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丹

摘 要：漆器，指用漆涂在各種器物的表面所制成的日常器具及工藝品、美術(shù)品。自新石器時代至明清時期，中國漆器工藝不斷發(fā)展，其中，漢代是第一個絢麗的時代。然而，姿態(tài)萬千的漆器除了依賴于基本的髹漆工藝之外，其裝飾工藝尤為重要。在漢代漆器上，除了傳統(tǒng)的彩繪外，堆漆、錐畫、鑲嵌等諸技兼施，令器物更加絢麗，奪人眼目。其中，鑲嵌技法的廣泛運用是漢代漆器的重要特色之一。

關(guān)鍵詞：西漢;漆器;扣器;鑲嵌

藝術(shù)的進步有賴于科技的發(fā)展，在不斷發(fā)展進步的漆器制作工藝背后，我們必須掌握歷史發(fā)展中的傳統(tǒng)技藝的變化，才能繼承傳統(tǒng)、推陳出新，這就要求我們必須理清各種工藝發(fā)展變化的歷史脈絡(luò)。在漢代漆器制造工藝中，除了傳統(tǒng)的彩繪、錐畫、堆漆工藝之外，鑲嵌技法的運用也是漢代漆器裝飾工藝中一抹亮麗的色彩。漢代漆器裝飾工藝中的鑲嵌技法，不僅延續(xù)了秦朝時期的漆器制作技術(shù)的傳統(tǒng)工藝，而且也為后代甚至明清時期的漆器裝飾工藝打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但漢代前后四百余年的時間里，不同時期的漆器又呈現(xiàn)出不同的制作工藝、裝飾風(fēng)格。以巢湖市北山頭一號墓出土的金箍嵌水晶銅扣鑲玉料彩繪漆罐為例，系統(tǒng)研究其造型紋飾，從而推斷出金箍嵌玉漆罐的具體年代。

1 出土地斷代

金箍嵌水晶銅扣鑲玉料彩繪漆罐（簡稱“金箍嵌玉漆罐”）于1997年在巢湖市區(qū)北山頭一號漢墓出土。北山頭一號墓為土坑木槨墓，規(guī)模不大，比隨后發(fā)現(xiàn)的北山頭二號漢墓要小得多，雖然出土的文物數(shù)量不算多，共計出土的玉器、銀器、銅器、漆木器、陶器有140余件，但出土器物十分精美和珍貴。

金銀箍水晶扣嵌玉鑲料漆罐（圖1）高18厘米，口徑、底徑均為10厘米，腹徑21厘米。腹部被一條寬度為2厘米、鑲有8顆藍底白花料珠的金箍所環(huán)繞。整個漆罐的鑲嵌裝飾以金箍為中線沿罐體上、下對稱展開，緊挨著金帶上、下分別鑲嵌有8塊和田青玉雕成的桃形鳳紋牌飾。和玉牌飾尖端對應(yīng)的上、下罐體上分別有8顆藍底白花料珠，罐體上半部分藍底白花料珠之間是6塊桃形藍底白花料器牌飾。罐體兩側(cè)還鑲嵌有兩個對稱的和田玉活環(huán)鋪首，與其相對的下半部分是8塊桃形藍底白花料器牌飾。桃形料器牌飾緊靠在罐肩部和下腹部鑲包的銀箍上，每個銀箍上鑲嵌有8顆藍底白花料珠。漆罐的頸部和圈足上套有環(huán)形水晶圈，水晶圈內(nèi)側(cè)刻有紋飾并且描金。

此外，同為1997年在巢湖市北山頭一號墓出土的其他漆器中，發(fā)掘出兩款刻有銘文的漆器。雖然沒有明確的紀(jì)年銘文，但對于研究推斷其年代社會特征具有一定輔助作用。其中一件漆器蓋頂刻有“大官”二字，外底刻“十九年，□□□左徹侯，一斗二斗，今甘泉有般□□□□”22字。有些文字缺筆太多，難以辨識?！皬睾睢笔乔貪h時爵位名。高祖未稱帝時，沿永秦二十等爵。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爵：一級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裊，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guān)內(nèi)侯，二十徹侯?！弊砸患壷了募壎际鞘孔?。五級至九級位比大夫，都是軍吏，平民之爵不得過公乘，超過的要回授給同族的人。自十級左庶長至十八級大庶長，位比九卿，都是軍將。十九級、二十級均為列侯。統(tǒng)一后所建立的二十級軍功爵中的最高級，多授予有功的異姓大臣，受爵者還能以縣立國。后因避武帝劉徹諱，改稱通侯或列侯，新莽時廢。我們從這款漆器上的銘文中提及“左徹侯”三字，可以推斷，此款漆器的制作年代在漢武帝登基之前，也就是公元前140年之前?！妒酚洝穼⒏咦鏁r期所封列侯均列入《高祖功臣候者列表》，漢惠帝后僅三人封侯，后高后分封三十三人，呂后又封十余人，其中不乏婦人列侯，文帝景帝在位期間共分封五十七位列侯。隨后進行整治，但前后也共有兩百余位諸侯，但對其墓主人的具體鑒定也是極為艱難的。此外，這款漆器上銘文中提到“左徹侯”三字，由此我們可以推斷，漢代列侯是有左右之分的。對我們研究《漢書·百官公卿表》中的漢代官制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此外，還有一件漆器，外底部刻有“卅三年工師□（信）官茜私官四升半今□巷今東宮”等十九字?！柏θ辍睘榧o(jì)年號，“茜”似讀為曹?！皩m茜（曹）”按文義分析應(yīng)為宮中一個執(zhí)事部門。《漢書·張放傳》：“大官私官并供其第，兩官使者冠蓋不絕，賞賜以千萬數(shù)。” 顏師古注引服虔 曰：“私官，皇后之官也?！币虼?，“私官”為侍奉皇后的官?！稘h書·貢禹傳》：“莽乃車駕至東宮，親以其書白太后?！笨梢酝茢?，漢時東宮為太后居所，應(yīng)為長樂宮，而長樂宮于公元前198年才為太后居所。根據(jù)以上的分析比較，我們可以推斷北山頭一號墓的埋葬年代當(dāng)在西漢文景時期（前198—前140），最晚不會超過武帝初年。此銘文也為揭示北山頭1號墓主人的年代提供了一定的參考依據(jù)。

2 漆器特征斷代

根據(jù)西漢金箍嵌水晶銅扣鑲玉料彩繪漆罐的金箍、銀箍、玉片、水晶、料珠等鑲嵌工藝以進行斷代研究。根據(jù)出土地斷代的基本結(jié)論，接下來對漢文帝與漢景帝期間的社會政治、漆器制作等方面進行較為細(xì)致的研究。

漢景帝到武帝時期，中央集權(quán)大大增強?！稘h書·地理志》記載西漢在八個郡設(shè)立工官。朝鮮樂浪郡城遺址出土的文物中，刻有“蜀郡西工”“廣漢工官”的銘文，可見當(dāng)時兩地的官辦手工業(yè)工場專門負(fù)責(zé)制造漆器，以供宮廷貴族使用，代表著當(dāng)時官營漆器制作的最高水平。由此，我們也可以大膽猜測，漢代的官辦手工業(yè)工場繼承并發(fā)揚了秦朝時期“物勒工名”的傳統(tǒng)，器物上常見有大量銘文，詳細(xì)記載著此器物的制作過程、時間、質(zhì)地，還有工匠以及管理官吏的姓名，以便能妥善處理后期可能出現(xiàn)的器物維護修繕、責(zé)任追究等問題。目前考古記錄中，有出土于朝鮮石巖里丙墳刻有漢代紀(jì)年“永始元年”蜀郡西工造的黃涂扣漆盤，也有湖南永州鷂子嶺西漢墓出土的刻有“元延四年”（前9）的漆耳杯，都很好地佐證了秦時“物勒工名”的制度。

從金箍嵌玉漆罐上裝飾的金箍和銀箍來看，其裝飾工藝于同時期金箍裝飾工藝相同。金箍與銀箍較前期相對變薄，木胎的使用功能漸被遺忘，而其裝飾功能卻被不斷重視。漢代扣器分為黃金扣器、白銀扣器和銅扣器三大類，扣器在漢代被賦予了權(quán)力的象征意義，有使用等級規(guī)定?！按蠊偕惺秤命S金扣器，中官私官尚食用白銀扣器，如祠廟器云?！备鶕?jù)金箍嵌玉漆罐上的金扣、銀扣、水晶扣的漆器裝飾，我們可以推斷出此罐應(yīng)屬于皇室用品，或皇家賞賜之物。通過以下幾處同為西漢早期文帝景帝時期墓葬出土的漆器裝飾風(fēng)格，可以更加肯定金箍嵌玉漆罐的所處年限斷代。

金卸漆卮（圖2），出土于南越干墓。南越王墓的主人是南越王趙眛，其父為第一代南越王趙佗，墓主人生活于漢文帝初期，為文帝景帝時期墓葬。此件漆器的木胎已經(jīng)輕微腐爛，只有裝飾器物的三圈金卸比較完整，圖片為修復(fù)后所拍。蓋頂3個環(huán)形鉤尾立鈕，三蹄足底座，環(huán)形罄。上述器物為西漢文帝景帝時期墓葬出土的扣器，可與金箍嵌玉漆罐的金扣銀扣水晶扣裝飾工藝進行對比。

圓奩，出土于山東海曲106號墓。山東海曲106號墓為武帝初期的地方官員墓。在蓋和身的外側(cè)，一道道銀缸之間，都貼有金或鎏金銀質(zhì)的飾片，形象有云、鳥、獸等。銀缸動物紋方形漆盒、銀卸動物紋長方漆盒（圖3）都出土于長沙市望城區(qū)風(fēng)篷嶺一號墓，根據(jù)墓中出土的五銖錢以及該漆器的文字，考古專家判斷墓葬主人是漢武帝初期，劉姓長沙王的王后。墓雖被盜掘卻依然出土了金縷玉衣殘片、金餅、青銅器、玉器、漆器等重要文物。以上三處西漢早期墓葬出土漆器上，皆有鳳鳥紋樣裝飾，與金箍嵌玉漆罐罐身鑲嵌玉片上的鳳鳥紋樣大同小異。

此外，還有出土于望城坡古墳烷西漢漁陽墓帶有銘文的漆器（圖4），該墓位于湖南省長沙市岳麓區(qū)湘江西岸咸嘉湖西側(cè)，根據(jù)出土器物特征和“長沙后府”封泥，發(fā)掘簡報執(zhí)筆者推斷該墓年代上限約在文帝時期，下限可至景帝初年，墓主應(yīng)為漢初昊氏長沙國的某一代皇后。杯外側(cè)腹部近底部處一側(cè)朱漆書“□七年家官□中杯容二升第七十五東官尚食”，另一側(cè)刻畫文字內(nèi)容與朱漆書一致。杯底正中烙印戳記“東官”二字。尚食，官名，掌帝王膳食。秦始置。東漢以后，并其職于太官湯官?！逗鬂h書·禮儀下》：“太常上太牢奠，太官食監(jiān)、中黃門、尚食次奠，執(zhí)事者如禮?！迸c金箍嵌玉漆罐同一出土地圖1～3中的漆盤，所刻銘文1～4圖片中的銘文"東宮"相同，可見，在西漢文帝景帝時期，東宮或是大量使用漆器的地方。

西漢初期各個墓葬中出土漆器中，除了扣器、銘文、裝飾紋樣與金箍嵌玉漆罐皆較為相似之外，還有其鑲嵌的珠料玉石等漆器鑲嵌工藝等，也是極為相似的。如出土于河北滿城漢墓的五子漆奩蓋頂。河北滿城漢墓是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及其妻竇綰之墓，劉勝為漢景帝劉啟之子，于前元三年（前154年）受封中山王。通過西漢時期出土漆車上的鑲嵌風(fēng)格，來研究西漢時期漆器鑲嵌綠松石的裝飾風(fēng)格。還有于大云山江都王陵出土的石漆杯（圖5），云山江都王陵為一處保存較完整的西漢諸侯王陵園，其中一號墓主人為第一代江都王劉非，漢景帝之子，漢景帝末年（前155年）立為汝南王。石漆杯在裝飾工藝上，可以從正面看到，石漆杯雙耳鑲銀，并對稱嵌入兩顆瑪瑙與三顆綠松石作為裝飾，嵌綠松石漆盤。銀缽上面鑲嵌著瑪瑙和綠松石飾，二者相間分布。銀卸上還淺刻幾何紋，下面為素面。

結(jié)合以上同時期西漢墓葬出土的漆器，與西漢早中期的金箍嵌玉漆罐對比，總體來說，西漢前中期漆器云氣紋，多雄健寬大有力者，互相勾連走向隨性，同時前期有大量使用抽象的鳳鳥紋。西漢早中期的漆器色彩搭配，除了黑紅兩色為主色外，還有白色、黃色、青色，色彩豐富飽滿。西漢前期漆器金屬飾物，大量出現(xiàn)使用金、銀、銅等金屬薄片或者小的零部件鑲嵌在漆器上。從西漢漆器的發(fā)展歷史中尋找特征，先分析同一地區(qū)前后同一批次的出土漆器，再根據(jù)分析結(jié)果，找出同一時期不同地域的出土漆器。以鑲嵌為主的漆器裝飾工藝為線索，對比分析金箍嵌玉罐。從金箍、銀箍、玉片、水晶、料珠等不同的鑲嵌工藝以進行斷代研究。將各個文獻中提及的金箍嵌玉漆罐的相關(guān)闡述整理起來，以出土地為依據(jù)和漆器年代特征，將金箍嵌玉漆罐的斷代從西漢早期進一步縮短為西漢文帝景帝時期（前180—前1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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