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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埠段子

        2021-07-08 08:00:02曹曉波
        杭州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埠頭浣洗馬頭

        曹曉波

        河埠頭

        運河南端有一座會安橋,大運河在此向西北分去了一股流水叫小河。沿了小河的西側(cè),是一條小小直街。在店家連了店家的直街上,有三兩個青石踏階的河埠頭,夾在店家之間。這些埠頭整日供船客上下,叫船埠頭,極少有人浣洗物什。

        有的店家、住家,前門臨了人來客往的直街,后門也有臨河的埠頭,小雖小,供自家浣洗,也停泊來往船只。鄉(xiāng)下親戚上門,田頭土產(chǎn)直接拎進(jìn)了廚房,很體面。酒店、飯店泊的船,最壯觀的是裝空酒甏,壘得小山一樣。

        小河朝東一邊的岸上,自然河灘多,淺淺地下去,也有幾塊“毛相”石頭鋪成的埠頭。這種石埠頭在野外、在鄉(xiāng)村很多,打漁小船,載鸕鶿捕魚的“木鴨船”,多停泊這種埠頭。也有河中打了木樁,再鋪木板伸出水去,就是木埠頭。

        無論石埠頭還是木埠頭,踏階走下去,有兩頭分開,呈“T”字形的;有走到水面,臺階再往一邊橫去,呈“7”字型。氣魄大的,一米多開闊的青石條,一級一級踏階下去,直到河底礫石,稱“一”字埠頭。這種埠頭,在小河上也有,多停泊載絲、載山貨的船,裝卸時周旋空間大。要是客船停泊在這種埠頭,乘客上下,要隨了水位的高低,在船幫與臺階上搭一塊跳板,小心翼翼地走。

        小河的埠頭,無論大小,不會像大運河中的埠頭,好混叫成“碼頭”。譬如,1962年建在民居中間的賣魚橋客運站,好大的“一”字埠頭一落到水底,也稱“碼頭”。不過,要是嚴(yán)格地講,這樣的“一”字埠頭,稱不得碼頭。

        “碼頭”,早先寫成“馬頭”,像馬的頭那樣,伸出到深水中去。再在臨水處打樁駁石,磡邊,那磡下直接就是深水了。重量大、吃水深的大船,得??吭谶@樣的“馬頭”。譬如官府的糧、鹽等漕運船、綱船,還有住得三宮六院的御船。

        光緒年《湖墅小志》說:“湖墅有兩馬頭,為官家迎送往來之所,舊馬頭在河塍?!薄昂与蟆本褪侨缃竦南惴e寺碼頭,1958年以前,此處有一塊漢白玉“萬壽”石碑,是康熙帝南巡時下榻的“萬壽宮”遺址。這“馬頭”臨河,經(jīng)過挖掘疏浚,水深,河底擦不著停泊的大船底。嬪妃再多的御船,船船相連,照樣可以“歌舞升平”地歡跳,還行得錦鞍馬匹,上得十六人抬的大轎輿。

        如今的倉基新村,當(dāng)年四面環(huán)水,是宋時的糧倉基地。乾隆帝二次南巡以前,在這漕運的原本“馬頭”舊地上建了“新馬頭”。后來的四次乾隆御船,就停泊到這了。

        運河上有了“突突”冒煙的小火輪時,火輪停泊處也有挖淤泥駁石磡再修筑的,這就能稱得“碼頭”了。于是,大宗物品的裝卸,在此又成了風(fēng)景,這也是杭州商埠能興起的根本。當(dāng)然,除了運河上這些泊船處能稱得“碼頭”,還有就是滔滔錢塘江了。杭諺“上到江頭,下到湖墅”,說的就是水運年代這南北碼頭的緊要,為此還有過一段“江墅鐵路”相連的日子。

        客運退出大小河道以后,河埠頭的浣洗就成了當(dāng)然的一道風(fēng)景。偶爾的船運,已經(jīng)不再是主流。

        井埠頭

        “埠”,字典上說是河埠頭、船埠頭之意。不過,在吳地人口中,“埠”的含義遠(yuǎn)遠(yuǎn)要比字典豐富,應(yīng)該是人的聚集之處。

        清末《杭俗遺風(fēng)》,說到杭州城內(nèi)的轎業(yè),有“七十二個大轎埠,一百多個小轎埠”的說法。大轎埠停得四人抬以上的官員大轎,有小吏值哨。小轎埠停雙人抬的轎子和肩輿,供士民使用。想要乘轎的人,可在小轎埠招呼一聲,隨叫隨起,明碼標(biāo)價,服務(wù)周到。這些轎埠,是否就是船埠的換乘之處,《杭俗遺風(fēng)》并沒有細(xì)述。當(dāng)年外出遠(yuǎn)門,士民靠的是河流,埠是換乘之處,也有可能。

        市井、市井,有市有井。早先,井是遠(yuǎn)離河流人家的飲用取水之處,一早一黃昏,在井的四邊浣洗人也多,吳地人稱“井埠頭”。這一個“埠”,就是人的聚集之處最好的注腳。不少的井埠頭,往往還是一處地名,譬如,早先的拱宸橋東,有一條雙泉弄。

        雙泉弄,南北向,3米多寬,200多米長,有40來戶人家,得名一口叫“雙泉”的井。這弄的南出口,在后來拱墅區(qū)政府大樓廣場的旗桿位置,北出口是現(xiàn)在的溫州路,進(jìn)弄有一座“過街樓”,上書“雙泉弄”三字。每當(dāng)陰歷年底,弄中會有連續(xù)幾天的年畫、春聯(lián)、祭祀用品的地攤展賣,名氣不小。

        雙泉弄中的雙泉井沒有井圈,一塊很大的青石板上,就兩個井眼。你要是從井眼往下看,幽幽一泓泉水,倒映出一口井眼中你的腦袋,還有倒映出的,是另一口井眼上的藍(lán)天白云。平日,兩口井眼上各覆蓋一塊青石板,以防備狹弄中的走道人。當(dāng)哪家男人要挑水,女人要浣洗,全得憑力氣先移開石板。女人或者力氣小的,只能搭他人的便。

        雙泉井下的泉水,其實似一口小塘,從井眼的青石板到水面,井內(nèi)的空間全是交叉壘砌的石磡(條),這樣的井在杭州城內(nèi)倒也有。雙泉井的獨特,是從井眼中下去一個人后,可以踩在四壁的石磡空檔上,手腳并用,一直下到水中。井水冬暖夏涼,石磡也在冬暖夏涼的水的浸淫下,生出了綠苔與草莖。當(dāng)家家有了自來水時,盛夏的雙泉井,又成了調(diào)皮伢兒爬上爬下的避暑之地。

        井眼的青石板也叫“井臺”,略高于四周,這就是杭州人稱“井埠頭”的范圍,也是附近人家一早一黃昏的浣洗處。上午總是淘米洗菜的多,下午日斜后,是敲棒杵捶衣的震天聲音,噼啪!噼啪!還有,浣洗的婦人那生出歡喜的閑話,嘰嘰咋咋,家長里短,最初的傳播,就在這里。

        哪怕家家裝了自來水,井埠頭的浣洗,對家庭主婦來說,最初仍然是一個習(xí)慣。就像男人要去的茶館和棋牌室,指望的是一種情感的交流。心中有了不快的主婦,只要去一趟井埠頭,和知己的姊妹們洗洗聊聊,治愈度比吃藥要快。

        雙泉井還有一道風(fēng)景,別處井埠頭極少。那是四十年前,附近的幾家大廠,夏天的員工福利,往往派發(fā)幾十斤的西瓜,整箱的汽水。一到傍晚,雙泉弄內(nèi),總會有人在井埠頭揭石板上上下下,將網(wǎng)兜裝的西瓜、汽水,送落井水中去。

        夜飯吃過,當(dāng)家家都在潑透冰涼井水的弄堂中乘涼時,各家又會下到井中,去取浸透的西瓜、汽水。這時候,它們的味道,比后來在冰箱中儲存過的更來得瀴涼蜜甜,吃下口去,就一個“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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