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蕊

明英宗朱祁鎮(zhèn)（1427—1464）是明宣宗的長子，僅幾個月大就被冊立為太子?？雌饋?，他的人生早已被規(guī)劃好。而實際上，朱祁鎮(zhèn)一生中，當過皇帝，做過囚徒，之后再登皇位，可以稱得上傳奇。

宣德十年（1435），明宣宗駕崩，朱祁鎮(zhèn)即位，改元正統(tǒng)。那時，他只有九歲。九歲的孩子著實年幼，因此國事由太皇太后張氏操持。太皇太后眼光長遠，她既不重用自家人，也不允許外戚干預國事，而是重用忠厚舊臣，任用史稱“三楊”的楊士奇、楊榮、楊溥為內閣輔臣，主理朝政。

明人焦竑《玉堂叢語》載：“正統(tǒng)間，文貞（楊士奇）為西楊，文敏（楊榮）為東楊，因居第別之。文定（楊溥）郡望，每書南郡，世遂稱南楊。西楊有相才，東楊有相業(yè)，南楊有相度。故論我朝賢相，必曰三楊?！?/p>

太皇太后與“三楊”治國有道，在此期間，邊防安定，經濟發(fā)展，國力也達強盛。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太皇太后和三位老臣故去，被朱祁鎮(zhèn)所寵信的宦官王振嶄露頭角。太皇太后在世時曾多次打擊王振，使得他不敢有什么動作，如今他便無所忌憚，開始興風作浪。

彼時朱祁鎮(zhèn)正值青年，一腔熱血，勵精圖治。雖然寵信王振導致宦官專權，但朱祁鎮(zhèn)本人是有安邦定國的雄心壯志的，曾發(fā)動三次大規(guī)模北伐，甚至于正統(tǒng)十四年（1449）在王振的鼓動下御駕親征，攻打蒙古瓦剌部。然而就是此番御駕親征，使朱祁鎮(zhèn)的人生發(fā)生了第一次重大改變。

對于皇帝這個決定，群臣并不支持，但朱祁鎮(zhèn)不顧群臣反對，執(zhí)意親征。朱祁鎮(zhèn)的想法是這樣的：一為效仿其父，宣宗也曾御駕親征，而且大獲全勝；二為證實自己，皇帝年輕氣盛，大明國力鼎盛，他自然不把區(qū)區(qū)蠻夷放在眼里。當然，除了群臣外，朱祁鎮(zhèn)的母親孫太后也是不贊同他御駕親征的。為了說服母親，他將當時僅兩歲的兒子朱見深立為太子，又讓異母弟郕王朱祁鈺監(jiān)國。

朱祁鎮(zhèn)雄心勃勃地出征了，卻未如他想象中順遂。先是天公不作美，遭遇連綿大雨。而后糧草不足，導致軍心動搖。這次出征，大軍匆忙集結啟程，準備并不充分。同時軍務大事均由王振決定，將領因處處受其節(jié)制而難以指揮作戰(zhàn)。王振本是不懂軍事的，他的指揮失當導致軍隊連連敗退。

而這次親征最為嚴重的后果，是朱祁鎮(zhèn)兵敗被俘。國不可一日無君，尤其是在此危難之時，于是朱祁鎮(zhèn)的異母弟朱祁鈺被擁立為皇帝，臨危即位，改元景泰，尊被俘的朱祁鎮(zhèn)為太上皇。

瓦剌俘獲朱祁鎮(zhèn)后也很為難，殺也不是，留也不是，想借皇帝名義向明朝索要財物也未能得逞。惱羞成怒之下，瓦剌揮師攻打北京，卻被明軍擊退，加上此后多次敗于明軍，近一年后，瓦剌派人求和，表示愿意放回朱祁鎮(zhèn)。這回為難的又變成大明皇室了。

無論即位之時是否出于自愿，對于已經成為皇帝的朱祁鈺而言，他是無法再把這個位置還給哥哥了。國不可一日無君，當然也不能同時有兩位君主。作為太上皇歸朝的朱祁鎮(zhèn)，與其說回家，不如說是換了個地方被軟禁。

對于朱祁鎮(zhèn)歸朝，史書說法不一，一說兄弟重逢上演了一場骨肉情深，一說朱祁鈺態(tài)度冷淡。但無論當時場面如何，朱祁鎮(zhèn)被軟禁是不爭的事實。

在朱祁鎮(zhèn)和結發(fā)妻子錢皇后被軟禁的南宮，不僅有錦衣衛(wèi)嚴密看管，連大門也被上鎖灌鉛，食物只能從小洞送入。宮人的勢利在太上皇身上也不會減少半分，他們了解皇帝的態(tài)度，便不把所謂的太上皇放在眼里。到后來，朱祁鎮(zhèn)夫婦連日常的衣食都難以保障，要靠錢皇后做些女紅，托人變賣了換取食用。

朱祁鎮(zhèn)名義上是太上皇，卻幾乎與囚徒無異。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七年。

景泰八年（1457）朱祁鈺突然病重，武清侯石亨等人密謀擁立太上皇朱祁鎮(zhèn)。他們率人破開了南宮大門，迎朱祁鎮(zhèn)登位，史稱“奪門之變”。由此，朱祁鎮(zhèn)結束了他的囚禁生活，再次登上了皇位，改元天順。

復位之后，朱祁鎮(zhèn)以謀逆罪處死了當初擁立朱祁鈺的于謙、王文等人，將朱祁鈺廢為郕王，軟禁于西苑。不久之后，朱祁鈺去世，被以親王之禮葬于西山。

經歷了此前種種，朱祁鎮(zhèn)任用賢臣、勤于朝政。他曾對首輔李賢說過他每天的起居情況：“吾早晨拜天、拜祖畢，視朝。既罷，進膳后閱奏章。易決者，即批出，有可議，送先生處參決。”

縱觀朱祁鎮(zhèn)一生，可謂起伏跌宕，從帝王到階下囚，從軟禁南宮到復登帝位，人生起伏令他從熱血北征的少年天子成長為《明書》中所稱“敬天勤民，進賢遠佞”的有為之君。

從后世來看，人們對朱祁鎮(zhèn)的評價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因為錯殺于謙之事，甚至有人對他恨之入骨。重登帝位后，朱祁鎮(zhèn)也曾輕信讒言、重用奸臣，但不能因為有污點就否定他的能力、抹殺他的作為。朱祁鎮(zhèn)同樣也做了令人贊嘆之事。他釋放了從永樂朝就被囚禁的建文帝后代，尤為值得稱贊的是廢除了宮妃殉葬制度。

殉葬是一種古老、野蠻的葬禮制度，秦漢之后逐漸式微，到了明朝卻死灰復燃。殉葬之殘忍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即便是宅心仁厚的仁宗皇帝也未對此表露不忍。天順八年（1464），朱祁鎮(zhèn)臨終前頒布遺詔：“殉葬非古禮，仁者所不忍，眾妃不要殉葬。”還特意強調“此言俱要遵行，毋違”，可見其廢除殉葬制度的決心。

沒有誰是完美的，也沒有誰一生都不會犯錯。錯誤不能抹殺作為，功績也不能掩蓋過錯。或許，他只是做了當時該做的事情。是非功過，留與后人評說。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