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

《水滸傳》里的武大郎擺賣饅頭，一天能賺多少錢？武大郎是宋朝小販，所以，首先我們要來看看，在宋朝，一名小販的日收入大約是多少。南宋慶元初年，饒州小商販魯四公賣豬羊血羹，日收入不到200文錢。吳中也有兩名小商販，“同以鬻鱔為業(yè)，日贏三百錢”，靠賣活黃鱔為生，每天收入約300文。

比較有意思的是一個叫樂生的小販，每日“得百錢即罷休，以其僦屋飲食之余，遨嬉于邸戲中。既歸，又鼓笛以歌，日以為常”。每天賺夠100文，便不再做生意，回家吹笛唱歌。

看來，每日100文的收入水平應(yīng)該是宋代社會底層人日收入的基準線，高于這條基準線，基本上可以解決溫飽;低于這條基準線，則有饑寒之虞。南宋時一位知縣勸諭百姓的公告也可佐證我們的推斷：“農(nóng)工商販之家，朝得百金，暮必盡用，博弈飲酒，以快一時，一有不繼，立見饑凍?！币虼耍陉柟瓤h叫賣炊餅的武大郎，只要手腳勤快一點，每日至少賺100文錢是沒有問題的。

可惜《水滸傳》并沒有明說武大郎的收入水平。不過，從《水滸傳》的一處細節(jié)，我們可以大體推算出武大郎每日賣饅頭的收入。

小說寫到，有一日，武松因為有公務(wù)，需要離開陽谷縣一段時間。臨行之前，他跟兄長武大郎說：“你從來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欺負。假如你每日賣十扇籠炊餅，你從明日開始，只做五扇籠出去賣……”從武松的這一段話，可以知道，武大郎每天大概可以賣掉五至十籠炊餅。我們?nèi)∽钚≈?，就假定他每日賣的炊餅是五籠。一籠大約有十八個炊餅，五籠即九十個。北宋末，一個炊餅售價大約是五六文錢，那么每天賣掉九十個炊餅，營業(yè)額大概有500文錢。若按50%的利潤計算，毛利是兩三百文錢。正好與宋朝下層市民的常見收入水平相符合。

每天兩三百文錢的收入，養(yǎng)得起全職太太嗎？我們需要再弄清楚另一個問題：在宋朝，一個像武大郎這樣的城市下層市民，一天的生活成本是多少錢？

北宋司馬光說：“十口之家，歲收百石，足供口食;月掠房錢十五貫，足供日用?！奔疵咳巳站M50文。但這是中產(chǎn)階層以上家庭的生活成本。生活在城市下層的宋朝“武大郎”們過日子顯然不需要這么大的開銷。

讓我們先從維持基本溫飽的最低生活成本說起。宋朝政府對貧民的救濟標準一般都是每口人“日給錢二十”。一名成年人每日約需要口糧2升米，每年又需要一匹布作為衣料。北宋時，在市場上購買2升米約需16文錢，一匹布則需500文。算下來，每日20文錢恰好可以維持一個人的基本溫飽。換言之，一名日收入100文左右的城市下層人，大約可以養(yǎng)活一個五口之家——但日子無疑會過得非常艱難。

《水滸傳》中的武大郎可是住著一棟臨街二層小樓。不過，看小說所描述，“武大在清河縣住不牢，搬來這陽谷縣紫石街賃房居住，每日仍舊挑賣炊餅。此日，正在縣前做買賣”。這棟樓房是租賃的，并非武大郎的產(chǎn)業(yè)。

宋代城市中，租房居住的情況非常普遍，房租有高有低，在開德府，“每間賃錢有一百至二百文足，多是上等有力之家。其后街小巷閑慢房屋，多是下戶些小物業(yè)，每間只賃得三文或五文”。日均三五文錢的租金應(yīng)該是相當便宜的。在開封府，政府“樓店務(wù)”管理的公租房，房價每日也不過15文上下，這個租金水平是城市下層人可以承受的。陽谷縣這種小地方的房租肯定要低于京師，即使是臨街樓房，租金也不可能高于京城的尋常房屋。

像武大郎這樣的家庭，如果想在宋朝城市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每日成本大致如下：口糧與衣料費用40文;肉菜副食費用60文;房租15文;雜費若干。合計約150文。

考慮潘金蓮是一個愛美的女子，少不了要買一點胭脂水粉，衣裙也要多幾件替換，所以，武大郎家平均每天的開銷起碼要200文。如果武大郎每天賣炊餅?zāi)軌蛸崈扇傥腻X，他與潘金蓮的小日子還是可以過下去的，不會很窘迫。

（曾明旭薦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