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兆貴
“兩面人”又稱“雙面人”,原本是心理學(xué)名詞“雙重人格”的通俗說法,是一種人格分裂現(xiàn)象。報章激烈抨擊的“兩面人”,與人格分裂現(xiàn)象無關(guān),也與通常說的人的兩面性不同,而是特指那些以兩張面孔示人的偽裝者。他們或者是說一套、做一套,或者是明一套、暗一套,說到底就是口是心非、言行脫節(jié)的兩面派人物。
若做比擬,用《鏡花緣》中描述的“兩面人”作參照,倒是十分恰當(dāng)。在該書第二十五回,清代作家李汝珍通過對話的方式,描述了唐敖邀林之洋游歷“兩面國”的見聞:這里的人,個個說話半吞半吐,待人前恭后倨,頭戴“浩然巾”,把腦后遮住,只露前面一張平易近人的臉。揭開后面一看,卻是另一張猙獰、齷齪的面孔?!昂迫唤怼北臼且环N形如今之風(fēng)帽的衣飾,相傳曾為唐人孟浩然披戴而得名。在李汝珍筆下,借喻為“雙面人”的偽裝,譏刺那些前后不一的假善人。
小說家言只是虛構(gòu)而已,筆記文卻是人文世相的素描。明代江盈科在其所著《雪濤諧史》里,就有一則生動刻畫“兩面人”的小品。說的是有個墨吏,骨子里貪財,卻裝出一副秋毫無犯的樣子。甫一上任,墨吏便鄭重起誓,左手要錢爛左手,右手要錢爛右手。沒多久,有人向墨吏行賄百金,他雖心癢難熬,又怕誓言應(yīng)驗。正在墨吏左右為難之際,有個心腹湊上來說,將此金納入袖中,即便爛也只是爛了袖子。于是乎,這個墨吏便心安理得地舉袖納之。
如今淪為階下囚的那些落馬貪官,比起李汝珍和江盈科刻畫的“兩面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臺上時,他們也都戴著一頂“浩然巾”,以清正廉潔的面孔示人,扯下他們的“浩然巾”之后,我們看到的卻是貪得無厭和陽奉陰違的另一張面孔,被輿論稱為“當(dāng)眾呈英雄,背后是蛀蟲”。
上任時曾宣稱“全省高速公路修到哪里,黨風(fēng)廉政建設(shè)就延伸到哪里”的董永安,案發(fā)時受賄兩百五十多萬元;媒體采訪時曾表白“想到廣西還有七百萬人沒有脫貧,我這個當(dāng)主席的是覺也睡不好”的成克杰,受賄金額竟達四千多萬元;曾主編廉政教材《歷史的啟迪》,并為該書作序的曾繁衍,落馬時被稱為“楚地貪鱷”;臺上表態(tài)“堅定不移地懲治腐敗,堅決遏制腐敗蔓延的勢頭”的周本順,臺下卻說“抓八項規(guī)定,抓得太細了太嚴了,沒有必要”;人前總是把堅定理想信念掛在嘴上的吳德華,背地里卻偷偷加入封建迷信組織,還企圖自創(chuàng)歪理邪說,把占卜打卦用到工作生活中……
這些政治上的兩面人,裝得很正,藏得很深,有很強的隱蔽性和迷惑性,但并非無跡可尋。只要多角度、多方位探察,總能把他們識別出來。有道是“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這些臺上大講腐敗危害,臺下依然受賄的人,何嘗不知貪腐的下場?
這些人,或者是以為自己的“行跡深藏,不會中槍”;或者是以為自己“位高權(quán)重,沒人敢動”,嘴上說的是一套,心里想的是一套,暗地里做的又是另一套,又豈止是心口不一,言行脫節(jié)?往輕里說是欺騙輿論、愚弄公眾,往重里說就是貪贓枉法、違法犯紀(jì)。
荀子在《大略》中申述:“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國寶也??诓荒苎?,身能行之,國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國用也??谘陨?,身行惡,國妖也。”(嘴里能講出來,又能身體力行,這是國家的珍寶;嘴不能講,但有實際行動,這是國家的重器;嘴上講得好,而行動上做不到,還能為國家所用;嘴上說得漂亮,而行動上則為非作歹,這種人,是國家的妖孽。)荀子這段話,非常精辟,指出了治國理政需要區(qū)別對待的幾種人,結(jié)論是“治國者敬其寶,愛其器,任其用,除其妖”。有道是“今日歡呼孫大圣,只緣妖霧又重來”。當(dāng)今廉政風(fēng)暴中落馬的那些“兩面人”,正是誤國害民、勢在必除的“國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