xiàn)在他們又來了,我與他們頂頭相遇。

        俗話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大概說的就是我這種樣子。我要與他們誓不兩立,我要報仇血恨,我要讓他們血債血還,我要將他們碎尸萬段,于是我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路中間,等待他們靠近,準(zhǔn)備與他們拼命。

        齙牙和鷹鼻子大概都沒想到,一進(jìn)蛤蟆屯就看見這么大個獵物,驚喜得都不敢相信。

        齙牙用手指著我,興奮地直跳腳,說,哥,快看,那是一條狗嗎?

        鷹鼻子將手搭在額頭,又朝我仔細(xì)辨認(rèn)了幾眼,說沒錯,是一條狗。不過,他不是一般的狗,而是一只藏獒。

        齙牙說,哥,那咱今天可沒白來,發(fā)大財了。

        齙牙個長那么高,居然叫這個矮胖的鷹鼻子哥,這我沒有想到,起初我以為聽錯了。后來他又叫了一聲,我聽清了,他的確管鷹鼻子叫“哥”,再往下聽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原來齙牙是個沒主見的人,一切都聽從鷹鼻子的。

        鷹鼻子說,是發(fā)財了??墒沁@是一只藏獒,不太好弄,你要當(dāng)心點。

        齙牙自信滿滿地說,它再是藏獒,也是一只狗。咱們是干啥的,專偷狗的,難道還怕了它不成。

        鷹鼻子說,怕是不怕,藏獒比一般狗聰明靈活,弄不好會傷了我們自己。

        齙牙說,它再厲害,也經(jīng)不住我一箭。你放寬心吧,大哥,我只一箭,保準(zhǔn)它斃命。說著,就從背后的皮囊里,拽出一支利箭,插在弩上,開始朝我瞄準(zhǔn)。

        我見來者不善,正要轉(zhuǎn)身躲避,只聽鷹鼻子喝住齙牙,別忙動手,你用的是什么箭?

        齙牙說,當(dāng)然是毒箭,我不是說過一箭就要它的命嗎?

        鷹鼻子說,不能用毒箭,要是把它射死了,這么條好狗,就賣不上價錢了。

        齙牙想想說,也對。那我就換把箭,照樣把它撂倒。

        我知道,一般不法分子射殺我們,以前用槍,后來政府明令禁止私人不得攜帶或使用、窩藏槍支,他們就改用下藥或用弓弩射殺。下藥成功率很低,因為我們?nèi)愐膊槐?,何況陌生人給的東西主人交待一律不能吃,再加上身邊有活生生狗因吃了陌生人給的東西而喪命的案例,所以他們這種老套的做法很少得手。但弩不同,無論是威力、速度及準(zhǔn)確率,都比其它東西高,為保證百分之百功效,往往他們會在箭頭上涂上麻藥或是巨毒,哪怕箭頭只傷到我們的皮毛,見了血,我們就會因藥力發(fā)作失去反抗能力。在選擇用哪種箭的時候,他們往往根據(jù)情況而定,一般情況下用涂麻藥的箭,對那些十分兇猛不太容易制服的才用毒箭射殺。被麻藥射中的終究還會醒來,會賣上個好價錢,而被涂有巨毒箭頭直接射殺的,價格會被壓得很低,所以萬不得已,他們一般不用涂有致人性命的箭頭。我不知道小貍是被他們用哪種箭頭害死的,心里又一陣難受。仇人近在咫尺,我不能再遲疑,趁齙牙換箭頭的功夫,向他們發(fā)起進(jìn)攻。

        我跑得很快,先撲向的是齙牙。

        齙牙大概沒想到我會向他主動發(fā)起進(jìn)攻,下意識的一個躲閃,弩掉在了雪地上,然后“媽呀”一聲驚叫,轉(zhuǎn)身就往回跑。我一下?lián)淞丝铡5揖o追著他不放。

        鷹鼻子也沒想到我搞突然襲擊,他正抽煙,通紅的煙頭在他嘴上一閃一閃。見狀,煙頭也從他嘴里脫落了,不知掉到了哪里。但我忽略了,他是個十分睿智的人,遇事不亂。就在我追趕齙牙的時候,他開始在我背后放箭,有幾次險些射到我的身上。我又轉(zhuǎn)身奔向了鷹鼻子,鷹鼻子雖然很胖,可他步伐靈活,一下跳到了一個高坡上,然后幾個翻身滾到了溝底河灘邊。我正要撲上去將他咬個粉碎,只覺左邊后臀一麻,像是中箭了。我回頭一瞧,屁股上果然插著支拃把長的箭,齙牙平端著弩,朝我瞄準(zhǔn)的姿勢還沒放下。我看了一眼雪地,他原先掉下的弩還在。我就有些納悶,他怎么還會有一張弩呢?此時容不得我多想,我又轉(zhuǎn)身撲向齙牙。

        我上當(dāng)了。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我應(yīng)該首先想著自保。可我報仇心切,忽略了策略,就這樣拼命奔襲了幾個來回,我就支撐不住了。我記得前面說過,我?guī)滋鞗]吃飯了,再加上中箭,半個身子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我奔跑不動了。

        我臥倒在了雪地上,又不甘心的朝前爬行幾步,就徹底起不來了。

        齙牙愣了片刻,就快步奔向我,臉卻沖著鷹鼻子興奮地喊:哥,哥,我射中了!

        鷹鼻子沒齙牙那么高興,他收起弩,慢慢向我靠近??礃幼觿偛潘麧L進(jìn)溝里摔得不輕,走路一瘸一拐。

        他們幾乎同時來到我身邊,齙牙朝我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罵道:媽的,我就沒見過這種不知死活的狗,竟敢主動咬人,要不是我多帶了把弩,差點就沒命了。

        鷹鼻子更甚,用一只腳踩住我的頭,使勁擰了一下,我的整個頭就埋進(jìn)了雪里,感到一陣窒息,仿佛有種要死的感覺。但我畢竟還沒死,他的腳一離開,我馬上又把頭昂了起來。齙牙見狀,又要抬腳踩,被鷹鼻子攔住說,行了,你可別弄死了它,否則就不值錢了。

        他們坐在雪地上休息,抽煙。時間也不知到了幾時,有早起的公雞開始打鳴了。他們看橋下冰封的河流。迎面不時卷過一陣寒風(fēng),從高處吹來的雪粒像弩里射出的利箭,扎得臉生疼。

        齙牙說他媽的,折騰得又冷又餓。

        鷹鼻子說,我可不餓,你是不是不想再弄一只了?

        齙牙說操,誰不想了,只是這天……話未說完,他朝空中吞了一口痰。那痰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噗地一下落在離他不遠(yuǎn)的雪地上,砸了個銅錢大小的洞。然后經(jīng)風(fēng)一吹,地上卷起綹綹雪霰,洞便很快不見了。

        鷹鼻子說,不想弄就算了。逮到一只藏獒,肯定比那些土狗強(qiáng)多了,要是能賣個好價錢,咱娃就能多住幾天院了。

        齙牙高興地說,真的不弄了?

        鷹鼻子說,不弄了。咱們回去還要走幾里山路呢。要是天亮前回不到縣城,就麻煩了。

        齙牙說,都怪這狗日的天,都幾月份了還下雪。真是不想讓人活了。

        扔了煙屁股,兩人站起身,不約而同的各自解開褲子,朝雪地上撒了一泡尿。齙牙率先尿好,系上皮帶,來到我身邊,弓下腰,撅起屁股,抓住我的前腿,努力了幾次,才把我扛在肩上。他喘著粗氣說,媽的這狗,夠沉的。

        鷹鼻子用布滿血絲的眼瞪著他,你就是笨,要是這么扛著,非把咱們兄弟倆累死不可。你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齙牙不服氣的把我重重的往地下一摔,說,要有法子早想了,還用你說。

        鷹鼻子就朝他走過來,把他朝一邊一扒拉,說,瞧我的。他從懷里掏出一根粗糙的麻繩,在繩頭打了環(huán),套住我的前半身,然后把繩頭遞給齙牙,說,這樣試試。

        齙牙不解地說,你讓我背呀,這給扛有什么區(qū)別?

        鷹鼻子突然跳起來朝他頭上拍了一巴掌,說你笨還不服,你不能拽著走呀!

        那巴掌拍在齙牙頭上并不疼,把帽子打歪了。我看見齙牙把帽子扶正,紅著臉說,我怎么沒想到呢。

        齙牙拽著我在雪地上走了幾步,果然省力多了,他望著鷹鼻子,嘿嘿笑了。

        齙牙拽著我在雪地跑得飛快,鷹鼻子腿腳慢追不上他,累得呼呼直喘說,你跑這么快,奔喪呀!

        齙牙扭回頭說,你要不餓,就慢慢走。

        鷹鼻子攆上來,瞇著眼睛說,不光餓這么簡單吧。齙牙放慢腳步說那還能有啥。鷹鼻子說你是不是和荷花好上了,想早點回去陪她?齙牙說你聽誰說的,沒影的事。鷹鼻子說你休想瞞我,村里都傳開了,說你夜里經(jīng)常翻人家墻頭。齙牙說我啥時候經(jīng)常翻了,就翻過兩次,后來她就主動給我留門了。鷹鼻子眼一瞪說,那你還說跟她沒關(guān)系?齙牙被噎了一下說,我不過跟她玩玩,沒什么大不了的。鷹鼻子說你玩可以,也找個年輕的,好當(dāng)作媳婦,跟個有夫之婦算怎么回事?齙牙說誰不想找個年輕的,可咱周圍莊上還有年輕的嗎?都進(jìn)城打工去了。我都三十好幾了,又長這副模樣,即使有年輕的誰肯嫁我?鷹鼻子說,那你也不能糟賤自己的名聲,名聲壞了,往后就更難找了。齙牙說,我管不了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過你別說,荷花那婊子可夠騷的,我一摸她就倒了,一點都不矜持,還變著花樣讓我弄,簡直快活死了。鷹鼻子說,你們都得留點神,可別讓大壯知道了,那小子可是個渾球。齙牙說,他進(jìn)城都多少年了,一年都回來不了一次。聽荷花說,他在城里養(yǎng)了個小的,還生了個男孩,就因為荷花不會生,他才不愿意回家的。他才不會在意呢。鷹鼻子說,那是你的看法。男人最怕別人給戴綠帽子,畢竟他們還沒有離婚。齙牙說,哥,你別光說我,還是考慮一下自己。我看荷花的二嬸子倒是待你不錯,看你的眼神都火辣辣的。你們不會是睡在一起了吧?鷹鼻子說,別滿嘴胡吣。我跟她啥事沒有,都是她剃頭挑子一頭熱,老往我跟前湊。齙牙說,哥,你還說我傻呢,我看你比我還傻,這送上門的好事,你咋不干呢?你看她那對挺直飽滿的奶子,摸著肯定過癮,她會把你侍侯得很舒服。鷹鼻子說,不是我不想干她,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干了也就干了,沒啥大不了的,我就是怕你嫂子知道了,不饒我。齙牙說,你少提我嫂子,她自從進(jìn)城打工,心就大了。別的咱不說,就拿咱家草兒生病,她回來看過幾回,要不是我這個弟弟和你輪番照顧著,不然咱家草兒早就沒命了。鷹鼻子爭辯說,她不是還寄錢來了嗎?不然,光憑咱倆打零工和偷狗的錢,哪夠草兒的醫(yī)藥費(fèi)?她只所以能這么做,說明她心里還有這個家,還有草兒,我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齙牙突然冷笑一聲說,你是對得起她,恐怕她早就對不起你了,前些日子你給她打電話,她給你提離婚是怎么回事?鷹鼻子吃了一驚說,你咋知道的?我打電話時身邊沒人啊。齙牙說,你說私房話也挑個好地方,別專揀廁所啊,你不知道隔墻有耳呀!鷹鼻子囁嚅半晌,嘆息一聲,說,甭提這煩心事了,咱還是嘮點開心的,抓緊趕路吧。

        他們哥倆一邊輪流拽著我在雪地行走,一邊嘮著我能聽懂或聽不懂的嗑。我的身體與雪地磨擦,雖然不疼,卻也很不舒服,尤其碰到硬物阻撓的時候,把我的頭都撞破了,半個身子濕淋淋的,顯得很臟。但這不重要了,我中了麻藥,能支撐這么久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穿過楊樹嶺的時候,我徹底失去了知覺,我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世紀(jì),我的魂魄又從遠(yuǎn)方游蕩回來。我感覺很累,渾身酸痛,掙扎了幾下,卻動彈不得。我艱難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我五花大綁被縛在一輛行駛的摩托車后架上,在我的前面,是齙包和鷹鼻子,他們合騎著這輛大架摩托車,摩托車已經(jīng)很破舊了,油漆斑駁著不仔細(xì)看根本辨不出顏色。這輛車我認(rèn)識,就是先前他們抓走了小貍開的那輛車,由于下雪,道路難行,我想他們應(yīng)該把車藏在了什么地方,不過現(xiàn)在又開上了。開車的依舊是鷹鼻子,或許雪地濕滑,也或許我們?nèi)齻€過重,他將車開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車屁股不時冒出一股渾濁的黑煙,嗆得我直想嘔吐,但我嘔吐不出來,我的嘴被他們用鐵條給勒上了。

        此時,天空漸明,雪地更白更亮。齙牙不時看天說,快點開,不然碰上警察就麻煩了。

        我艱難地抬起頭,朝四處望,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到了縣城??h城我來過幾趟,且都是坐在車?yán)铮荒苷f道路太熟悉,但我卻能記住幾個主要的標(biāo)志,比如代表縣城形象的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比如汽車站上那只碩大的鬧鐘,再比如公園里一個朝水池里不停撒尿的銅雕光屁股小男孩,都讓我印象深刻。我不光來過縣城,還去過更大的城市,所以我并不害怕來到陌生的地方,也不害怕城里人,此時我多么希望有人能把我解救出來。但是等了很久,可我失望了。

        城市跟農(nóng)村不同,街上很早就有行人和車輛出現(xiàn)了,他們均行色匆匆,就像丟了魂一樣,哪怕是早起晨練的人,也滿臉冷漠,看不出喜怒哀樂。我們摩托車經(jīng)過的地方,雖然有人扭臉瞧我,且有人滿臉的愕然與同情,卻沒一個人攔下我們,仿佛他們早已熟視無睹,見怪不怪了。

        鷹鼻子把摩托車騎到一條街的拐角處,在一個叫“鑫鑫”的狗肉館門前停下了。狗肉館門口靠左支著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鍋里滾著肉湯,我嗅到同類尸骨的味道。在正對飯店門口臨街處,擺放著幾只大鐵籠子,里面關(guān)著幾只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土狗,看見我的到來,他們均晃著腥臭的身子,在籠子里亂竄。有只不知死活的暗黃色公狗沖我極不友好的汪汪直叫,倒是一只黑色的大個母狗不停沖我搖著粗壯的尾巴,表達(dá)著同情和擔(dān)憂。此時,齙牙已經(jīng)下車,進(jìn)了狗肉館。或許時間尚早的緣故,狗肉館里冷冷清清,沒幾個顧客。齙牙進(jìn)去沒多久,就跟出來一個穿著皮圍裙的矮個老頭。我看它實在是太瘦了,胸脯上沒有一點肉,而且是個駝背,腹腔癟癟的,兩條麻桿腿倒捯得很快,比齙牙先一步來到我的身邊。

        齙牙下車的時候,鷹鼻子單腳點地,一直斜挎在摩托車上,見駝背走過來,他才偏腿下來,跟駝背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就忙著給駝背遞煙。駝背把煙接過去,并沒有馬上抽,而是隨便朝耳朵上一夾,他的目光全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駝背走到我的身旁,伸出一只雞爪似的手,先在我腦袋上拍了拍,又繞到我的身后,在我的襠部冷不防狠狠抓了一把,我渾身疼痛,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我不知道駝背在干什么,但立馬對他厭惡起來。

        其實駝背剛一向我靠近,我聞到一股比齙牙和鷹鼻子身上還濃重的殺氣。那股殺氣不是來自他的手,他的手幾乎毫無縛雞之力;也不是來自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幾近矮小,甚至脆弱,而是來自他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我頓時不寒而栗,再加上他猝然對我最輕弱的部位進(jìn)行襲擊,我渾身的骨胳就像斷了一樣,喀嚓直響,皮膚上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很顯然,駝背對我很滿意。他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接過鷹鼻子又遞過來的煙,齙牙趕緊給他點上火。他深吸一口,又朝我望了一眼,煙霧在他核桃般皺巴巴的臉上盤繞,露在外面久未修剪的鼻毛在興奮地顫抖。隨后,他領(lǐng)著齙牙和鷹鼻子進(jìn)了屋。

        再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滿臉笑容。駝背指揮著,齙包和鷹鼻子把我裝進(jìn)了一個大鐵籠子里,解開我身上捆綁的繩索和鐵條,鎖上籠門,把我抬到那幾只土狗身邊,然后返回館內(nèi),嚷嚷著讓駝背上酒上肉,他們要飽餐一頓。

        說鐵籠子大,是跟裝那些土狗的籠子相比較,而我一進(jìn)去,就感到里面空間的逼仄,甚至我都轉(zhuǎn)不回身。我腿上受傷的部位依然酸麻,嘴里被鐵條勒出了血,可這對我并沒什么。我全部心思都在想著怎么能出去,對付那兩個大吃大喝的小子。

        駝背并沒有親自給齙牙和鷹鼻子上酒上菜,給齙牙和鷹鼻子上酒上菜的是個肥胖的有點離譜的中年女人。她除了有個皮球一樣的大肚子,胳膊和腿都十分的強(qiáng)壯,鷹鼻子雖胖,但跟她相比,整個小了一輪,我聽齙牙和鷹鼻子喊她老板娘。胖女人給齙牙和鷹鼻子上酒上菜的時候,我看見齙牙偷偷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胖女人身子一擰,罵了一句討債鬼,用她白面饅頭一樣油膩的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然后頭也沒回,拎了把大勺,去那口大鍋里翻轉(zhuǎn)里面的肉和骨頭。

        齙牙和鷹鼻子吃的喝的也并非什么好菜好酒。菜是一盤水煮花生米和一盤狗肝肺,連一盤狗肉都舍不得。酒更是差勁,五塊錢一瓶的沱牌大曲,他們喝得有滋有味。鷹鼻子的酒量大些,吱一口,吱一口,喝得不動聲色。齙牙就不行了,兩口酒下肚,他就臉紅脖子粗,話也稠了,不停挑逗老板娘,也不怕駝背聽見。

        駝背蹲在店門口,不停磨一把沾滿油污的刀。刀已經(jīng)很鋒利了,他還在不停地磨,不停用手指在刃上試探。我擔(dān)心他要是火了,會把齙牙給騸了,因為那胖女人是他婆娘。

        駝背磨刀的時候,最害怕的是那幫土狗,他們均不安地在籠子轉(zhuǎn)著圈,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駝背磨刀,就要殺生,這回不知道是誰會輪為刀下鬼。

        最不擔(dān)心的是我,因為我剛來,我想怎么著駝背也不會第一個殺我。何況,我并沒想到死,仇人就在眼前,我還得找他們報仇。

        可這次,偏偏又是我錯了。

        駝背磨完刀,就回屋拿了把大號的鐵鉗和一根搟面杖粗細(xì)的木棍。這把鐵鉗有些特別,前面是一個碗口大的圓環(huán),后面是兩根長柄,只要兩根長柄往外分開,那個圓環(huán)就會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要吃人一樣。我知道,這是殺狗時,專門用來夾狗脖子的。至于木棍,我不知道作什么用。

        真的沒想到,駝背會徑直走向我。來到鐵籠前,駝背把木棍扔在地上,雙手拄著鐵鉗,凝視著我,然后嘆息一聲,說,這么好的狗,殺了實在可惜。

        這時我才確信,駝背是要殺我了,那把刀也專門為我磨的。我不再報有僥幸心里,按捺住心里的狂躁,準(zhǔn)備只要駝背一打開籠門,我就猝不及防地沖出去,否則我命休也。

        孰料駝背并不急著打開籠門,而是沖著齙牙和鷹鼻子喊,你倆個熊貨喝好了沒有?

        齙牙和鷹鼻子一前一后應(yīng)聲出來,說喝好了,吃好了。

        駝背說,你們可想好了,這狗要是賣給人養(yǎng),可值老鼻子錢了,要是就這么殺了,只能是普通狗的價錢了。

        齙牙說,殺吧,陳院長還指著這家伙的雞巴滋補(bǔ)身子呢。

        鷹鼻子說,殺吧,院長夫人還等著這張狗皮做馬夾呢。

        駝背說,瞧你倆這禮送的。啥都指望這條狗了,你們要是沒抓到這條狗,拿啥去送禮呢?

        齙牙和鷹鼻子就相視著嘿嘿笑,我知道駝背為什么要先殺我了。

        駝背讓齙牙和鷹鼻子幫忙,他遞給齙牙開籠子的鑰匙,齙牙望著我,我也死死盯著他。我們對望足有兩秒鐘,齙牙突然膽怯地說,這熊日的狗居然不怕我,還是你來吧。竟然又把鑰匙還給了駝背,駝背瞥了齙牙一眼,輕蔑地說,你個經(jīng)常偷狗的,居然還怕狗?傳出去讓人笑話。齙牙說,我不是怕,你沒覺得這條狗有些特殊嗎?它總是目光兇兇的,帶著股狠勁,一點都不悚人。

        駝背說,那又怎樣,它不過還是條狗,又不能變成一只狼,你怕它個球!

        齙牙說,我怕還沒打開籠門,它就會把我的手給咬掉了。

        鷹鼻子從他背后晃出來,瞪他一眼,罵了一句,瞧你這點出息,讓開,我來!然后從駝背手里拿過鑰匙,二話不說,就將籠門上的鎖麻利地打開。我瞧準(zhǔn)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一頭撞開籠門,剛把頭探出來,說時遲,那時快,我還沒看清怎么回事,脖子已被鐵鉗緊緊地夾住,然后還沒反抗,又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重重的摔在籠外的地上。

        我抬頭看,夾我的是駝背。我沒想到駝背如此的瘦小,竟然有如此的力道,動作也干凈利落,不愧是專業(yè)的殺狗人。但我畢竟不是普通的狗,豈能坐以待斃。我拼命掙扎起來。

        眼看駝背體力不支,就聽他沖齙牙和鷹鼻子高喊,你們你倆熊貨愣著干嘛,還不快來幫忙。

        齙牙和鷹鼻子如夢方醒,齊沖過來,算上駝背,六雙大手牢牢夾緊鐵鉗,我像一條上岸的魚,怎樣掙扎都是徒勞。后來我折騰累了,腹部一鼓一鼓地呼呼直喘,駝背才騰出手來,揀起地上的木棍,朝我頭上狠命的敲擊。他每敲一下,我渾身的血液就直朝上涌,據(jù)說這樣殺死的狗肉才格外鮮美。我不知駝背朝我腦袋上敲了多少下,直到我奄奄一息,他才罷手。

        當(dāng)我再次醒來,已經(jīng)被吊在籠子旁邊的電線桿上,一根鐵條死死箍住我的嘴,我整個腦袋上的皮已經(jīng)被駝背給剝了下來。四周站了一圈駐足看熱鬧的人,他們指指點點同駝背一樣喜笑顏開。就連那些籠子里被關(guān)的土狗,也不像剛才那么害怕,或站或臥無比同情地看著我,它們?yōu)樘舆^一劫而慶幸。齙牙和鷹鼻子就站在駝背身后,一個抽煙,一個剔牙,都一副酒足飯飽悠然自得的模樣。

        此時天已大亮,街上的行人和車輛驟然多了起來?;蛟S我的雙耳已經(jīng)被割掉了的緣故,我聽不清遠(yuǎn)處的聲音,但近處還是聽得一清二楚。駝背剝下我腦袋上的皮,并沒急著往下動刀子,他被胖女人喊去結(jié)了幾筆帳。他們店里來了很多吃狗肉喝狗湯的人,胖女人招待不過來了,我被扒光頭上的皮晾在了那兒。

        有冷風(fēng)吹來,我瑟瑟發(fā)抖。圍觀的人越聚越多,后面來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先前來的人就興奮地向他們介紹著什么。人類就是這樣,對什么都充滿好奇,并且喜歡看別人的熱鬧,沒人替我說話或是上來搭救我。他們對駝背怎么活剝一條狗充滿期待。

        駝背結(jié)完帳,終于在人類的期盼中提著那把無比鋒利的刀子來到我身旁。但駝背似乎并不急著往下剝我,他想表演一下他的手藝,看能不能不用刀,把我整張皮都扯下來。他把刀含在嘴里,刀鋒朝外,伸出一只手把我頭下的皮朝下扽了扽。我看到駝背矮小的身軀,就似一個小丑在舞臺上竄下跳。我有點可憐駝背了。這樣的一個人要是沒有他表演的舞臺,我想窩囊都會把他窩囊死。他表演最佳的舞臺就是現(xiàn)在,怎樣當(dāng)街剝一條尚且活著的狗。

        但我讓他失望了,他扽過我被剝掉的皮后,就往上一竄,雙手抓住我的皮使勁朝下拽,可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的皮紋絲沒動。于是人群中就有人喊:駝老張,你行不行呀?

        原來駝背姓張。我再次望著他鼓起的后背,這次是真的同情他了。

        駝背就紅了臉,再次跳起來,把整個身子貼在我身上,渾身使出吃奶的勁往下墜,我隨著他的身子劇烈左右擺動了幾下,只聽撲通一聲,我和他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我早發(fā)現(xiàn),箍我嘴的鐵條拴在電線桿上并不牢靠,我只要借助一些力,鐵條準(zhǔn)會自動繃斷,在駝背使勁往下扒我的皮時,我也使勁朝下墜,果不出所料,箍在我腦袋上的鐵條繃斷了。在落地之后,我來不及把它從嘴里吐出來,就撲向駝背。我沒想到駝背挺靈活,在我身下打了個滾,竟然爬了起來,沒命的朝店里跑去,我不再給他留有機(jī)會,緊隨其后沖了過去,引得周圍的人一陣驚呼。

        但我還是錯估了駝背的能力,沖進(jìn)店后,我看見駝背已經(jīng)連蹦帶跳居然越過了幾張吃飯桌,逃到了里面。我再想撲過去,被里面吃飯的食客及桌椅板凳擋住了去路。尤其是那些食客,在驚駭?shù)耐瑫r,大叫著紛紛起身操起板凳跟我對峙。我跟他們無冤無仇,不想殃及他們,我只想揪出駝背把他撕個粉碎。但是那些食客居然不理解,見我突然止步,認(rèn)為我怕了他們,有人試著朝我扔板凳、碗碟,我都躲開了,可他們還是不罷休,于是碗筷湯水和板凳一起朝我襲來。望著滿天滿地的湯水和骨頭,我又想起了小貍,看齙牙和鷹鼻子跟駝背熟悉的樣子,小貍大概也是在這家店里被殺害的,然后變成這些湯水、肉和骨頭,被人類給饕餮了。我越想越氣憤,沖著那些朝我扔?xùn)|西的人類狂唁幾聲,豈圖越過他們?nèi)フ荫劚乘銕?,可我忘了脖子上搭拉著的頭皮,一腳踩在了上面。我只感到脖子處一陣裂帛似的疼痛,就一個跟頭栽倒了。店里的人類就更瘋狂了,揮舞著手里的東西更加瘋狂的雨點般朝我砸來。我見寡不敵眾,轉(zhuǎn)身朝店外跑,恰與胖女人撞了個滿懷,胖女人手里揚(yáng)著把勺子,仰天朝后倒去。我剛踏過她肉乎乎的身子,不料她后仰的時候下意識的扒了一下店門前那口大鍋。我腳剛落地,整鍋熱氣騰騰的湯水正好澆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一陣火燒火燎的痛,差點沒暈過去。待我爬起來,看見齙牙掄著夾我脖子的那把鐵鉗,朝我頭頂砸來,我一偏頭,鐵鉗落空了。我不再給他再掄第二次的機(jī)會,撲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碗,哐當(dāng)一聲,鐵鉗落地,齙牙猛地一下甩開我,捂著手半蹲著身子哀豪起來。我正想再撲上去,就聽一陣轟鳴,鷹鼻子騎在摩托車上沖著齙牙喊,還不快上來,這狗瘋了。

        齙牙不敢怠慢,踉蹌了幾步就跨上了摩托,鷹鼻子一踩油門,摩托倏地竄起老高,閃了齙牙一個趔趄,他身子猛地一撲,牢牢地抱住了鷹鼻子的腰。這時我聽鷹鼻子哎喲一聲驚叫,說什么東西扎了我的屁股?

        這是我聽見鷹鼻子說的最后一句話。盡管我一路狂追,追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攆上他們,他們就像兩只喪家犬消失在了縣城錯綜復(fù)雜的道路及茫茫的人流車海當(dāng)中。最要命的是,我在哪兒出現(xiàn),都會引起人類一陣騷亂和驚慌,然后他們嘴里喊著打瘋狗,把手里可利用的任何東西當(dāng)武器,對我進(jìn)行襲擊。我無路可逃,無處可去,更無地立足??蛇€算幸運(yùn)的是,我跑進(jìn)了一片磚頭鋼筋遍地的拆遷工地,才躲過了這場浩劫。

        這片工地大部分房屋被拆遷,僅存的幾棟房子也是千瘡百孔。大概是下雪的緣故,拆遷停工了。我忍著傷痛在里面待了很久,又冷又餓,最后實在忍受不下去了,艱難地爬到一片較高點的廢墟上,就再也爬不動了。我趴在鋪滿雪的堅硬的瓦礫和冰冷的水泥板之間,第一次感覺這個縣城是如此的陌生。以前每次進(jìn)城,我都帶著亢奮和激動,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小小的驕傲,因為他們需要我,他們的寵物更需要我,所以低三下四到蛤蟆屯求老芋頭,而老芋頭又得求著我,每次進(jìn)城之前,老芋頭總會把那些城里人帶來的好東西讓我可著勁地吃,說是只有吃好了,才能精力充沛,那些城里人才會高興。

        但是現(xiàn)在,我孤零零地趴在冰天雪地的廢墟上,沒一個城里人肯給我口吃的,哪怕是一個包子甚至半個饅頭,他們均行色匆匆,滿臉凝重,看見我就像見了鬼一樣,快速離去。有幾只流浪狗嗅著我的味道趕了過來,它們怯生生地朝我靠近,我點頭向它們示好。它們見了我的模樣,均駭然失色,倉皇逃竄,我成了一條不被人待見的狗。

        此外我還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片拆遷工地距離白獅的家不遠(yuǎn),跨過一個街口就到了。白獅是第一個跟我相親的母狗,小貍是我最愛的母狗,除了這兩只母狗,其它跟我交媾的母狗都沒給我留下多少印象。現(xiàn)在,白獅應(yīng)該快生育了吧。白獅跟我一樣,都是有點小驕傲的狗,跟我交媾時,它身材苗條,不知此時變成了什么樣子。這樣想著,我就看見了白獅,它被禿頭牽著,跨過馬路朝我這邊走來了。

        起初,我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便抹了抹眼睛,果然沒錯,就是白獅,鼓著圓圓的肚子,像個貴婦一樣朝我這邊走來了。我想喊住它,但看看自己的樣子,目前的處境,的確不適合在種場合下與它見面,那樣會讓我很傷自尊,于是便嗚咽一聲,把喊它的話又咽回了肚里。白獅或許有感應(yīng),它聽到了我的呼喚,就茫然地朝四下望了望,我怕被它發(fā)現(xiàn),忙把身子縮進(jìn)一堆瓦礫后面。白獅沒看見我,就又緩步朝前走了,邊走邊朝我趴的方向張望。

        我目送著白獅遠(yuǎn)去,不知怎的,鼻尖酸酸的,總是想流淚。雖然我跟白獅純屬拉郎配,沒多少感情,但畢竟它懷了我的孩子,是我孩子的母親。但愿我們的孩子生出來,能好好成長。

        白獅走后,我仿佛睡了一覺,待醒來,一個喧鬧的白天不知啥時已經(jīng)過去了。映著城市華麗的燈光,我看見又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我渾身被凍僵似的,動彈不得。但讓我欣喜的是,在我趴著的不遠(yuǎn)處,居然有一戶未被折遷的人家亮著燈,我猜想這是個釘子戶。近些年,我所到過的城市似乎都在大規(guī)模拆遷,而每處拆遷幾乎都會有釘子戶。至于做釘子戶對不對,我無心關(guān)注他們。我只關(guān)注這戶家里飄出的飯菜香氣。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子,艱難地爬向那戶人家。那家住在三樓,要是從正門進(jìn),得從樓梯上去,我已經(jīng)體力不支,很難再爬上去,恰巧廚房的窗戶與推倒的廢墟持平,我想只要爬進(jìn)那扇窗戶討要一口吃食就尚還有存活下去的可能,否則我撐不過今晚,必死無疑。

        我拼盡全身的力氣,一寸寸爬行,好不容易來到窗前,伸出前爪禮貌地敲了敲玻璃。誰?里面?zhèn)鞒鲆粋€蒼老的聲音,隨即窗戶被打開,我看見一個和老芋頭差不多年齡的花白頭發(fā)老人出現(xiàn)在窗戶前。我剛想張嘴說話,花白頭發(fā)老人看見我了,媽呀一聲就跌倒在地,然后連滾帶爬跑出屋去。我想我是嚇著他了,他把我當(dāng)成鬼了。

        老人跑了,我正好趁機(jī)跳窗進(jìn)去找點吃的,但我努力了幾次都沒攀上那個窗臺。倒是窗戶玻璃映出的影像讓我著實下了一跳,我脖子以上的皮沒有了,血肉模糊的在胸前耷拉著,眼瞼部位,兩只血跡斑斑的眼眶鼓突著,膿水一直淌到鼻子,結(jié)成綠色的疥瘢,黑乎乎的鼻孔痙攣地抽吸著,慘不忍睹。我嗚咽一聲,望著近在咫尺就能吃到的東西,重又回到了那堆廢墟上。這時屋里的電視吸引了我,上面一個美女主持正在播報這樣的一條新聞:

        今天早晨六點三十分,在縣城主街道出現(xiàn)一條瘋狗,在追逐兩個騎摩托車的人。市民見狀紛紛伸出援手,痛打落水狗,終于將這兩個騎摩托車的人成功解救了出來。但不幸的是,其中一人不知因何屁股上似被箭弩所傷,經(jīng)醫(yī)院搶救無效身亡……據(jù)知情市民反映,這條瘋狗是從花園路一家狗肉館逃跑出來的,它追趕的是兩個偷狗人。接到報料,我們記者立即奔赴那家狗肉館,通過采訪當(dāng)?shù)鼐用窦肮啡怵^老板,證實了這種說法。同時我們在轄區(qū)派出所采訪到了前去自首偷狗人之一的弟弟。據(jù)他交待,他和死者是親哥倆,這條狗是他們在離城三十里外的蛤蟆屯逮到的,本想賣給狗肉館掙些錢,沒想到在宰殺過程中,這條狗突然掙脫鏈條,見人就咬。后在追趕他們的過程中,由于慌亂,他不小心將一把帶毒的箭,插進(jìn)了哥哥的屁股,致哥哥中毒身亡。另外,我們還從公安機(jī)關(guān)了解到,這兄弟倆之所以長期偷狗,是因為哥哥的女兒患了白血病,需要大量資金維持化療,否則很難存活。我們記者又趕赴患者所住的醫(yī)院,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性,歡迎廣大市民能伸出援助之手,為這位可憐的小姑娘踴躍捐款,同時也小心那條瘋狗,以防它再度傷人……

        這是個信息發(fā)達(dá)的時代,望著電視上不斷閃現(xiàn)的各種畫面,我垂下頭,趴在被雪花濡濕的瓦礫上,流下最后兩滴哀傷的淚水,再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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