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冰

一

現(xiàn)在仔細想想，教委主任黃志紅一開始就對我不懷好意。

畢業(yè)去縣教委報到那天，一個40多歲的男人對我格外熱情，問這問那，知道我叫胥曉燕，他說我這個姓很特別，名字也很樸實，他在畢業(yè)分配的名單上注意到了，還特意看了我的檔案，各方面都特別優(yōu)秀。最后，還把我叫到他辦公室閑聊，問我畢業(yè)分配的想法。見我低著頭不吭氣，他又奉承說我年輕漂亮，不管分到什么地方，只要好好工作，今后一定會前途無量的。我被嚇得膽戰(zhàn)心驚，又感到莫名其妙，趕忙站起來揣著一顆蹦蹦跳的心跑出了他的辦公室。

當(dāng)我從那個男人辦公室里跑出來時，同學(xué)們都轟動了！不少同學(xué)還莫名其妙地望著我笑，還有同學(xué)不懷好意地對我說，胥曉燕你可以?。】茨闫綍r不出煙不出火的，有這樣大的靠山也不吭聲，今后可不能忘了我們。

我被同學(xué)們搞得一頭霧水，后來才知道，那人就是我們青山縣大名鼎鼎的縣教委主任黃志紅。聽說他以前是一個鄉(xiāng)下中心校的校長，因市長過去是他的老師，前幾年教育局改為教委時，不知他用什么手段攀上了，竟被破格提拔為縣教委主任，目前在青山縣政壇上正紅得發(fā)紫。他不同凡響的工作能力和風(fēng)流成性的名聲，我這樣一個來自農(nóng)村的小小師范生之前也有所耳聞，都說只要跟他有“潛規(guī)則”，分配調(diào)動之類的好處就不在話下。

我讀的是師范，雖然到了90年代末，但在我們青山縣，師范生還是寶貝，不但全部包分配，有的還可以被分到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和中心校任教，那天黃主任跟我拉呱時就有意無意說到了這個意思，要我有事找他。

青山縣是國家級貧困縣，地處十萬大山的層層包圍之中，離縣城最遠的鄉(xiāng)鎮(zhèn)有200多公里，村完小一級的山村小學(xué)就更遠了，至于村小就更不必說。我家也是大山區(qū)，我希望被分得好一些，但我又有我做人的原則，死也不愿意用同學(xué)們議論的什么“潛規(guī)則”去圖什么好處，所以就根本沒有把黃主任的話當(dāng)一回事。

直到領(lǐng)分配表那天，我才徹底傻了眼……我被分配到全縣最遠的大河鄉(xiāng)。那里與外縣交界，離縣城有200多公里，報到時是哥哥送我去的。

到了大河鄉(xiāng)，我又被分到全鄉(xiāng)最遠的岔箐小學(xué)。岔箐小學(xué)是一師一校，離鄉(xiāng)政府有80多公里。鄉(xiāng)教委的領(lǐng)導(dǎo)說，剛畢業(yè)的師范生都要分到最艱苦的地方鍛煉，這一來是磨練意志，二來也是上級的要求，特別是女的，基本上是“飛鴿牌”，分到條件好的地方，一兩年就被縣上各部門的伙子薅去了，一個也不嫁我們老師，害得我們那些“永久牌”的男教師們找不到媳婦，光棍越來越多。我這里打包票，凡是與我們老師結(jié)婚的，調(diào)動優(yōu)先考慮。

那天公布分配結(jié)果后，我真想回家去跟哥哥種地。哥哥安慰我說，不怕，有學(xué)校就有村子。我們村祖祖輩輩都沒有出過一個拿工資、吃公家飯的。當(dāng)老師天天都在教室里，太陽曬不著，雨淋不著，再怎么差也比在家盤田種地強上幾百倍。

我們家就我和哥哥倆兄妹，父母都60多歲了，還有一個80多歲的奶奶。哥哥都30歲了，因為家里窮，這幾年供我讀書，蓋不起房子，所以就一直說不上媳婦。我曾向他們保證過，等我畢業(yè)拿工資，一定要拼命攢錢，幫家里蓋房子，讓哥哥討媳婦。

岔箐小學(xué)是專門為偏遠的岔箐村辦的村小，一師一校，設(shè)一、二、三年級，只有18個學(xué)生。學(xué)校是過去生產(chǎn)隊的公房，有院子、有大門，隔村子不遠，但我還是害怕，晚上要兩個三年級的女生跟我住在一起。

我白天上課，晚上改作業(yè)備課，看書學(xué)習(xí)，間接輔導(dǎo)跟我住的兩個女生，工資是銀行打在卡上，菜是自己種和學(xué)生送，糧食、雞蛋之類跟村里買，肉食及日用品請村里去趕街的人帶，半年過去，倒也很能適應(yīng)。

我一個從大山里考取師范學(xué)校的農(nóng)村姑娘，工作雖然苦一些，工作環(huán)境雖然差一些，但我對現(xiàn)在的生活還是沒有多少抱怨。要不是發(fā)生了后來的那件事，說不定我也會像鄉(xiāng)教委的領(lǐng)導(dǎo)說的那樣，就這樣安靜地過幾年之后，找一個鄉(xiāng)中學(xué)或小學(xué)的教師，恩恩愛愛，相夫教子，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對人生我沒有過高的要求，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轉(zhuǎn)眼半年過去，春節(jié)假到了。這一年的春節(jié)，我一放假就回到家里，用積攢了半年的工資給父母和哥哥、奶奶買了新衣服，給一直十分疼愛我的奶奶買了她能吃得動的糕點，還買了一些過年用的東西。總而言之，這一年的春節(jié)我家過得揚眉吐氣，我成為村里最受歡迎的人。村里家家戶戶都請我去吃飯，有的爭不過來還生氣，因為我是村里第一個拿工資吃飯的城里人。雖然是山區(qū)小學(xué)教師，我工作的地點甚至比我的家鄉(xiāng)還偏僻，可山里人講實惠，不在乎這些。在他們眼里，只要拿工資、端鐵飯碗的就是城里人。村里老老少少都喜歡我，特別是奶奶和嬸嬸們，說我是仙女下凡，根本不是我爹媽生的。這一點我也很自信，讀師范時我就是人人都想多看幾眼的?；?，連其他中專學(xué)校都曉得師范學(xué)校96級有一個叫胥曉燕的大美女。

說起來很多人都不信，我們那里貧窮偏僻得屙屎都不生蛆，大概是山好水好的緣故，人卻長得半點不差，不管男女，個個都是要個子有個子，要模樣有模樣。那時的我沒人時也會偷偷對著鏡子自我得意：1.7米的個子，皮膚白皙，容貌姣好，不胖不瘦，身段凸凹有致，往任何地方一站，就會把那些自以為得意的城里人統(tǒng)統(tǒng)比下去。沒想到應(yīng)了“紅顏薄命”這一句話，這一切都成了我后來不幸的禍根……

二

春天來了，也到了我們收假的日子。2月26日，我提前到縣上，計劃第二天到大河鄉(xiāng)，說好了28日跟來拉書的村長一起到我教書的岔箐小學(xué)，3月1日才能按時上課。

那天下午五點多鐘，我在街上卻意外地遇到了縣教委的黃主任。他肯定是老遠就看見我了，我剛下班車，正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準備找一個適合的旅館住下，突然有一輛黑色的三菱車在我前面停下來，車門打開，跳下車的是縣教委的黃主任。他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過來就接我手上的東西，請我上車。我知道自己長得漂亮，也聽說過黃主任的不少花花草草，就婉言謝絕。他卻不依，說為什么這么不給面子，他正好工作上的事要談。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好再拒絕，就只好隨他上了車。

車上只有駕駛員和他，駕駛員小劉是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很殷勤，后來聽說是聘用的。

黃主任說先吃飯，吃完飯再談工作，就不由分說讓駕駛員把車開到一個僻靜的山莊吃飯。吃飯時黃主任一再說，分配時我請鄉(xiāng)上的書記喝酒，給他打過招呼，要他們把你分好點。沒想到那家伙喝醉酒就把這件事忘了?，F(xiàn)在你先下去堵堵別人的嘴也好，今后我會想辦法的。

席間，黃主任花言巧語地勸我喝酒，我一個勁地拒絕，但最后還是抵不住他和駕駛員兩個人的勸，被迫喝了四五杯。

吃過飯，我又被昏昏沉沉地拉著到了全縣最豪華的天都大酒店。黃主任叫駕駛員給我開了房間，接著又要請我到三樓的歌舞廳唱歌。他說鄉(xiāng)下那么偏僻，難得享受一下城市生活。再說，唱唱歌，散散酒氣，酒醒得快。看他說得合情合理，又那么真誠，想想自己今后還要有求于他，心中雖然有些膽怯，但還是被小劉和他半勸半拉地帶進了歌舞廳。

在歌舞廳里，小劉替我們點歌，我們唱了幾首流行歌曲，還唱了幾首情歌對唱。小劉唱歌時，黃主任又邀我去里邊的舞池里跳舞。我不怎么會跳舞，說不會跳。他說怎么可能呢？對師范生的基本要求里就有能歌善舞這一條。我說，那種舞不是這種舞。他說，都一樣。說完就硬拉著我進了里面的舞池。

在舞池里，開始他還好好地跳，又說到調(diào)動的事。我說，沒什么？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是一輩子在岔箐小學(xué)也無所謂。他說，真的對不起你。你那么漂亮，素質(zhì)又那么好，是我這一生中最心儀的女人。你報到那天我一見你就被你迷住了。你讓我神魂顛倒，茶飯不思。你做我的紅顏知己吧！我會報答你的。說著就使勁摟緊了我的腰，一只手還在我的屁股上摸。我一生氣就使勁推開了他，嚴厲地說，黃主任，請你尊重點，我是有原則的，寧折不彎，說完就跑出了舞池。

他也緊跟著出來，邊說對不起，邊對正在唱歌的小劉說，胥曉燕老師真的不會跳舞，剛才踩了她的腳了，邊又安排小劉去拿一點解酒的飲料來。

不一會兒，小劉提來一兜勁酒，說這不是酒，度數(shù)低，相當(dāng)于飲料，喝了白酒后喝特別解酒。我說醉了，不能喝。黃主任說，別這么不給面子，這不是酒，甜的，專門解酒。說著開了一瓶遞給我，他們倆各打開一瓶與我碰杯，先喝了一大口。我喝了一小口，感覺有股藥味，有點甜，不像酒那么辣。不一會兒他們就喝了兩瓶，我喝了幾口，感覺比原來好過了一些，警惕性就放松了。后來他倆就跟我劃拳，說誰輸誰喝酒。我不會，他倆就螞蟻、棒棒、雞地教我，一會我就會了。

好久沒有這樣放松，開始他倆輸，后來我總是輸，就喝了不少。后來他倆又唱歌，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我醒來，夜已經(jīng)很深，包房里只有我一人，門大開著。我叫了小劉幾聲，沒有應(yīng)答，估計早走了。我使勁睜開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頓時嚇了一跳，都3點多鐘了，我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待看清自己衣服還好好地穿著，包也好好地丟在沙發(fā)上時，才有些放心。

慢慢恢復(fù)了幾分鐘后，我連忙坐直了身子，但感覺頭暈得要命，幾乎睜不開眼睛，全身上下又酸又疼，酸澀難忍，沒有半點力氣，小腹處還隱隱約約感覺有些不適，與那種東西要來時一樣，但又比平時難受。

其他房間還有歌聲，我使勁搖了搖頭，走出包房找到電梯，按開后扶著電梯上到12層，靠在電梯上按了我的樓層數(shù)，按房卡上的房間號找到了12016房間。到房間后，我關(guān)好門就馬上檢查了自己，發(fā)現(xiàn)下面黏糊糊的，大腿內(nèi)側(cè)和內(nèi)褲上都有血跡，那個地方還隱隱作痛，這才慢慢回憶起今晚的事，多少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時氣憤極了。我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教委黃主任那個大流氓！

我絕望地一頭沖進衛(wèi)生間，把水開得最大，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站在水龍頭下沖。我脫光衣服拼命地搓洗自己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洗那個地方，洗全身上下的衣服，我要徹底洗去自己身上遺留的臟東西。

完了，我20歲的處女紅竟然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一個我厭惡的人輕而易舉地占了。洗完澡，我又氣又悔，難過得癱軟在濕淋淋的衛(wèi)生間地板上，有一種快要死去的感覺瞬間傳遍了全身……

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爬上床的。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不到一個小時，天就亮了。雖幾乎一夜沒有睡，但此時我卻異常清醒。

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吃啞巴虧。我要告他！我要讓他身敗名裂，要讓他坐牢！

主意一定，我頓時就熱血沸騰，仇恨滿腔。立時，我的大腦里立即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憤。昨夜的遭遇所帶來的屈辱和痛苦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我即將看到害我的人——那個流氓成性的教委主任黃志紅就要被開除、就要坐牢，他將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三

一大早，我就到派出所報案。年輕的所長一聽嚇得不行。他給我倒了一杯水，一臉驚愕地說，你是不是瘋了，一個大姑娘家大清早就來說自己被強奸了！不急，先喝點水，穩(wěn)定穩(wěn)定情緒，慢慢說。

我說我很清醒，用不著穩(wěn)定，我就是快瘋了！我一個人民教師，卻被黃志紅那個流氓強奸了，要報案，你們敢不敢管？

所長呆呆地看了我?guī)追昼?，這才一臉嚴肅地對我說，我不是不讓你報案。只是你要想清楚，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一個年輕姑娘……你要珍惜自己的名聲。

我說，依你這么說，為了名聲，我就該放過黃志紅那個大流氓了。

所長說，不是，你誤會了。我是說，這事得有證據(jù)。不然，結(jié)果你是知道的。

我說，我一個大活人擺在這里就是證據(jù)。

所長聽我這么說，可能是知道了我是認真的，不是神經(jīng)病，就叫來一個年輕的女民警做記錄，完了讓我看記錄是否有誤。我看后在記錄后面所規(guī)定的空格里簽上自己的名字。那女民警又領(lǐng)著我下來，由所長領(lǐng)著我到了縣公安局。

到了局里，另一名女民警又將我領(lǐng)到一間房子里，由一名女法醫(yī)對我的下體作了仔細的檢查，然后又在我的身體上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結(jié)束時還拿走了我的內(nèi)褲。

從公安局出來，所長和局里的幾個民警又帶著我到天都大酒店，在我昨晚唱歌的包間和住宿的房間里仔細檢查了半天，又拍了照，最后安慰我?guī)拙洌形颐魈煸缟系脚沙鏊ァ?/p>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有上班我就到了派出所。與所長一見面，我就問他，黃志紅抓起來了嗎？你們可要認真調(diào)查，他一貫流氓成性，教育系統(tǒng)受害的女教師絕對不僅僅是我一個，聽說他在下面教書和當(dāng)校長時就害過不少女老師，還有不少女學(xué)生。

所長說，你很有正義感，不畏權(quán)勢，敢于用法律保護自己，很好！但法律是講證據(jù)的。接到你的報案，局領(lǐng)導(dǎo)相當(dāng)重視，立即就調(diào)集相關(guān)人員調(diào)查此事，也找了你所指控的嫌疑人黃志紅，找了他的駕駛員小劉。

那黃志紅抓起來了沒有？我急于知道事件的下落。

所長說，沒那么簡單。再說，我們怎么能隨便抓人呢？

怎么是隨便抓人，我都被他強奸了！你們這不是害怕權(quán)勢，官官相護嗎？

所長說，我理解你的心情。恨不得立即就把人抓起來。可我們講的是證據(jù)，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誰是好人？誰冤枉他？受害人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卻不敢去抓罪犯！你們就是害怕權(quán)勢，就是官官相護，我要上告。我氣極了，站起來向所長吼。

你可以告，也可以反映，但情況對你很不利。都是年輕人，我很理解你，也很同情你。所長耐心地勸我坐下，鄭重其事地向我說了他們調(diào)查的情況……

所長告訴我，公安機關(guān)的偵查結(jié)果是：你的處女膜呈新破裂狀，這說明當(dāng)時的確與他人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但奇怪的是陰道里沒有精子遺留，你的內(nèi)褲上、包房的沙發(fā)上也沒有半點遺留，加之你報案前又洗了澡和衣物，在你身上就更沒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那……是不是說由于我洗了澡，罪證就被洗掉了？聽了所長的話，我又急又悔，后悔自己當(dāng)時氣昏了頭。

所長說，也是，也不是。

我及不可待地問，怎么叫也是，也不是？你說清楚點。

所長說，根據(jù)法醫(yī)的分析，你洗了澡，洗了衣物，特別是洗了內(nèi)褲，有可能洗去了相關(guān)證據(jù)，但也可能沒有……

你越說我越糊涂了。你別總這樣繞來繞去，直接說。我催促他。

不是我繞來繞去，是你自己急。所長笑著望我一眼，見我一臉怒氣，趕忙嚴肅起來。他說，法醫(yī)是這樣分析的：陰道里沒有精子遺留，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與你發(fā)生性行為的人戴著避孕套;另一種是……所長望了我一眼，打住了。

是什么？我催促他。

自殘。所長說。

什么是自殘？我一聽急了。

就是……就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處女膜弄破了。所長臉紅著對我說。

放屁，有這樣自己糟蹋自己的女人嗎？除非她是瘋子。我一下子憤怒到了極點，“霍”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別激動，從我們的角度只能這樣分析。所長連忙安慰我說。這之前也有這樣的案例，一個小姑娘愛上了一個男孩子，那男孩子卻不喜歡她，小姑娘就對自己那樣了，然后誣陷那男孩子強奸了他。

那……那有沒有你說的前一種情況。就是……就是黃志紅強奸我時戴著避孕套。我一個姑娘，對那些東西實在是說不出口。

法醫(yī)也分析了：說戴著避孕套強奸，天下從來沒有聽過！況且你的衣服褲子穿得好好的。當(dāng)然，也不排除作案人是老手，相當(dāng)狡猾，但終究沒有證據(jù)。辦案人員也傳了黃志紅和他的駕駛員小劉來詢問。黃志紅說他和小劉與你一起唱了一會兒歌，他上衛(wèi)生間時被國土局的袁局長拉過去了，一喝就喝醉了，是袁局長派人送他回家。第二天他還問駕駛員小劉，小劉說黃主任剛剛出去，他出去接一個哥們的電話就走了，去打了一個通宵的麻將。這一切，都有人證明。

我們也調(diào)查了黃志紅被國土局的袁局長拉過去的時間和小劉出去時的時間，但大家都說沒注意，反正很晚了。這就是說，如果你真的是被強奸，有一種可能是黃志紅回來時看到駕駛員小劉走了，見你醉得不省人事，就趁機強奸了你，幫你穿好衣服之后又去上衛(wèi)生間，恰好遇上國土局的袁局長，被他們拉走了;另一種可能就是你醉得人事不省，有人進去趁機強奸了你。前提是這二者對你實施強奸時都戴著安全套。如果這兩種可能都不是，那就是你自殘，然后誣告別人，因為你恰恰洗了澡、洗了衣服，你要報案又自己洗去了證據(jù)，這在情理上說不通……

別說了，如果是你的未婚妻、你的姐妹被強奸，你也是這樣分析的嗎？我怒不可遏，大聲打斷了所長的話。

所長一愣，小聲說，很抱歉，這是案件偵查的結(jié)果。當(dāng)時的分析就是這樣的，沒有半點隱瞞，我只能這樣說。

我轉(zhuǎn)身跑出了派出所。所長和另外兩個女民警追出來安慰我，勸我慢慢來，說陪我吃飯，我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什么也吃不下。他們知道我不想住天都大酒店了，又帶著我到酒店拿了行李，到另一個酒店重新給我買了住宿票。我知道，這一切他們都沒有義務(wù)，僅僅是出于同情，對一個弱女子的同情。后來我知道，錢是所長自己出的。

當(dāng)晚，我寫了上訪信，第二天一早就復(fù)印了幾十份，到郵局掛號寄給省、市、縣有關(guān)部門，我要告黃志紅，就是告到中央我也要告。

辦完這一切，我看看表才到9點多鐘，就到車站買了回學(xué)校的車票，帶著滿腔的屈辱離開了縣城。馬上就要開學(xué)了，我不能丟下我的學(xué)生不管。

四

兩天后，我心里裝著滿肚子的委屈按時回到學(xué)校。

開學(xué)第一天，學(xué)生高高興興地來上學(xué)，他們看到老師很高興，特別是一年級的小同學(xué)，他們像對待母親那樣圍著我，讓我暫時忘記了心中的屈辱。

白天，繁忙的教學(xué)把我填得滿滿的，晚上批改完作業(yè)、備完課，我的大腦里又全是那一個事，不管怎么累，躺在床上我就是睡不著，書更是看不進去。聽著睡在我宿舍的兩個三年級女生熟睡中均勻的呼吸，想想自己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一個女孩的貞操，我不服，心里萬分憤怒。

我在等待中度過了兩個多月，有一天終于等來了鄉(xiāng)教委的通知，說有事讓我去一下中心校。

接到通知后，我選了一個星期六的街天到鄉(xiāng)上，找到了鄉(xiāng)教委主任。

主任姓李，是一個40歲左右的男人，我們分配時就打過交道，算是熟人了，他以前是老師，我們叫他李老師。

李老師很熱情，他給我泡了茶，稱贊了一番我的工作，這才關(guān)起門，拿出一封尚未打開的縣信訪局的信函給我看。我接過來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胥曉燕同志：你向各級反映情況的材料都收到，省、市、縣各級紀委和相關(guān)部門都相當(dāng)重視，及時與縣公安部門進行了對接，他們曾接到過你的報案，并及時進行了調(diào)查。由于沒有證據(jù)，此案不能成立。此事公安部門已有結(jié)論，并已向你通報，我們只能維持公安部門的意見。希望你消除一切不利的思想情緒，克服困難，安心工作……

這簡直是屁話！我憤怒地站起來，把信函拍在桌子上，抬頭看著李老師。

李老師微笑了一下，很鎮(zhèn)定地對我說。這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黃主任單獨找到我，給我看了縣公安局的偵查結(jié)論，并讓我把縣信訪局的信函帶回來親自交給你。他說郵局寄不放心，萬一被人拆了，你一個女孩子，臉面比什么都重要。黃主任還說此事全縣是特別保密的，大河鄉(xiāng)除了你之外就只能我一個人知道，說出去就撤我的職。黃主任說，那晚上的事他確實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受到了傷害，他也很內(nèi)疚，也很難過，他不該中途離開，又喝醉了酒。但請你一定要相信，他向天發(fā)誓，的的確確不是他干的。你是個好女孩，是個好老師，他很欣賞你，但絕對不會傷害你。他要我勸勸你，你一個姑娘家，名聲比什么都重要，千萬不要告了，有什么需要就提出來，還讓我這學(xué)期滿就把你調(diào)到鄉(xiāng)上來。

聽完李老師的話，我第一次沒有憤怒，而是全身都麻木了。我感到一陣陣發(fā)冷，從心底往上冷。我不知道自己后來向李老師說了些什么？

看到我木愣愣的，李老師站起來給我加了水，自嘲地說，有個段子很庸俗，但哲理性很強，說生活就像強奸，如果你反抗不了，就把它當(dāng)作愉快的享受……

李老師，如果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姐妹，你的女兒，你也會讓她們當(dāng)作享受嗎？沒想到李老師竟然也會這么無恥，我一下子憤怒到了極點，上前一步想沖出門去。

不，不，不……胥老師，你別激動，我說錯了，舉例不恰當(dāng)。我只是想安慰你，不是針對你，只是……李老師急了，一時語無倫次。

我不需要別人的安慰，我要上告！哪怕告到中央也要告。我不相信天下會沒有王法。

再講下去也是多余，我把縣信訪局的信函捏成一團丟進廢紙籮里，徑直走出了鄉(xiāng)教委辦公室。

回到學(xué)校后，我又分別給省、市、縣紀委書記和我們縣的縣委書記寫了信，又寫了同樣的幾封分別寄給團中央、中國婦聯(lián)和國家教委，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會暗無天日。

時間又在等待中一天一天地過去。轉(zhuǎn)眼到了學(xué)期末，鄉(xiāng)教委通知我，說縣信訪局、團縣委、縣婦聯(lián)、縣教委找我，要我假期去一趟。我一一去了，結(jié)局跟前次鄉(xiāng)教委李老師跟我談的幾乎一樣，只是縣教委的黃志紅躲起來了，由另外一名女副主任跟我談。她態(tài)度生硬，語言尖刻，我不想與她多啰嗦，站起來走出了她的辦公室。

暑假很長，我匆匆回了一次家，與父母和哥哥吃了兩頓飯，看望了十分疼愛我的奶奶，就來到縣上，直接坐客車去省里上訪。

我原來打定主意，如果省里不解決，我就直接去北京，非把黃志紅告倒不可。我萬萬沒想到，原來告狀也是有程序的，得從下到上，沒幾天我就被縣信訪局和縣教委的人強行從省上拉了回來。無奈，我只好天天去找縣委書記，坐在他辦公室門前等，去他的宿舍樓前等，書記耐心地跟我談過一次話，又叫信訪局和教委的跟我談，內(nèi)容都大同小異，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公安機關(guān)的結(jié)論。還說，對我的分配是有些欠妥，但沒有辦法，有學(xué)校就得有老師，當(dāng)老師的，再偏僻的學(xué)校也得去，叫我不要鬧，也不要再上訪，沒有用，工作干好了，組織可以照顧調(diào)動工作，換一個好的環(huán)境。我不聽，繼續(xù)去找縣委書記，他煩了，叫縣教委強行把我拉走。沒想到他們竟然直接把我拉到市精神病醫(yī)院，說我分配時腦子受了刺激，精神有問題。

五

在精神病醫(yī)院的半年，是我一生中最不愿意回憶的往事。在醫(yī)院里，他們把我一個好好的年輕女孩與一群各式各樣的瘋子關(guān)在一起，雖然我享受的是單獨病房，但醫(yī)院里突然來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同類”，那些真正的瘋子們欣喜若狂，一見到我就向我做各種各樣的下流動作，害得我除了上廁所以外一概不敢出門。更要命的是醫(yī)生們強行給我打針、給我吃藥，把我當(dāng)成真正的“瘋子”對待。

我反復(fù)向醫(yī)生說我不是瘋子，根本沒有什么精神病，是有人怕我告狀，故意把我說成精神病，好逃脫法律的制裁。可所有的醫(yī)生護士都不聽我的，在他們眼里我就是病人，與那些真正的病人沒有什么不同。我拒絕打針、拒絕吃藥，甚至與他們鬧，還絕過食，但越這樣他們越說我是瘋子。我知道這樣沒有用，再這樣鬧下去，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非得長期關(guān)在這里不可。沒辦法，我只好妥協(xié)，要求看書，保證不鬧。他們同意了，由我開出一些書單，定期由護士幫我去借。

轉(zhuǎn)眼半年過去，我讀了很多過去沒有讀過的世界名著，再也沒有跟他們鬧過了。慢慢地，針打得少了，吃藥也隨我。

快開學(xué)了，有一天哥哥突然來接我，說教委通知他，我的病好了，可以接我回去了。

跟哥哥回到家，讓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竟然發(fā)生了。一夜之間（其實是半年的時間），我們村竟然神話一般地新長出一棟漂漂亮亮的三層小洋樓，而且這棟鋼混結(jié)構(gòu)的小洋樓竟然是我家的。

母親歡天喜地地告訴我，說我城里的對象能干得不得了，來我們村扶貧，不但爭取到好多錢挖通了我們村通向鄉(xiāng)上的公路，很多包工頭都巴結(jié)他，紛紛拉來鋼筋、水泥，請人在后山撬來石頭，幾個月就為我家蓋了這棟小洋樓，裝修得漂漂亮亮的，還買來了沙發(fā)和家具，硬叫我家搬進去住。開始我們怎么也不信，可鄉(xiāng)教委的普老師來說，村委會的支書、主任也來說，說千真萬確是我家的，說你女兒工作好，縣教委的黃主任是她的對象，還硬叫人幫我們搬了家……

我對象？我哪來的對象？……這一定是黃志紅那雜種搞的，只有他有這個能力，也只有他會這么做。

我憤怒至極，告訴母親這不是我家的房子，我根本沒有對象，這是陰謀，得趕快從這所房子里搬出去。

聽完我的話，我哥哥首先急了。他說，妹妹，哥哥全靠你了。我們千萬不能搬出去，一搬出去我的對象就飛了，家里借錢貼進去的3萬多塊的彩禮就打水漂了。別人家出10萬都討不到媳婦，村里的光棍都有40多個了，這一搬出去我就得永遠打光棍……

我正想罵他，這時一貫寡言少語的父親也開口了。他說，曉燕，求求你就別鬧了。你的事鄉(xiāng)教委的普老師已經(jīng)跟我說了。你喝醉了酒，被壞人糟蹋了，本來根本不關(guān)教委黃主任屁事，公安機關(guān)都作了調(diào)查，但他喜歡你，看上你了，將來會離婚娶你，這才幫了我家。你再鬧，這房子沒了，你哥的對象就飛了，老胥家就要斷子絕孫了……

母親接上說，曉燕，爹媽這輩子最疼你，讓你讀書，有了工作，當(dāng)了太陽曬不著、雨淋不著，每月拿工資的老師。現(xiàn)在你得替你哥想想，替家里想想。你那種事，山里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想開了根本就不是個事。普老師都說了，人家黃主任那么大的官幫你，還不是怕事情鬧大，對你，對公家都不好。他喜歡你，要與你處對象，將來要離婚娶你，這才幫我家蓋了房，你哥才說下媳婦。再說，就算將來他不離婚，我們有這房子，也不虧，30多萬呢……

媽，你這是賣女兒嗎？我越聽越氣憤，大聲對母親吼了起來。

賣咋個了？村里好多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姑娘都進城當(dāng)了小姐，哪個不是賣，只不過是她們沒有你命好，賣不得好價錢。當(dāng)初我嫁給你父親也是賣，賣了一輩子，我給老胥家當(dāng)牛做馬，最后連給兒子討媳婦的錢都沒有賣得，老天有眼，讓我姑娘一次就扳了本，還大賺了。

沒想到在我眼里一向老實本分的爹媽和哥哥會一下子變得這么沒臉沒皮。我傷心至極，哭喊著說，要賣你們賣，我寧愿一輩子待在精神病醫(yī)院也不聽，我要上告，只要不死就要告。

哥哥聽后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他說，妹妹，你就可憐可憐哥哥吧！我都30多歲了。普老師說，黃主任說了，你只要聽話，不但房子永遠是我家的，你也可以馬上調(diào)到縣上工作。不然的話，房子要賠30多萬，你還得再住進精神病醫(yī)院，一輩子都不得出來，成為一個人人討厭的女瘋子。

不，我不聽……我哭喊著，一下子跪在年邁的奶奶前面，求她可憐可憐我，給我出路。

爹媽見我油鹽不進，拉著哥哥一下子跪在我面前，淚流滿面地望著我。

奶奶一只手拄著拐棍，一只手扶著我的肩膀說，曉燕啊！奶奶80多歲了，耳朵不聾、眼睛不瞎。前段時間的事聽到一些，也見到一些。一會兒說你得了精神病住院了，一會兒又說你找了個好對象，幫助我家蓋房子，簡直把奶奶都鬧糊涂了。房子蓋起來了，普老師又為你哥哥介紹了個對象。姑娘來過幾次，人不錯;她爹媽也來過，定酒都吃了，東借西借，家里賣了豬，賣了牛羊，連我的老壽木都賣了，花了3萬多塊錢，定好10月份結(jié)婚。這回你得幫幫你哥，幫幫這個家，不然這個家完了，老胥家完了，我咋個去見你死去多年的爺爺，去見老胥家的列祖列宗！奶奶也求你了。

奶奶的一席話，一下子擊中了我的軟肋。我趕忙扶起也要下跪的奶奶，叫了一聲奶奶，撲到她懷里嚎啕大哭。

奶奶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說，曉燕，奶奶的好孫女。你媽沒有說錯，你那點事根本就不是個事，山里這種事多了去了，我12歲就被壞人糟蹋了，老胥家沒有人看不起我，村里也沒有人看不起我。再說，背著個女瘋子的名聲多難聽??！你聽他們的，到縣上工作，乖乖不鬧了，哪個爛嘴巴的還敢說你是瘋子。你到縣上工作了，等你哥哥結(jié)婚后，我也要到你那里去住一段時間，享享我孫女的?！?/p>

奶奶的話讓我震驚。這些年，農(nóng)村大量勞動力外出打工，很多農(nóng)村姑娘一去不回，山里的光棍越來越多，有的村30歲到50歲的光棍占沒結(jié)婚男人的一半以上，而且越來越多，連年紀大的寡婦也找不到，村里的人口年年減少。很多老人說，很多人家斷子絕孫，農(nóng)村要完了，沒想到這事也落在我家頭上。

沒錯，爹媽和哥哥從小就很疼我，特別是奶奶。他們讓我讀了書，讓我有了工作?？扇缃駷榱烁绺缒苡懮舷眿D，80多歲的奶奶竟然把自己的老壽木都賣了，這在農(nóng)村是絕對不行的?？蔀榱烁绺缒軌蛉⑸舷眿D，為了老胥家的香火，我家全家人都那樣求我，連從小疼愛我的奶奶都那樣了，我該怎么辦？

第二天，全家計劃最后在破破爛爛的老屋里煮一頓飯吃，在那里住一夜，第三天打算正式搬到漂漂亮亮的小洋樓里去。奶奶、爹媽和哥哥一直都在勸我，哥哥還高興地一大早去接他的對象去了，說讓妹妹看看，同時也讓未過門的媳婦看看他漂亮得天仙一樣的妹妹。

當(dāng)晚，我在老屋里無聲地哭了一夜，為我，為80高齡的奶奶，也為我苦命的爹媽和哥哥……

天剛蒙蒙亮，我就悄悄走出了家門。我要上告，死也要上告！做鬼也不放過黃志紅！我不相信，不相信壞人能逍遙法外！

編輯手記：

新冠肺炎疫情是百年來全球發(fā)生的最嚴重的傳染病大流行，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遭遇的傳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圍最廣、防控難度最大的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面對突如其來的嚴重疫情，中國人民風(fēng)雨同舟、舉國同心，筑牢疫情防控的堅固防線。正是因為有人負重逆行，我們才能歲月安好。作家一葦曾深入感染病區(qū)一線并采訪了一線醫(yī)生、護士，在采訪過程中，他真實地了解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極為有感。通過一段時間的沉淀，他以第二人稱的敘述方式寫了《狼毒花》這篇小說，小說真實且細致地展現(xiàn)了這些負重逆行者的工作和生活，以“狼毒花”隱喻可怕的新冠病毒，一次又一次帶給我們震撼和感動。那些抗疫戰(zhàn)士，是兒媳、母親和妻子，或是父親與兒子，他們的生活如一地雞毛，而那些感染新冠肺炎的病人有感恩，亦有恐慌、激動，甚至蠻橫無理，有拒絕治療的，有治愈不愿出院的，透過各色病人的舉止言行，作者向人性的縱深挖掘。在抗疫仍持續(xù)深入的狀態(tài)下，文藝創(chuàng)作應(yīng)直面現(xiàn)實社會，把握時代的脈搏。

本是常態(tài)的生活邏輯居然有非常態(tài)的反轉(zhuǎn)，《我不是瘋子》寫了一個漂亮的農(nóng)村姑娘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成為一名教師本是一件好事，但也正是這件事讓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磨難，被人玷污的她上告卻無果，甚至被當(dāng)做瘋子關(guān)進精神病院，出院后居然被家人請求她不要上告不要鬧。常態(tài)的生活邏輯應(yīng)該是家人支持她上告尋求正義，而這非常態(tài)的結(jié)局著實讓人意外，而這種非常態(tài)的意外發(fā)展反射出的正是現(xiàn)實中那些異常和不合理：長夜難眠之下隱藏著諸多的不平和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