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釣魚,不過是玩兒。釣的地點在小區(qū)池塘,能釣到的不過是小雜魚,俗稱“貓吃魚”。
奇了,那貓就愛跟著,好像它也要釣魚,可能想吃魚吧。
就這樣,小區(qū)荷葉大的一方池塘,時光徜徉,定格的卻是一貓一人。釣竿生了根似的插在木架上,貓兒多半時間守著個空水盆打瞌睡。
老丁是外地人,只身投奔兒子家。他兒子我從來沒碰見過,老丁則像交警,每天碰見。老丁不言語,見面總是笑笑,仿佛在說“慚愧”。
有一回,我見老丁難得釣到一條魚,還不小。魚在地面上蹦跳,貓跟著蹦跳幾下。老丁雙手擒住,竟把魚放生了。那是條草魚仔,可能應(yīng)了俗語“草魚不足斤,不如嚼菜根”。
老丁依然垂釣,貓依然守著空水盆做夢。
據(jù)說老丁的兒子早年來省城做生意,家里置辦景觀魚缸,價格不菲,但極摳,最終只養(yǎng)了一條極名貴的金魚。老丁見魚兒孤單,便自作主張在地攤買了兩條大胖金魚,燈泡眼,大紅蝶尾,喜氣洋洋。結(jié)果一放進去,不過三四天,死了,害得原來的那條也奄奄一息。做生意的兒子憤憤然,告誡父親,那是“星期魚(指給魚散過藥)”,騙人的。從此,老丁買了根釣竿,釣魚了。
那只貓,是在老丁開始釣魚時出現(xiàn)的。想來是只流浪貓。老丁第一天坐到小區(qū)池塘邊,這貓如得了調(diào)令前來做伴。一伴,就不分開。老丁釣不到魚,不生氣;貓吃不到魚,并不惱。某次,我見小水盆底潛伏著一條黑亮亮胖墩墩的塘鱧魚,很為老丁高興。同時,擔(dān)心那貓會不會大開殺戒。想不到,貓淡定,還是守在小水盆邊瞇縫著眼。我逗了逗貓,貓綠瑩瑩的瞳仁開始放光。不一會兒,貓把爪子搭上了水盆沿。魚一動不動,貓把爪子探入了水盆。一下子連時間都屏住了呼吸。我想聽到水聲嘩然,想看到魚兒狂跳出水盆。但,什么動靜都沒有。貓爪在水面上點撥出幾個輕柔的漣漪輪,縮回了;漣漪輪下塘鱧魚油菜籽般烏亮的小眼睜得好天真。
老丁吐了口煙,不好意思地告訴我,這條塘鱧魚是他從菜市場買回的,給我們的貓做個伙伴。貓魚守望,平安無事。
老丁很親切地把那貓叫做“我們的貓”,情感的漣漪似乎也容納了我。以后,他若開口,“我們的貓”便成了主題。由此,我對那貓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這是只“看魚”的貓。
老丁坦白,他不太會釣魚,釣魚只是為了出門釣個心情吧??账柚蟹判┣逅?,也讓貓兒能看看倒影,玩玩水。偶有魚兒上鉤,基本是上不得臺面的“貓吃魚”,本想給貓吃了,但那貓就是不吃,就愛廝守著。有一回,一只流氓貓伙同另一只流浪貓,企圖偷吃水盆中的“貓吃魚”,“我們的貓”不知哪來的勇氣,尾巴高翹,須發(fā)逆戧,猶如威虎出山,一下子把為首的流氓貓擊落水中。
夠英雄的!“我們的貓”是只貍貓,陽光下毛色閃閃亮。
我問老?。耗銉鹤舆€養(yǎng)金魚嗎?
老丁的回答,甕聲甕氣的:還養(yǎng),還是摳,只一條。
管他的!這就夠了,老丁有貓,貓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