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雄雄
“女性主義”一詞最早起源于法國的《女權宣言》,其目的是促進性別平等、人人都能享有自由平等的發(fā)展空間,在五四運動引入國內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在當今社會上仍然存在著女性因性別而產生的種種問題,電影作為大眾傳播媒介的一環(huán),對于女性主義的相關社會問題的探尋和揭示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本文將以《找到你》和《送我上青云》兩部電影為例,從社會環(huán)境、女性話語和東窗視角三個方面對此進行相關的分析、闡述。
一、社會環(huán)境:多重悖論
中國一直以來是一個以農耕文明為主的大國,男性作為農耕生產的主力一直掌握著話語權,再加之儒家文化盛行,其中“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一類的思想,對人們影響頗深,女性主義問題在社會中根深蒂固,深深嵌入經濟、政治、文化等各個方面的結構之中。
無法平衡事業(yè)與家庭是現代職場女性的普遍困境。在電影《找到你》中,執(zhí)著于事業(yè)的李捷失去了自己與女兒相處的溫情,女兒也險些因此喪命;全力付出的家庭婦女孫芳失去了自己的女兒;高學歷的朱敏在選擇家庭的同時,也失去了獨立的經濟來源,在“兒童利益最大化”的法律原則面前,她在離婚的法庭上失去了爭奪撫養(yǎng)權的優(yōu)勢。三人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劇,這似乎變成了一個無解的題。
《第二性》中說到:“女性應該和男性一樣擁有倫理責任和兩者之間的物質承擔?!薄端臀疑锨嘣啤分校娪伴_頭盛男男性化的打扮不僅契合她的性格,也掩蓋了其“第二性”的特征。在社會大眾的審美印象中,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女人味”的人,就連其最親近的家人也這樣認為。在長途車上,盛男的母親梁美枝讓其給行李架上放水果,盛男輕松隨意的動作被母親看在眼里。母親說道“這么能干,難怪找不到男朋友”。在社會大眾的刻板印象中,女性是弱力量型的象征,此類搬重物的力量型工作理應交由男性來完成。在這樣的認知之下,將男女性別粗暴地區(qū)分開來,極大地限制了其自由人格的發(fā)展。在社會文化和大眾傳媒對人們的長期影響下,人們自溺于一個自以為真實的世界,覺得一切都理應如此,從而無法跳出當下的思維慣性去理性地看待男女性別的問題。盛男無論打扮還是行為都與社會大眾的常規(guī)認知不符,而母親梁美枝作為對比則完全符合父權社會下的所謂女性特征,即使被這樣的規(guī)則所“馴化”的女性,也會用同樣的規(guī)則來約束自己的下一代,從而使得一代代女性群體身陷囹圄。
二、女性話語:自我覺醒與救贖
女性話語是指“那些真正具有女性意識、突出反映女性問題、深切關注女性命運、全力以赴拓展女性的影視文化表征”,女性主義在逐步發(fā)展,一些人漸漸認識到要想擺脫父權社會的桎梏,必須建立新的話語形式,那就是女性話語。
(一)《找到你》:母親的互救
《找到你》是圍繞三個母親、三個孩子和三位丈夫展開的故事。她們有著各自不同的生活遭遇,影片使用了倒敘的手法進行碎片化敘事,在人物的生活中,抽絲剝繭,將人物與社會環(huán)境的巨大矛盾一點點展現給觀眾。
李捷是一位出色的律師,法庭上她雷厲風行,幫客戶輕松解決各種官司,在家中對女兒疼愛有加。孫芳作為一個保姆,她勤勞善良,在李捷家中無微不至地打點著一切,在發(fā)現李捷后腳跟被磨破后主動幫她貼上創(chuàng)可貼。李捷、小女兒以及孫芳三個女性似乎組成了一個穩(wěn)定的“小家庭”關系。但是在故事的發(fā)展過程中,劇情逐步發(fā)生了反轉,孫芳拐跑了李捷的女兒,這讓原本三人組成的“小家庭”分崩離析,同時暗示著社會中女性關系組織中的不穩(wěn)定性。
在電影中孫芳得知李捷要離婚時,問道:“是因為你老公打你嗎?”李捷離婚的行為在孫芳看來似乎無法理解,孫芳曾無數次遭遇丈夫的家暴,被打得鼻青臉腫,但孫芳仍然對未來的生活存有一絲希望,這間接表明了農村女性在沒有學歷和職業(yè)技能的支撐下,只能被迫依靠男性力量去生存的現狀,孫芳的選擇也是無奈之舉。就李捷本人來說,作為都市新女性有著不錯的學歷和收入,也足以支撐一個家庭的日常開支,但在家中父親角色缺失的情況下,無法獨立完成養(yǎng)育子女的任務,只能被迫聘用保姆來照顧女兒。
朱敏作為一個全職家庭主婦,她的丈夫忙于事業(yè),日日沉醉于燈紅酒綠的生活中,長期脫離家庭,孩子是她唯一的生活依靠。但是長期的家庭主婦生活讓她失去經濟來源再加上她曾患過產后抑郁癥,這讓她在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的法庭上處于絕對的劣勢。作為其丈夫代理律師的李捷,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直指其痛處,擊潰了一個母親最后的尊嚴,同時也為朱敏最后的自殺提供了動機。
三條故事線展現了三位女性不同的困境,三個角色作為母親這個身份來說,她們或許不是完美的,也沒辦法做到滿分。孫芳帶走李捷的女兒多多,是李捷自私的結果、是孫芳自私的結果,影片最后孫芳的放手、李捷為朱敏爭取撫養(yǎng)權的請求是母愛對自私的救贖。
(二)《送我上青云》:大齡剩女的絕境求生
“癌癥不同于肺結核或者流感這樣外來病體的入侵,它是我們自身基因的變異,是我們對青春,對永垂不朽,對很多欲望求而不得而來的變異”,這是影片導演滕叢叢在自己罹患甲狀腺癌時在《眾病之王:癌癥》中讀到的一句話,讓她感觸很深。主創(chuàng)和角色之間有著強烈的情感共鳴,使之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能夠與角色感同身受,將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和對女性本身的思考融入角色中。
在影片的開始身處危機的主角盛男,習慣性地將拯救自己的希望著眼于身邊的男性。盛男首先想到了自己多年的異性好友四毛,在得知盛男身患癌癥之后的四毛,并沒有選擇遠離她,而是積極地想辦法籌錢幫她治病。盡管他在這個過程中抱有其他的目的,但他的做法總歸為盛男的癌癥提供了一線生機。在長期困擾盛男的原生家庭的問題上,現代思維的盛男和傳統(tǒng)思維的母親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立,盛男的行事作風始終無法得到母親的理解,盛男也無法理解一把年紀的母親為何還要執(zhí)著于尋找愛情,這使得她與母親的矛盾逐漸升級,幾乎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李老的出現成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契機。在李老的幫助下,母女關系慢慢緩和,雙方對彼此的了解也進一步加深,最終達成了和解。即將到來的卵巢癌手術讓盛男越發(fā)焦慮,這意味著她以后的日子中再也無法體驗性生活帶來的歡愉。劉光明這個人物的出現為單身多年的盛男帶來了一絲“光明”,但他的臨陣逃脫讓盛男再一次陷入了絕望,無奈之下的盛男再一次找到了好友四毛,雖然二人發(fā)生了關系,但最終盛男還是通過自己獲得了高潮。這是一個從他救到自救的轉變,也是盛男女性意識覺醒的重要標志。
影片《送我上青云》的最后并不是一個封閉式的結尾,而是將主角放在一個開放的場景中,她作為一扇窗讓觀眾看到了她自己的身體與靈魂的連接,看到了女性個體和社會的連接。這一種“連通”似乎也讓觀眾看到了女性群體正在建立起新的話語形式,看到了她們走出困境的希望。
三、東窗視角:簡單二元對立的消亡
黃蜀芹導演曾說過“如果把南窗比作千年社會價值取向的男性視角的話,女性視角就是東窗……女性意識強烈的電影應當起到另開一扇窗、另辟視角的作用”。在我國女性主義電影發(fā)展的過程中,雖然出現了一些佳作,但數量仍然較少,影響力也略顯不足。甚至部分女性導演的電影中也僅是通過女性悲慘的遭遇來博取大眾的同情,種種困難的解決還是指向了男性群體,并未真正地關注到女性群體問題的根源所在。在新的發(fā)展階段,女性主義電影應逐步從之前簡單的男女二元對立過渡到對于男女性別的認同上,消除男女性別上的對立,展現新時代多元文化價值觀的包容。
影片《找到你》中的三位男角色為李捷的前夫田寧、愛上孫芳的小混混張博以及朱敏的丈夫。田寧是一個醫(yī)生,在工作上頗有建樹,但是在感情上卻是絕對的大男子主義,且缺乏主見,在妻子李捷和母親的相處出現問題時,他一味偏向母親,而沒有細究其中緣由,這也是他們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張博具有社會青年的典型氣質,義氣沖動、渾不吝(北京方言,什么都不在乎的意思),以自己簡單粗暴的方式愛著孫芳;極少出現的朱敏丈夫留戀燈紅酒綠,長期脫離家庭。男性一直處于影片的邊緣地位且暗自與女性對立。
在《送我上青云》中出軌的盛男父親、貪財不擇手段的李總、好色的李老以及軟弱無能的贅婿劉光明等人身上也均有負面色彩。而四毛相比于其他男性角色則與盛男多了一層伙伴關系,一直陪伴在盛男的身邊并盡力幫助她。四毛作為男性本身,導演并沒有把他放在強權的位置,而是讓他跟女主人公一起經歷磨難,可以看得出導演在有意淡化男女性別之間的對立,將作為“他者”的男性放在女性群體中看作一個整體,以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重新審視對男女性別的認知。
總而言之,《找到你》《送我上青云》兩部影片跳出當下社會的刻板模式,以獨特的女性視角敘事,以真實接地氣的筆觸刻畫了一個個在困境中掙扎的女性,她們以不屈的意志和堅決的態(tài)度直面當前所處的困境,綻放出專屬女性的獨特魅力,為觀眾描繪了一幅翔實完整的現代社會女性群體圖卷。影片中女性角色從男性凝視、性別角色焦慮到突破傳統(tǒng)束縛、奮起抗爭,爭取與男性平等對話的權利,這是中國社會文化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女性主義倡議者和女性群體自身共同努力的結果。在“男女平等”這個概念被社會普遍認可的今天,我們仍然沒有讓女性群體完全走向一個更加公平、公正、自由的社會環(huán)境。片中人物的遭遇提醒著我們,當今社會關于這個問題依舊有著諸多不可調和的矛盾,路漫漫其修遠兮,關于此類問題的解決,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