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劍

飛機穿過厚厚的云層，從空中俯瞰位于山谷中的波哥大，山嶺環(huán)繞，煙雨蒙蒙，茂盛的林木將整座城市包裹得嚴嚴實實。此時正值5月，陰霾的天氣讓整座城市顯得迷迷蒙蒙。

從機場趕到旅館時已臨近傍晚，辦理完入住手續(xù)，旅館的前臺小哥拿出一張手繪地圖，以旅館為核心在上面用筆畫了一個圓圈，用蹩腳的英語告訴我，晚上出門不要走出這個圈，否則會很危險。這讓我想起，一個月前，馬來西亞華人李先生在微信上勸我不要來，他剛在這里被搶了錢包和護照，導致他因重新到大使館辦護照耽誤了十多天時間。

這樣的警告不足以讓我改變行程，但卻讓我對這個南美國度有了最初印象。有人統(tǒng)計，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波哥大在犯罪率最高時期的民間槍支量多達數十萬支，據說當時大部分本地人出門都會考慮穿防彈衣。犯罪的根源大多與毒品有關，上世紀90年代波哥大時常遭到販毒集團的恐怖襲擊，他們在百貨商場甚至國家安全組織的總部設炸彈，導致數百人喪生。如今的波哥大治安狀況比以前要好得多，但仍被很多人視為世界危險城市之一。

按前臺小哥的提醒，晚餐后我很快回到旅館。旅館鄰近有不少高校，晚上會有大學生跑到旅館大廳為客人演奏，與其說是演奏，不如說是學生們自娛自樂。只見一男一女各自手持像鍋蓋一樣的古怪樂器，打著節(jié)拍，發(fā)出十分悅耳的聲音。很快客人們就陶醉在魔性的旋律中，忘卻了這是一座“危險”的城市。

從蒙塞拉特山上俯瞰整座城市。

商場內的胡安·帝滋咖啡店。

白天的波哥大不必再被那道圓圈束縛。旅館距離玻利瓦爾廣場很近，這座廣場是波哥大老城的核心，也是這座城市的起點。這里最初是當地農民出售貨物的集市，后來成為西班牙殖民者懲處犯人的地點。1846年7月20日廣場上建了西蒙？？玻利瓦爾的雕像，自此更名為玻利瓦爾廣場。南美洲有不少國家都有以玻利瓦爾命名的廣場，他被當地人視為南美的解放者，由于他的努力，哥倫比亞、委內瑞拉、秘魯、厄瓜多爾、玻利維亞等拉美國家才得以從西班牙殖民統(tǒng)治中解放，獲得獨立。廣場周圍坐落著波哥大最大的教堂、最高法院、市政府、哥倫比亞國會。這些建筑大多是西班牙殖民時代的產物，歷史上都曾多次重建，建筑風格各不相同，但歷史的沉淀令它們都帶有沉重的滄桑感。

不過，廣場上的主角是一片黑壓壓不停走來走去的鴿子，成群結隊的鴿子幾乎覆蓋了整個廣場。有人在喂食，也有人索性坐在地上，享受鴿子環(huán)繞帶來的樂趣，不時會有孩子追趕著鴿子，使鴿子一哄而起，繞著廣場低低地飛翔，很快就又落了下來。到了晚上，整個廣場才恢復了它本該有的莊嚴肅穆的氛圍，此時，只有玻利瓦爾的雕像獨自守護在這里，守護著他為之奮斗終生的拉美人民的自由。

玻利瓦爾生命中有很長一段時間居住在波哥大。他的故居坐落于距離老城不遠的蒙塞拉特山山腳，故居的面積不大，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個略顯奢華的鄉(xiāng)間村舍。房間的布置依舊保持著原貌，屋內展示了大量玻利瓦爾曾使用過的私人物品，包括衣物、武器、器皿……仍能感受到這位解放者的生活氣息。

故居后的蒙塞拉特山是波哥大最好的觀景臺，可以從海拔3152米的山頂俯瞰整座城市的風貌。這里也是當地信徒們的朝圣中心，通向山頂教堂和修道院的道路沿途有描繪耶穌受難及復活的繪畫，也被稱為十字架之路。上山前，當地好心人提醒，像我這樣的外國游客獨自爬山很容易被搶劫，最好乘坐纜車。每天來山頂朝圣的人不在少數，纜車的車廂被當地人擠得滿滿當當。本就涼爽的波哥大，到了山頂就更加清涼了，甚至有了一絲冷意。幾天來小雨不斷，讓整個山頂霧氣繚繞，人們在云霧間朝著山頂若隱若現的白色教堂走去，剛剛還在纜車里打鬧的年輕人，此刻也不由得虔誠起來。

波哥大素有“南美洲的雅典”的美稱，悠久的印第安文明加之殖民時代帶來的西方文明創(chuàng)造出了這片土地特有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山腳下居民區(qū)墻壁上會看到各式涂鴉，甚至有人會現場在地上進行涂鴉表演，夸張、荒誕的表現手法讓觀者嘆為觀止，似乎這片土地上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藝術家，各種混搭文化元素經過他們的加工，呈現出一個異想天開的世界。

街頭正在作畫的藝人。

黃金博物館里的展覽。

可毒品橫行、槍支泛濫與這樣一個世界并存著，即便如此，也不影響這座城市的快速發(fā)展?！敦敻弧冯s志曾將波哥大列為最具投資吸引力的城市之一，這里既是哥倫比亞的經濟中心，也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工業(yè)中心。近十年來，波哥大在促進經濟迅猛發(fā)展的同時，在降低犯罪率、貧困率和社會排斥率方面也取得了很大進展。從道路兩側林林總總的新辦公大樓和光鮮奪目的購物中心，就能感受到這座城市正在煥發(fā)的生機。

17世紀，哥倫比亞的黃金產量占全世界的40%，到19世紀中期依然占20%，哥倫比亞三色國旗中，黃色就象征著陽光、黃金、資源和財富。波哥大的市中心還專門建有一座黃金博物館，館內收藏有超過5萬件黃金制品及其他被西班牙殖民前制作的手工藝制品。不過，游客最感興趣的是三層的祭祀廳中關于黃金湖的傳說，據說當年生活在此的印第安人每次向太陽神祭祀時，都會將大量的金銀財寶投入瓜塔維塔湖中，從此人們對黃金湖的打撈一直沒有停止過，直到國家出動軍隊保護湖區(qū)。黃金是否真的沉在湖底，誰也說不清，人們寧可信其有。

距離博物館不遠的93公園是年輕人休閑娛樂的重要場所，剛剛走近街區(qū)，就聞到了濃濃的咖啡味。咖啡對于哥倫比亞人來說，是味蕾的靈魂，如果哪天不喝上一杯咖啡，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哥倫比亞咖啡是少數冠以國名在世界上銷售的單品咖啡，當地人對本國的咖啡有著超凡的自信，他們相信沒有哪里的咖啡能比得上，事實也確實如此。星巴克直到2014年才在這里開了第一家分店，在波哥大的街道上，很難見到星巴克的綠色圖標，看到最多是一個頭戴草帽，身披安第斯羊毛坎肩，斜跨皮包，身后牽著騾子的名叫juan valdez（胡安·帝滋）的小農場主的形象，他是哥倫比亞咖啡著名的形象代言人。

隨便走進一家胡安·帝滋咖啡店，我禮貌地請剛剛買過咖啡的一位先生幫我點了一杯這里最正宗的咖啡，第一口下去，味蕾中唯有苦味，我承認我不太懂得鑒賞咖啡，但苦味卻是貨真價實的。那位先生坐在離我不遠處向我舉杯示意，大概是想讓我評價一下，我強作歡顏沖著對方微微一笑道“好極了！”

晚上我從旅館附近乘坐中巴車去波哥大長途汽車站，一位乘客下車后，漆黑的車廂里只剩下我和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輕司機。一路上，中巴再未停車，突然想到那位被搶的李先生，完全不熟悉地形的我感覺心跳加快，本能地緊緊握住隨身小包?！败嚨秸玖?！”年輕的司機回頭提醒我。“這是長途汽車站嗎？”“是的，我剛走了一段捷徑，這是汽車站的后門，往前走就能看到正門了?！蔽议L舒了一口氣，頓時覺得眼前這個小伙可愛起來。這可真是一個魔幻的城市，既讓人心生膽怯，又會被它的某種魔性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