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
“上海漂亮嗎?”
“上??蓯蹎??”
這兩個概念擺到一起,您會如何回答?至少,上海社科院上海國際經(jīng)濟交流中心研究員、有著25年黨齡的王泠一博士向筆者作出了精辟的回答——這種對比,就如同時下青年人常常捫心自問,要“活個精致”還是“活個認真”,“兩者會有交集,可哪個更有意義,你會品出味道”!
無論個體的人,抑或千百萬人組成的城市,都在社會變遷中被塑造,但同時也參與塑造?!吧虾5姆比A與精致,其實很早就呈現(xiàn)了,但之于社會意義的美好,只能在中國共產黨成立與建立人民政權后才能實現(xiàn)?!蓖蹉鲆粓远ǖ卣f,“不只我們自己,放眼世界,你同樣能發(fā)現(xiàn),世界上但凡有正義感的人,都會為上海艱苦卓絕的革命解放、持續(xù)深化的改革開放,乃至未來可期的美麗綻放而感動,而謳歌,而予以支持!”
無獨有偶,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問題高級研究學院研究員阿夫欣·穆拉維產生同樣的共鳴:“1800年,全世界只有3%的人口生活在城鎮(zhèn)。1900年,這一比例為15%,尤其20世紀初世界最大的十座城市(包括上海)講述了西方占據(jù)政治經(jīng)濟支配地位的歷史。因為19世紀的工業(yè)革命,加上迅速擴張的殖民貿易運動,給英國、法國、德國、美國和日本帶來可觀財富,而這是以地球上90%的人墜入災難深淵為代價的‘階級城市化?!边@種扭曲的局面,注定要被歷史所糾正。
“魔都”,這個被好多年輕人接受的上海別稱,當1923年日本作家村松梢風創(chuàng)造這一稱呼時,內心卻充滿惶惑,“這是不可思議的城市,充滿了魔力”。他無法解釋光怪陸離的繁華背后,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推動,在塑造?
“上海的近代化,首先沾染了侵略者的武力掠奪,又經(jīng)過來華求財?shù)耐鈬Y本折射,產生了復雜而多元的社會影響?!蓖蹉鲆唤o筆者展示了一百年前瑞典莫貝格公司(Moberg & Co)駐滬代表G.G·久涅爾別爾格對上海的白描:“上海是中國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人口達200多萬,那里貢獻中國三分之一的國內生產總值。上海是個大都市,擁有相對發(fā)達的工商業(yè),它地處沿海,地理位置優(yōu)越,貿易便利,是中國市場的入口和經(jīng)濟中心。19世紀中葉,東西方列強就從這里搶占中國市場,建立勢力范圍。上海有電車、高樓,赫赫有名的‘國際天際線——外灘。有一點不能不坦白,過去的五十余年,列強迫使中國打開國門,主要有英國、美國、法國、俄國、德國以及日本,他們的做法簡單粗暴,無視中國利益,將中國人的利益和尊嚴踏得粉碎。這在他們發(fā)展上海租界期間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從國際法角度看,這個‘國中之國享有治外法權,在這里適用外國法律,而不是中國法律,所以中國當局不享有管轄權。”
怎么解釋這種場景呢?王泠一展示了1927年4月15日拍攝的照片,日本帝國海軍一等海防艦“八云”號的炮口對準上海外灘的匯豐銀行大樓和在建的江海關大樓,“如果中國人反抗,享有中國內河通航權的外國軍艦就能直接鎮(zhèn)壓,而在平時,列強掌握的舊中國海關和金融機構則在刺刀保護下日進斗金”。實際上,哪怕西方稍有點良知的人對此都不可容忍,久涅爾別爾格說:“上海是中國最重要的通商口岸,美英法日意等國巡洋艦長期停泊黃浦江,咫尺之遙的外灘洋商大廈、僑民俱樂部和時尚爵士餐廳卻散發(fā)著優(yōu)雅風情,這種浪漫無法抹去中國的傷痕。”
“上海是世界上藏污納垢的場所,這里有數(shù)不清的酒吧,有人在里面喝得爛醉如泥,有人在里面買賣鴉片,買賣靈魂,買賣女人的肉體。上海有皮膚黝黑、戴著大頭巾的印度巡捕充當公共租界可靠而忠誠的打手,有威嚴而高傲的英國人充當‘崇高秩序的維護者。上海是奸商、密探、假紳士和騙子出沒的城市,是貪婪剝削的城市,是工人拼死苦干,‘占有者瘋狂牟利的城市?!庇螝v過當年世界幾乎所有大都市的久涅爾別爾格不免給上海下了這樣的定義,“這是可以大發(fā)橫財?shù)牡胤?,是冒險家的樂園,到處充滿激情,到處又冷酷無情。”
對于這樣的上海,1933年2月17日,只為拜望“中國的良心”——孫中山夫人宋慶齡的愛爾蘭文壇名宿蕭伯納,很不情愿地呆了區(qū)區(qū)四個小時。有幫閑者吹捧蕭翁駕臨之際上海久雨放晴,“您福氣真大,可以在上??吹教枴?,蕭伯納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這是太陽的福氣,可以在上海看到蕭伯納?!笔挷{對舊上海毫無好感,他對那些記者說:“上海至為惡劣,我對它沒有什么興趣?!闭堊⒁猓挷{也在上??吹街袊南M?,那就是宋慶齡向他傳遞了中國共產黨及革命的新情況,離滬前夕,他發(fā)表的《給中國人民的短札》直言——“中國人民而能一心一德,敢問世界孰能與之抗衡乎”!
上海在資本主義世界被稱為“亞洲巴黎”“黃魔之城”,而世界共產主義運動注視上海,卻源自重重階級壓迫下蘊含的驚人反抗力量。蘇聯(lián)記者A.E·霍多羅夫在1922年所著《世界帝國主義與中國》—書中提到,列寧領導的共產國際于1919年3月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號召東方各國被壓迫人民共同反對世界帝國主義。1920年4月,俄共(布)中央遠東局代表格里戈里·納烏莫維奇·維經(jīng)斯基以新聞記者的公開身份前往中國,名義上是在中國組建一家華俄通訊社,秘密任務是“考察在中國發(fā)展共產主義運動的可行性”,同行的還有妻子庫茲涅佐娃、提供翻譯的俄籍華人楊明齋等,維經(jīng)斯基也由此成為“與中國共產主義者直接聯(lián)系的第一個布爾什維克”,也是西方史學界評價的“最默默無聞的偉大工作者”。
“多少年來,中外專家討論不休的課題,就是維經(jīng)斯基為什么把宣傳社會主義思想的主陣地放到上海?”俄聯(lián)邦社會政治史檔案館解密檔案顯示,他們首站是抵達天津和北京,通過在大學任教并與中國先進知識分子有廣泛聯(lián)系的俄籍教授S.N·波列夫伊(中文名“鮑立維”)和伊萬諾夫(中文名“伊文”),與中國馬克思主義先驅李大釗及其周圍的革命青年建立聯(lián)系。然而,北洋軍閥勢力嚴密控制的北京缺乏工業(yè),缺乏工人階級的大部隊,在堅持十月革命經(jīng)驗并看重這一點的共產國際代表眼里,封建官僚把持、政治密探遍布的北京暫不具備社會主義運動爆發(fā)式成長的條件。后來,維經(jīng)斯基又拿著李大釗寫的介紹信赴上海,會見另一位重要人物陳獨秀,他和李大釗一樣,都認同俄國十月革命的偉大價值,正引發(fā)全世界民族革命運動的高潮,而在中國這一高潮的標準就是1919年洶涌澎湃的五四愛國運動,其中最革命的分子從五四運動左翼分化出來,打算聯(lián)合起來建立共產黨。維經(jīng)斯基等人還考察過中國另一個政治中心廣州,但那里也沒有發(fā)達的工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